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凰断歌-第17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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绾绡眼前浮现出了那一张怯弱清秀的面容,温柔皮相下是淬了毒的骨。
她猛地攥紧了拳。
然而罗绘锦毕竟是宫嫔,即便绾绡身为殊妃也不能直接将罗绘锦拿来璎华宫审问。呵,从前的姁妃潘旖玉倒是真的不管不顾的将她强行带去景一宫施严刑以逼供,可最后潘旖玉的下场是废黜自尽。
不过不要紧,未来的时日还很长,绾绡想她可以慢慢的查。
然而有一件事的突然发生,却扰乱了她的心神。
那日绾绡正为云深缝一件肚兜——她的女红原本并不好,可练了多年,终究还是有模有样了些,倚在窗前低头袖久了,脖子便酸的很,她懒懒的揉着,对着光细细的看将要完工的大红棉纱鱼戏荷花肚兜,心中不犹有了几分自得,唇边也就展露了一个笑容——而就在此时云嫣慌慌张张走来。
其实绾绡很不喜欢宫人慌慌张张的模样,每当他们慌张闯进她休息的地方时,就意味着她平和的日子被打断,他们带来了什么不好的消息——落荫死时是这样,柒染死时也是这样。绾绡看见云嫣面上惊恐无助的神情,她感觉到自己的喉咙都被扼住,甚至想要冲着云嫣大喝一声你住嘴!能让一向沉稳的云嫣都慌乱的,必然不是好事。
然而云嫣还是开口了,她没能阻住云嫣说出那个不好的消息,“太妃病重。”
云嫣说太妃病重,可太妃的身体不是一向都不好么,太妃病重……这不是常会有的事么——绾绡有些茫然的这样想道。
可云嫣不该、不该又说——太妃性命垂危。
性命垂危,是快死了么?怎么会,她的皇姐怎么会死。她的皇姐,大萧的瑶函公主,大息的太妃赵氏,藏于深宫的隐忍细作,野心勃勃的复仇者,挥斥方遒运筹帷幄的谢若——怎么会死!她不是还没看到殷家人血溅谢氏帝陵么,她不是还没看到大息倾覆国祚崩毁么?她不是还没看到谢萧重归琴州一雪前耻么?她不是还没看到九州宾服天下称臣么?谢若这么一个偏执的人,没有看到这一切,怎么舍得死,怎么会甘愿死!
“云嫣……这回皇姐她,可是又定下了什么计策?呵……她也不怕装病这一招用多了,她的好繁儿也就不信了,再者说久病床前无孝子不是么,她老这么威胁皇上……”她持着镇定,勉强扯出了讥诮的一笑。
“韶素……”云嫣用极哀伤的口吻唤出她旧时的封号,“瑶函她是真的、真的撑不住了……”
“怎么会!”绾绡蓦然站起。
然而云嫣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用一双悲怆的眸子定定的、静静的注视着她。
她看着云嫣的眼睛,恍惚间觉得云嫣的眼眸有些像她记忆里的太妃。是啊,她记得云嫣本该姓楚,本该是大萧楚氏一族的公卿小姐,她母后的侄女,她的表姐,谢若的表妹。
“怎么会……”绾绡无力的喃喃,,她觉得自己有些晕眩,不得不扶着身后的窗棂方能站稳。
“太妃本就是病弱的身子,这些年她其实已经病得愈来愈重。今年才初春时就常常会咳得昏厥过去,只是她压着消息,前儿受了寒,便不好了,太医说,她最多、最多只有一年的……”
“你住口!”绾绡冷冷喝道,扶着墙,迈着虚浮的步子走近寝殿,“你住口……”
谢若在息宫的身份是太妃赵箬,她病了,自然少不了后辈表孝心。
绾绡看见这个已经许久不见的皇姐,是作为殊妃带领着位分高的万俟昭仪、白淑容、郁婕妤一同前往明悠宫探视。
纱帐内躺着的女子像是一具死尸,不闻其一声,不听其一语。殷谨繁亲自为她侍奉汤药,走出帐后,一张脸上尽是绝望的煞白。
绾绡跪在地砖上,在仲夏却感觉明悠宫那么凉,寒气透过膝盖一点一点渗入她的骨髓。
“太妃是真的重病到药石无医的地步了么?”这个问题她几乎问遍了所有给太妃诊病的太医。
得到的答案几乎是千篇一律的。
太妃积病数载,病气入脏腑……
臣可尽力为太妃延寿数月……
臣惶恐,臣无能……
谢若是谢绾绡的姐姐,谢若曾在琴州城破时救过谢绾绡,谢若曾经是个很好很好的姐姐,更重要的是,谢若如果死了,大萧哀帝的血脉便只剩她谢绾绡!她所有的兄弟姊妹都已死绝,都已死绝了啊……绾绡终于在无眠的夜里一次次清晰的意识到了这些。
她终究还是独自一人去了明悠宫。
明悠宫中药香与檀香混杂的气息她早已熟悉,却在此时觉得如此沉闷的让人窒息。明悠宫的宫人都含着哀伤的目光,绾绡一路走,一路都是默然,他们垂着头为绾绡掀开帘帐,无声的动作间流露伤别之情。他们让绾绡再次彻底的意识到了,太妃是真的病入膏肓了。
太妃躺在锦榻上,已经病弱消瘦的不堪,她的眼睛紧紧的闭着,眉心微微蹙,像是在做一场悲伤的梦。
绾绡轻触她的鬓发,手不受控制的颤抖。谢若,她的姐姐,还不满三十岁,却已是这副模样。都说慧极必伤,那么瑶函谢若谋划了半世,以天下为局众生为子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自己的结局?
