遗凰断歌-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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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萧宫真正住过的,是她眼前的大息妃嫔,曾经的韶素公主。她有些无奈的叹息,劝解道:“主子,往事如烟,莫再提了,免得徒添伤感。”
“宸钟。”绾绡垂着头,几缕鬓发遮住了蕴满水汽的眼,声音略带嘶哑,“昔日大萧皇后的寝殿,宸钟殿。”
绾绡是大萧敬成皇后所出的嫡女,然而五岁时便和她的母后天人永隔,如今知道了母亲往日的故居在哪,难免要伤怀一番。展翠也不知该作何宽慰,只好缄默。
“我睡在凤座上等父皇,一觉醒来,四面就全是火。”绾绡静静回忆。
城破之后息兵首先闯入的便是皇宫,混乱中烧着了半边皇宫。那时韶素公主不过五岁,没人知道她是怎样闯出火海逃离皇宫的,包括展翠。十一年前齐王在城破之时率领部下亲族匆匆往西逃,不少萧人亦跟随于后。那个五岁的孩子混在流民间一路向西追上了王叔,其中自是吃了不少苦。
“后来是皇姐将我救了出去。”绾绡继续道,眉头因痛苦而蹙起,“皇姐……你还记得我的皇姐么?十一年了……还有谁记得她……”
展翠鼻子一酸,忙道:“奴婢记得。瑶函公主乃金枝玉叶,天之骄女。奴婢不敢忘却。”
“金枝玉叶,天之骄女……”绾绡黯然喃喃,“可惜啊……”可惜惊才绝艳也不过刹那芳华。
瑶函公主是敬成皇后嫡女,少聪慧,善属文,性机敏。五岁便能作诗,词句清新,左右皆奇之。行年十岁,诗词歌赋多传于宫墙之外,为人广颂,惊呼其神也。而瑶函公主亦精于书画,笔墨丹青妙绝有名家之风。
这样一个本该有所作为流芳后世的才女,却殁于十三岁时的城破之役中。为了保护幼妹,命丧流失。
“展翠。”绾绡忽然道:“若是皇姐还活着该有多好。为何当年活下来的要是我呢?她比我伶俐聪慧百倍,若她还活着,必定不用如我一般战战兢兢以色事人便可另有法子护全南萧……”
这话声音极低,似是无意识的自语。
展翠咬了咬唇,觉得有些不妥,但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云嫣却冷不丁道:“主子不必自怨自艾,既然天命如此,那么主子自会有其价值。况且,谁知主子就一定输于瑶函公主。毕竟眼下南萧靠的是主子您而非其他已逝之人。”前些日子南萧赋税得以减免,大半功劳都因谢充仪之恩宠。
“主子何故无端提起瑶函公主来了?平日里您甚少如今日这般。”展翠担忧道。
绾绡敛去了几分哀色,情绪有所恢复,“无事,不过是因在明悠宫那听了个别人家姊妹的故事从而联想到了自己的姐姐罢了。”
“太妃究竟说了些什么?”
绾绡浅笑,笑中别有深意,“展翠,你可知贵妃的封号为何是个‘林’字么?”
今日明悠宫中,那个于庭院闲饮凉茶的女子也曾问过这样似是无关紧要的话,然后用漫不经心的调子讲述了一段暗藏生死悲欢的故事,直扣人心。眼下她在展翠面前重提此问,唇角略弯,神情是似笑非笑令人捉摸不清。
展翠果然不知,支吾一阵后悻悻作罢。倒是在大息皇宫生活多年的云嫣不徐不疾答道:“奴婢听闻林贵妃原有个双生姐姐,闺名桑儿。当初皇上登基前本是允诺要立木家长女为后的,据说连诏书都拟好了。熟料木家大小姐是个福薄的,眼看着便要位主中宫,却不慎跌落江中溺死。木家无奈只好送上了二小姐梓儿入宫。可皇上却在此时以年少为由推不册后,只将木家二小姐封做了贵妃,还特赐‘林’字为封号。双木成林,其中大约也有替大小姐伤怀之意吧。毕竟姐姐才死,妹妹便位临凤座也实为不妥。木丞相念及长女,也并未反对,于是木梓儿这林贵妃就一直当到了现在。”
“可惜,不是皇后。”绾绡忽然短促一声冷笑,将鬓边散落的碎发用翡翠流苏芙蓉花钿别好,带头向祈韶居行去。
迈过青石小径途径宫门口时,云嫣却蓦地扯住了绾绡的衣袖,朝宫墙外使了个眼色。
绾绡立时驻足,蹙眉侧耳细听,竟隐隐在风中捕捉到了一丝哭声。大约是哪位受了委屈的宫女。
“走,咱们去瞧瞧。”绾绡将手搭在云嫣臂上,蹑手蹑脚循声而去。
钟怜宫墙外不远处有意从茂密的月季,足以遮住一个人的身形。绾绡走近几步,果真可以看到一个女子纤细的背影。
“什么人!”云嫣当即喝问。
那人陡然受惊,猛地起身,带起灌木丛哗哗作响,云鬓上的珠翠在阳光折射下刺目非常。显然不是宫人。这女子身着杏色撒花云缎上裳,外罩一件天蓝妆花掐牙背子,杨妃色的弹花如意裙在绿丛中分外打眼。三千青丝梳成了眼下京中最时兴的朝云近香髻,象牙镂花钗饰于髻边,碧玉镶珠蝴蝶钗缀于中央,垂下的一串珍珠晃在眉心处,将她虽余青涩但清秀白净的面容衬得愈发多了几分俏皮。
