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和气-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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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也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何去何从。
随风不像应雨。有什么事情,应雨都是先哭一场再说,然后大人们就焦头烂额,帮可怜兮兮的应雨处理善后。
随风从来不是这样,以后也不会。
她还有什么权利撒娇呢?她的父亲是破坏此地风水的元凶,而她哥哥则多次试图做同样的事情,还差一点砍杀成天府的父母官,把她师父师娘在无名庙里的法身给砸烂,放火烧光参天古木……
想着想着,一滴晶莹泪珠滚落。
无声无息。她一直低着头,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没人发现。不过,她身后的惊雷夫妇,却已震惊得中断了谈话。
随风在哭!
从小打不怕、骂不怕,不管怎么罚,最多也是皱眉闹脾气,不曾掉过一滴眼泪的随风……
“妳从来不哭的,怎么回事?”师娘再也忍不住的走到随风身边,抓住她的手臂就问:“哪儿痛吗?哪儿不舒服吗?妳哭什么?”
“没事。”随风慌忙低头,倔强地咬住唇。
“怎么会没事!妳有什么话就说出来!”师娘坚持。“妳这样阴阳怪气好几天了,没人知道妳心里想什么,这样不成!”
“妳不能好好说吗?骂孩子做什么?”
“我哪里有骂她!我只是要她说啊!”
随风望着抚养她长大、教她管她,却也疼她宠她的师父师娘。
不是亲人,甚至不是同类,他们的关怀,却一直那么真切。
“师父,师娘……”
她一开口,争执中的两人马上停下来盯着她。
“你们什么时候知道我是凡人,不是……不是……”
“一开始就知道啊。”师娘快人快语,迅速俐落回答。“当年抱妳出京城的奶娘,因为太害怕,一出崇仁门就把妳弃置在日精峰山脚,自个儿逃命去了。要不是我们经过,妳早就--”师娘说着,突然住口。
“早就怎么样?”随风忍不住追问。
“早就死了。”师父惊雷恨恨地接下去说:“那时妳才刚满月,又被严重烧伤,眼看是没气了,连哭都不会哭,是妳师娘不忍心,说魏澜虽坏,却是听命行事,祸不及子孙,所以就把妳抱回山上来养,耗了妳师娘一甲子功力才救回妳的小命。”
“你话也太多了!”师娘瞪惊雷一眼,嫌他多嘴。
随风却是愈听愈心惊。“所以你们不但一开始就知道我是凡人,还知道我就是魏澜的女儿?”
“怎么不知道!”师娘哼了一声。“日精峰的山神告诉过我们。还不是他搞不定城里那场大火,才召附近各地众守护神过去帮忙!蠢才一个,连个婴儿都不敢留!”
“难道……难道你们不怕我长大以后,变成……变成……”饶是个性不羁的随风,也有点结巴了起来。她粉脸褪成惨白,不敢置信。
“变成像薛承先那种鬼样?”师娘傲气扬首。“我可不怕!我亲手教养大的孩子,才不可能做出那种丧心病狂的事情!”
“可是……”
“妳要再这样没心没魂下去,就什么事儿都成不了。我以前没在乎过,以后也不会!”师娘悍然说:“一家人最重要的是同心,其它不论。我们在这儿守护这座山、这府城,责任重大,若不能同心,留也没用!”
“妳现下说这些干什么呢?”惊雷拦住性如霹雳的妻子。
“我不喜欢她满腹心事的样子!”师娘怒道:“闹什么脾气啊,整个前山被烧得乱七八糟,还有一堆不成气候的石阵、深坑要处理,她不认真点怎么成?”
“那都是我哥哥弄的……”随风说着,声音跟着哑了。
“管他谁弄的,不是妳弄的就好了!”师娘气鼓鼓的骂:“向来都是我们收拾山下人的残局,又不是头一遭!快动手!应雨下山一趟就这么久,也是在偷懒!回来我一起骂!”
说着,师娘转身怒气腾腾走了,留下一脸尴尬的惊雷,和满脸不敢置信的随风。
“妳师娘就是这样子。赶快把这里收一收吧,种子播下去,叫应雨回来,下一阵雨之后,过一阵子就该发芽了。”惊雷说着,拍拍大徒儿的肩。
“师父……”
彷佛多年来的心门被打开,随风的眼眶又红了,泪水滚落。
她是如此幸运,被师父师娘发现、养大,没让她受过一点委屈,也没让她知道以前的风风雨雨;就算至亲父兄曾是破坏的元凶,也没对她有过任何另眼看待。
只是,这样的幸运,能够持续多久?在发现自己与山上众人都那么不同时,还能继续吗?
“师父,我能在这里待上多久?”抹了抹泪,她矛盾又难受地问。
惊雷一听,很讶异地瞠目结舌好半晌。“妳要上哪去?妳想跟薛承先走么?”
“当然不是。不过……”
“她迟早要下山的,这有什么好问!”师娘决绝的声音传了过来。“快点干活儿,无用的话别再多说了!”
低头继续工作,又是一颗晶莹泪珠无声地落入焦黑土地。
迟早要解决的事情,不如就一鼓作气去面对吧。
凌旭休养数日后,身体已经恢复;凤护卫完成任务回京复命去了。凌旭便交代齐时:“你去把薛承先带过来书房,我要跟他谈谈。”
“是,大人。”齐时犹豫了一下。“需要小的在旁边吗?”