“其实太妃,自今年年初就不大好了……”谢若做了太久的太妃,以至于她身边的心腹兰碧都已习惯用这个称呼来唤她。
“你为何不……”绾绡下意识的想要质疑兰碧为何不早些告诉她,又忽然想起她们姊妹早已分道扬镳。
所谓到不同不相与谋,她以为她的人生还足够长可以去和太妃置气,却忘了她似是强干的姐姐其实已是重病之人。
“韩敩说,太妃最多还有一年的寿数了。”兰碧的声音里竟有哽咽。
“那皇姐筹划了多年的大计将如何办?”绾绡长叹,苦笑。
兰碧没有说话,紧紧的抿着唇。
绾绡等了许久都未听到她的答案,这才反应过来,她虽然是谢若的妹妹,却已经是个外人。她们一刀两断起就再无瓜葛了。
“皇姐是要防着我了么……罢、罢,我与皇姐,早就走上了不同的路了……”她凄凄笑着,理好太妃略散的发,缓缓离去。步子那样沉重,背影纤弱得像是个孩子。她要孤独的走了,很多年前她也是一个人孤独的逃离琴州的,皇姐留在了故土,从此她们各自有了各自的路。
“月宁……”昏睡中的太妃模糊不清的呓语。
绾绡遽然回首。
月宁、月宁——这是她最初的名啊。不是为了悼怀大萧而自起的绾绡之名,没有半点哀戚怅惘之意,而是花好月圆人长宁的月宁。
月宁,是那个萧宫中父母俱在、天真无忧的韶素公主,是那个总跟在姐姐身后欢笑的稚童。
十多年的漫长岁月仿佛很短很短,她隔着那样短的距离轻易的就看见了十多年前的美好,华裳的少女牵着风筝的丝线奔跑在宫墙之间,小小的孩子迈着欢快的步子跟在她后头,唤她皇姐,皇姐——
她终于遏制不住,蹲下身子嚎啕恸哭。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百三十五章 人生有别
到了七月,西南的战事彻底结束,赵王殷谨全正式踏上了规程,而在他回封地之前,自然是要来帝都述职顺便接回自己的作为质子的儿子。
七月战事的了结也使因太妃并病重而阴郁了多日的后宫一扫颓然,重新焕发了喜气。太妃自病重起,无论是殷谨繁还是绾绡都是成日满脸的忧色,身旁的人无一不战战兢兢生怕在如此关头触怒这二位当权者,而当西南的折子传回帝都时,殷谨繁的脸上终于是有了些笑意,他的心情好了些,底下人头顶的阴云自然便消散,于是外朝内廷这才总算是有了点笑声。
西南这一战最终以瓦萨汉王满都的求和为告终,一时间夸耀大息国富兵强的文赋流传帝都,而殷谨繁也极大方的将黄金、田宅及勋爵封赏给战中的有功之士。
这倒也罢了,而赏过后宫之后,他又表示要封赏后宫,说是要添些喜气。
“后宫中尽是些握不得刀枪骑不得战马的女子,西南在打仗,女人们除了在宫廷里莺歌燕舞依旧,还能做些什么?他若自矜功绩,想做些什么名传后世,那为何不借着这一喜事大赦天下,为何不将‘连阙’这一年号改了以纪战事?”绾绡自太妃病后便脾气一日比一日糟,听闻殷谨繁要大肆封赏妃嫔的消息后忍不住冷笑,四下无人,她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咬牙切齿的自语。
西南战事结束,西南的南萧就不再是盟友而又变回了从前的那个藩属,那么她这个南萧的公主也就再没有了笼络的必要了是不是?他从前给予的荣光便可以轻易收回了是不是?一口气扶持那么多人,是要架空她这个殊妃么?既然如此他倒不如痛痛快快的封一位皇后将她死死压制住好了。
她忽然觉得有些委屈,想要找一个人来倾诉,可她的姐姐正在重病之中命如风中烛焰,就算谢若安康无事,她也绝不是会耐心聆听妹妹诉说伤心事的人,她只会推开她,然后告诉她,想要什么,就去抢。
“娘娘。”惜宁的声音自帐外传来,“御前的刘公公奉皇上之命来请娘娘。”
“知道了。”绾绡为妃四年,早已学会将情绪隐藏的滴水不漏,音色语调都一如往日般从容平静,“你们进来罢,为我梳妆。”
着银红对凤宫装,梳芙蓉归云高髻,赤金八宝鸾凤闪耀于髻心,垂下一串如血滴般的红翡翠在眉心跃动一抹冷利的艳,螺钿团花掩鬓于青丝上吞吐幽沉光华,敷素粉、染胭脂、点朱唇,螺子黛勾起两弯月似的长眉。
镜中的她气色很好,沉稳雍容恰是她该有的风仪,坐着红木翟舆一路向泰昭殿方向去,她的眼眸冷冷的,像是波澜不兴的幽井。
面圣前掏出袖中累丝渗金菱花镜仔细照了照自己的容颜,对镜挤出一个柔美温和的笑——这是她不知何时起养成的习惯,去什么地方之前,一定要为自己带上什么样的假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