可这位娇俏的美人却是眼眶红肿,泪珠涟涟,好不惹人怜惜。云嫣与展翠俱是一怔,双双屈膝,“奴婢参见蓉贵人,贵人金安。”
蓉贵人用帕子胡乱抹了把泪,冲绾绡一福身,“嫔妾见过谢充仪。”
蓉贵人是皇上新宠,从来都是春风得意笑满面,甚少有这般委屈模样。绾绡道了句:“妹妹不必多礼”便前去搀扶,眼波略动,有疑色一闪而过。但她却只从容而笑,“此处风凉,妹妹如不嫌弃,不妨去我祈韶居喝盏热茶。”
除此以外并未多问。
蓉贵人犹豫片刻,颔首应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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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观音的茶香混着木樨的气息弥漫开来,沁人心脾。手中捧着温热的茶盅,寒气被一丝丝驱去,蓉贵人渐敛了抽泣,心绪归宁。坐在合欢镂花扇窗下,看秋阳从密密匝匝的桂叶间倾泻而下,在祈韶居投下深浅不一的光斑,亦将斟茶女子的侧颜染出了几分恬静温婉。祈韶居布置得十分雅致大方,既未过分张扬奢华,也不刻意朴素寒酸——如这里的主人。
“姐姐这庭院的木樨真是开得好,闻着都舒心。”蓉贵人由衷赞叹。
绾绡轻啜口茶水,“这金桂已是花期将尽,谢了,今年便不会再有了。妹妹好福气,得以嗅得这末日余香。”
蓉贵人闻言长叹,“花开花落不长久,落红满地归寂中。”
绾绡略一抬眼,旋即垂下,“妹妹素来天真烂漫,缘何今日无端起了伤花惜花之叹。”
蓉贵人自嘲笑笑,不答,径自饮茶。
绾绡轻吹开浮起的茶叶,问道:“妹妹以为这茶如何?”
蓉贵人思忖了片刻方斟酌好了词句,恭敬道:“很香。充仪妙手,嫔妾自愧不如。同是铁观音,到姐姐这却另有一番风味,嫔妾佩服。”
“蓉贵人可谬赞了。”绾绡晃了晃茶盅,“香是香,却是有些过头了。”深褐色的叶片随水波荡漾开来,露出杯底娇小舒展的花朵,“我在茶中加了风干的桂花,反冲淡了铁观音的味道,失了其本真,让花香掩去了茶味。蓉贵人莫非没品出来?”
蓉贵人略有迟疑,还是点了点头,而后又觉不妥,于是补充道:“姐姐素谙茶道,想来是无心之失。”
绾绡幽幽叹气,“是我太贪心,想要二者兼得。”
蓉贵人认真道:“姐姐何苦如此,铁观音与桂花随意放弃一样,便可煮出一壶好茶。”
绾绡似是有些为难,“依妹妹看该是舍哪一样呢?”
“全凭姐姐喜好便是了。”
绾绡蹙眉,忽又是一叹,“这花茶与乌龙茶竟是如此不相容。可若是舍了哪一样,我都会不忍。好比有两位才貌相当的姝丽而上苍又只青眼于一人,可不是不公么?”
余光中瞥到蓉贵人端盅的手一颤,许久才听她道:“姐姐、姐姐真是多思了。”
“呵,妹妹勿要见怪。改日若得闲,妹妹不妨与你阿姊一道来绾绡这祈韶居品茗,我必亲自奉茶相迎。”绾绡懒散浅笑,如同暖阳下欲眠的猫儿,可那双漆黑澄亮的眸子却在半睁半合的眼缝间深深投进对座女子的眼底。
不出意料的看到了一丝哀怨。
于是她继续道:“说起来今日怎不见芙贵人,平日里你姊妹可都是形影不离、成双结对的呐。”
蓉贵人咬了咬唇,垂下头去,一双秋水明眸中瞬间又漫起了水雾。她死死绞着帕子,勉强笑道:“阿姊被皇上召到御书房侍候笔墨去了。”欲泣而强笑,佯装无事,殊不知却更显委屈。声线抖得厉害,一句话,短短十六个字,她却说得异常艰难。
绾绡应了一声,心中猜想总算被证实。
芙贵人与蓉贵人虽为双生女,但皇上偏爱于谁,她不是看不出来。二人容貌相同,皆善舞胡旋,可较之温顺敏感的妹妹蓉贵人,皇上显然更属意谈吐风趣的芙贵人。久而久之,蓉贵人自然会心生妒意——哪怕是从小亲密无间的阿姊。
“那怎没召你一同前去。皇上也真是的,平白叫人家姐妹分离。”绾绡调侃道:“况且宠幸一人而冷落另一人岂非失了公允。皇上他……”
蓉贵人让绾绡触到了心事,再也撑不住嚎啕大哭起来,抽泣道:“姐姐、姐姐有所不知……皇上这已不是头一遭了……我不明白,明明我姊妹二人是双生同貌,为何皇上却更宠我阿姊些,我究竟是哪里输于她了……我真不明白呐……”泪水纵横之下,小巧的樱唇却忽然扬起了一道狰狞的弧度,“说什么‘苟富贵,勿相忘’,而今却连亲妹子的宠都要夺。谢姐姐……我怎会有这种阿姊……”
绾绡忙好言劝慰,奈何蓉贵人隐忍多日,眼下终于得了个倾诉对象,哭声止都止不住。所幸宫女内侍早打发了出去,这才没有在下人面前失了颜面。
望着心怀不甘的少女,绾绡一面替她拭泪,一面却回想起了另一个女子。不知那时的她可曾像现在的蓉贵人一样因妒意而失声痛哭?绾绡恍然间只觉命理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