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史并不如烟-第16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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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到这个份上,再说破就没有意思了,于是刘仁轨也不再坚持,接过了长安留守的重任,但他内心知道,太后的心思远远不只这些。
果不出刘仁轨所料,不久之后,武则天的心思昭然若揭。
事情由武承嗣而起,他上疏武则天:恳请追赠武家祖先王爵,同时建立武姓七座祭庙。
事情大了。
七座祭庙在儒家传统中,只有皇帝才能拥有,这是皇权的象征,现在武承嗣上疏为武家争取七座祭庙,意欲何为?
中书令裴炎已经看出了武则天的居心,但他不能说破,七座祭庙其实就是皇帝的新装,谁都看的明白,但谁都不能说破。
裴炎只能从外围旁敲侧击:“太后作为全天下母亲的表率,不能有过多的私心,只偏重自己的家人,难道您没看到吕后的结局?”
被裴炎戳破了心思,但武则天还在狡辩:“这不一样,吕后是把大权给同姓的活人,我是把荣誉追赠给已经去世的人,没什么大不了的。”
五十步笑百步,谁也不承认自己是逃兵。
裴炎心中一丝苦笑,接着劝诫道:“凡事都需要从小处防范,才能防止不再扩大。”
然而一切都是徒劳,武则天已经下定决心的事情,没有人能拉得回,不过为了避免过于强烈的反对,武则天将武承嗣的提议打了一个折,追赠祖先准奏,七座祭庙暂缓。
公元684年九月二十一日,李旦下诏,追赠武家五代祖先,其中武则天的父亲武士彟追赠为太师,封魏定王。如果李渊和武士彟地下有知,两个多年老友,不知道将如何以对。
不久,武则天在老家文水(山西省文水县)兴建武家五世祠堂,既然七座祭庙暂缓,那么就先用五世祠堂替代吧。
五世祠堂来了,七座祭庙还会远吗?
第五十二章 徐敬业扬州兵变
在武则天还在纠缠于五世祠堂和七座祭庙时,一场针对她的起兵已经在悄悄酝酿,领头的人是一个在历史上赫赫有名的人物徐敬业。
此时徐敬业准确地说应该叫李敬业,因为他的爷爷徐世勣被赐姓李,因此这时他还姓李。
如果说姓李在以前还很荣耀,现在则是江河日下,不少李姓官员都遭到了打压,李敬业这个赐姓李同样未能幸免。
经过打压,他的官职遭遇了自由落体,一下子从眉州刺史被贬为柳州司马:眉州刺史为从三品(副部级),柳州司马为从六品(副处级),巨大的落差让愤怒占据了李敬业的胸膛。
由于武则天的打击面很宽,在李敬业的周围聚集了一批同样仕途失意的人,这些人包括他的弟弟李敬猷、殿前监察官唐之奇、太子宫总管府纠察官杜求仁以及曾经当过御史的魏思温。他们共同的特点是都遭到了贬黜,心中对武则天都充满了怨恨。
等等,还有一个鼎鼎大名的人物……初唐四杰骆宾王。
原本骆宾王也想在仕途上有一番作为,他一度做到了侍御史,品级从六品,副处级!
当上侍御史之后,骆宾王以为自己迎来了人生的转机,于是他频频上书武则天,针砭时弊,对武则天的诸多做法提出建议,这让武则天有些不胜其烦。接着骆宾王又将矛头对准了当时盛极一时的酷吏,弹劾酷吏的不法行为。
如此一来,骆宾王就把武则天和酷吏都得罪了,等待他的自然没有好果子。
不久,骆宾王被指“贪赃”,被打入大狱,入狱时骆宾王51岁。
在狱中,骆宾王悲愤不已,写下了《在狱咏蝉》:
西陆蝉声唱,南冠客思深。
那堪玄鬓影,来对白头吟。
露重飞难进,风多响易沉。
无人信高洁,谁为表予心。
“露重飞难进,风多响易沉”,这是蝉的现实,何尝不是骆宾王人生的写照!
辗转出狱后,骆宾王被委任为临海县丞,品级从八品,副科级!
经过人生的起起落落,经历刻骨铭心的牢狱之灾,骆宾王已经把一切看透,自己费尽心机到头来不还是一个从八品的县丞吗?已经过了知天命的年龄,还要混迹于县丞这个槽位吗?
算了,这个官不当也罢!