“不用。”凌旭挥挥手。“我在山上都没死成,怎么会死在自己书房里?你也担心太多了。”
“在山上,是随风姑娘救了大人……”
一听到那关键词眼,凌旭脸一沈,冷瞪身旁的大个子一眼。
“你去不去?!拖拖拉拉的,你是娘儿们啊?”
齐时摇摇头,领命而去。不多时,便带着一身憔悴的薛承先进来。
“你坐。”凌旭也不啰嗦,指着旁边椅子说。“他们没饿你吧?要喝茶自己倒。”
本来听说知府大人要见,以为是要进刑房被审的,没想到给请到了书房,还让他坐、叫他喝茶……薛承先僵在当场。
“杵在那儿干嘛?坐啊!”凌旭自己先坐下了。“成天关在房里,无聊死了,骨头都发痒。你准备准备,明天开始,回家过年的弟兄们陆续会回来,组织一下,顺便招揽一些原先牧马或守仓的人上山收拾收拾。”
“大人……”薛承先颤声问,不敢置信。“您不罚我?”
“谁说不罚?!”凌旭看他一眼。“这不就是罚你了吗?自己搞出来的乱子总得自己收拾。你把景郕山搞成那样,当然得想办法弥补回来。如果惊雷他们要打你,我也没法子帮,你就忍着让他们打吧。”
“可是……”
“这次事件之后,不让你当师爷了。”凌旭慢条斯理的说:“当然笔墨之事你多少还是得照看着,不过府里反正有阴阳学正术的缺,你就当那个吧。照例设官不给禄,也算是一点教训。不过你也别委屈,要罚俸,我也逃不掉,大概要罚半年,谁叫我没把山给看好,有亏职守。”
薛承先设想过无数结局,就是没想到会这样轻轻松松两句话结束。
他激动地大声问:“大人,您不杀我?如果我以后又对大人不利呢?”
凌旭轻松一笑。“我已经说过了,这种事情我不怕。我的命很硬,向来只有人怕我,没有我怕谁的。”
“可是……我坏了景郕山的风水。这儿可能是未来皇陵所在地,甚至可能会影响道未来皇上的安危啊!”
凌旭闻言,一直无所谓的表情一收,正色道:“薛承先,你听清楚了。今日我阻你、罚你,不是为了风水利于谁、我又为谁效命。你若搞不清楚这一点,日后又要胡乱动手,就休怪我不顾主从之情。”
薛承先没有回答,只是死命盯着凌旭。
“你精通观星判时、阴阳风水之术,不可能没读过《淮南子》。”凌旭指着薛承先的眉心,肃然道:“天地之合和,阴阳之陶化万物,皆乘人气者也。上下离心,气乃上蒸;君臣不和,五谷便不为。天地问不管阴气阳气、人气仙气,都是相薄相感、彼此强弱施化的。一朝要能长治久安,靠的便是这样的和谐,不是什么风水相助!你以为自己懂得不少,便可以加以操纵,让谁因此获利或遭害,这根本是最无知的做法,你知不知道?!”
薛承先脸色惨白,双膝一软,坐倒在椅子上。
“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你若连这都不懂,《老子》在书架上,拿回去多读几次。”凌旭站起身,打算就此结束谈话。“就是这样了。记住,山上的残局你得负责收拾,要回到原来的和谐并不容易,但是你得尽力!”
“学生……知错,”
微弱但清楚,薛承先略带哽咽的嗓音传来,正要走出书房门的凌旭停了一停。
随即,潇洒一笑。
“知道错就好了。”凌旭回头看他一眼,再无阴霾。“我们在堂上断案判刑,不也常这样说吗?”
凌旭上山去看随风时,众人都很知趣地避开了。
随风却不肯见他,石洞的门关得紧紧,怎么叫都不开。
饶是向来威风凛凛的知府大人,也只能站在门外束手无策。
“应雨,妳去帮忙吧。”
虽然避开了,却遥遥望着的师娘忍不住说。
“啊?要我去?”应雨指着自己鼻头,睁大圆圆的眼睛问:“师娘,我能帮什么忙?”
“骗妳师姐开门啊,让凌旭跟她见面。”师娘说。
“可是师姐最讨厌人家骗她,她生我的气怎么办?”应雨胆子小,怯怯地问:“而且她也还在生凌大人的气……”
师娘叹了一口气。“生什么气?不过就是使性子,见了面谈一谈就没事了。女大不中留啊。反正留她也留不久了,迟早要跟他去的……”
“师娘,妳怎么这样说?师姐要跟谁去哪里?”应雨惊问。
师娘看了应雨一眼,迟疑。
“妳别管那么多,去就是了。”
应雨真的去敲门,一见随风,就扑上去。“师姐妳要去哪里?妳要跟谁走?是不是跟薛师爷?他是妳哥哥,他要带妳走对不对?”
一看师妹才说没两句就泪眼汪汪的,随风忍不住骂:“胡扯!我哪有要走!妳哭什么呀?我哥哥又怎么样,我才认识他没多久!”
“可是……可是……”应雨哭着说:“师娘为什么说妳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