随后,骆宾王怀着一腔悲愤弃官而去,多年的郁闷已经在他的内心中形成了一个火药桶,他需要一个爆发的机会。
这个机会就是李敬业的起兵
对于骆宾王与李敬业的聚合有两种说法:一种说法是骆宾王主动前往效力,一种说法是李敬业先发出邀请,总之两个失意的人一拍即合,于是骆宾王就成了李敬业阵营中的一员。
现在起兵的核心层已经形成,大家将起兵的地点选在了扬州。
第五十三章 骆宾王:骂人的境界
起兵由一场里应外合开始,总策划是曾经当过御史的魏思温。
经魏思温事前策划,不安分的监察御史薛仲璋主动向武则天要求到扬州查案,这样薛仲璋就有了名正言顺进入扬州城的机会。
薛仲璋进入扬州城之后,李敬业安排了一个人前往晋见,这个人向薛仲璋告密说,扬州长史陈敬之叛乱,随即陈敬之便遭到逮捕。
几天后,李敬业不知道从哪里搞到了一套政府专用的驿站马车,然后他就乘着这辆马车大摇大摆地进入了扬州城,还对外声称是扬州城新到任的司马。
李司马上任伊始,就发布了一个惊人的消息:奉太后旨意,高州蛮夷酋长谋反,即刻调兵平叛。
其实“谋反”是假的,但调兵却是真的,由此李敬业将扬州一州的兵马调动了起来,以平叛为名,真实目的是起兵造武则天的反。
当时的扬州并不是所有人都想造反,录事参军孙处行就拒绝参加,结果遭到了李敬业的公开问斩,这一斩,让李敬业镇住了阵势,进而把扬州一州的兵马裹胁了进来。
然而,如此裹胁而来的兵马也在不经意间决定了李敬业起兵的走势,如果能够一切顺利,或许这支兵马也能席卷天下,然而一旦战事不利,裹胁来的兵马来的容易,去的更容易。
此时的李敬业却不去想这些,在他心中,这是一场经天纬地的大业,他以拥护李哲复位为名,期待着掀起全国的风起云涌。
在这个背景下,骆宾王写就了传世千古的檄文《讨武氏檄》:
伪临朝武氏者,性非和顺,地实寒微。昔充太宗下陈,曾以更衣入侍。洎乎晚节,秽乱春宫。潜隐先帝之私,阴图后房之嬖。入门见嫉,蛾眉不肯让人;掩袖工谗,狐媚偏能惑主。践元后于翚翟,陷吾君于聚攸鹿。加以虺蜴为心,豺狼成性。近狎邪僻,残害忠良。杀姊屠兄,弑君鸩母。神人之所共嫉,天地之所不容。犹复包藏祸心,窥窃神器。君之爱子,幽之于别宫;贼之宗盟,委之以重任。鸣呼!霍子孟之不作,朱虚侯之已亡。燕啄皇孙,知汉祚之将尽。龙藜帝后,识夏庭之遽衰。
敬业皇唐旧臣,公侯冢子。奉先帝之成业,荷本朝之厚恩。宋微子之兴悲,良有以也;袁君山之流涕,岂徒然哉!是用气愤风云,志安社稷。因天下之失望,顺宇内之推心。爰举义旗,以清妖孽。
南连百越,北尽三河;铁骑成群,玉轴相接。海陵红粟,仓储之积靡穷;江浦黄旗,匡复之功何远!班声动而北风起,剑气冲而南斗平。喑呜则山岳崩颓,叱吒则风云变色。以此制敌,何敌不摧?以此图功,何功不克?
公等或居汉地,或协周亲;或膺重寄于话言,或受顾命于宣室。言犹在耳,忠岂忘心。一抔之土未干,六尺之孤何托?倘能转祸为福,送往事居,共立勤王之勋,无废大君之命,凡诸爵赏,同指山河。若其眷恋穷城,徘徊歧路,坐昧先几之兆,必贻后至之诛。请看今日之域中,竟是谁家之天下!
《讨武氏檄》在让武则天背上千古骂名的同时,也让骆宾王成就了自己的千古盛名,从某种角度而言,骆宾王便是为《讨武氏檄》而生。
当《讨武氏檄》传到宫中时,武则天饶有兴趣地读了一遍。
看到“入门见嫉,蛾眉不肯让人;掩袖工谗,狐媚偏能惑主”时,武则天笑了,尽管这是骂人的话,但也能从反面证明武则天的美艳,女人都希望别人说自己漂亮,武则天也不例外。
然而当看到“一抔之土未干,六尺之孤何托”时,武则天也被作者的文采折服了,写的真好!
这时武则天抬头问左右:“这是谁写的?”
左右回答说:“骆宾王!”
武则天一声叹息:“宰相安得失此人!”
成功是什么?成功就是连你的对手都深深佩服你,这就是成功,这才是成功!
数百年后,骆宾王的《讨武氏檄》被另外一个人引用,这个人在檄文的最后写道:“请观今日域中,仍是朱家之天下。”
这个人就是吴三桂,他的檄文是《讨闯贼李自成檄》。
遗憾的是,无论是骆宾王,还是吴三桂,他们都是无言的结局。
第五十四章 造反没有回头路
尽管骆宾王的檄文写得气吞山河,然而“班声动而北风起,剑气冲而南斗平”的局面并没有出现,李敬业和骆宾王所期待的全国各地的风起云涌并没有出现,自始至终只有他们这一支反抗军,并没有想象中的一呼百应。
这是为什么呢?为什么没有人来响应李敬业的起兵呢?
这是因为武则天在朝廷中的夺权,损害的只是李唐王朝上层人物的利益,对于全国老百姓而言,李姓当皇帝和武姓当皇帝有区别吗?无论谁当皇帝他们都照样种地,无论谁当皇帝,他们都照样交租,所以,李敬业起兵,其实并没有群众基础。
得不到群众呼应的李敬业注定只是一支孤军,而这支孤军在起兵后不久就注定了失败的命运。
扬州起兵之后,往哪里打成为一个现实的问题:魏思温主张直接往洛阳打,这样能引起全国的风起云涌,而薛仲璋主张往金陵(南京)打,那里据说有王气,而且有长江天险,可以作为根据地。
这时李敬业做出了一个决定……全部兵力一分为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