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明-第3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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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量试试吧,实在不行,就等打完这一仗再慢慢研究,最多不用火药,还用器械攻城,不过是个时间问题。”汪克凡对几位将领吩咐道:“这条护城河的确不简单,打下清江后,严禁乱杀俘虏,一定要把修护城河的这个人找到,将来还有用。”
清江城里,工匠头伍湧其突然打了个喷嚏,脖子后面觉得冷飕飕的……
赣州水师出发后的第三天早上,施琅的回信到了。
“梁侯明鉴,此战必败!只因水师战船最忌混搭,战船应以歼敌为上,当做粮船护卫先就输了三分,况且楼船福船行动缓慢,快蟹长舟轻盈快捷,一同出战却快慢不均,彼此间无法照应,更兼贺绍征孤军深入,水文不明,清军只需诱其深入南昌城下,然后四面截杀,就能轻易取胜……”
贺绍征率领赣州水师大小船只近百艘,浩浩荡荡开往南昌,他毕竟也是经验丰富的水战老将,并没有把所有的战船都当成护卫船使用,而是把舰队一分为二,主力战船组成战斗部队在前面开路,留下二十多艘战船担任粮船护卫。
如此一来,战船和粮船航速不同的矛盾有所缓解,过了丰城县后,他和清军水师打了一仗,非常轻松的把对手击败。贺绍征意气洋洋,指挥舰队加速前进,向南昌逼近。
不料距离南昌越近,赣江的水文情况就越复杂,江还是那道江,水面下的情况却变了很多,清军在江心航道的关键位置栽了很多木桩,再扔下砂石麻包阻塞航道,只留下靠近江边的水道供船只经过。
谭泰调来了百十门火炮,在江边的一座小山上设立了炮兵阵地,利用居高临下的有利地形,对江边水道进行封锁,赣州水师如果靠近江边行驶,就要遭到清军火炮的猛烈攻击。
既然这样,就不能再贴着江边往前走,贺绍征传下命令,破除拦路的木桩障碍,强行从江心通过。一番辛苦的努力下,赣州水师终于闯过层层叠叠的木桩,顺利驶入江心。
谁都没想到,江心竟然有一块巨大的暗礁,围绕这暗礁形成了一个湍急的漩涡!
包括贺绍征的旗舰在内,十几艘大小战船都陷入这个漩涡,在江水中不停打转,周围号炮连连响起,清军水师埋伏的战船一起杀出,把贺绍征包围在中间。
赣州水师其他的战船想要上去救援,但因为顺风顺水,无法返回,反而被风浪冲到了下游,自顾不暇。这个时候,尽快靠岸是唯一的选择,但清军的大炮就在岸边,靠岸等于自投罗网……
赣州水师大败!
贺绍征在重围中反复冲杀,力战而死。
主力舰队全军覆没,一半以上的战船被清军缴获。
后面的粮船和护卫船看到情况不对,及时转向撤退,大部分逃回了清江。
听说水师战败,万元吉急怒攻心,一病不起,把残存的舰队暂时交给汪克凡指挥。
在病床上躺了一天,万元吉精神稍微恢复,就命人拿来笔墨纸砚,勉强支撑坐起,留着眼泪给隆武帝写请罪折子,刚刚写到一半,手下人进来禀报,汪克凡又命令赣州水师,准备连夜出征,再去给南昌送粮。
“这是要干什么?快,快去把汪军门请来!”
万元吉一阵急促的咳嗽,差点背过气去,赣州水师刚刚打了败仗,士气低迷,这个时候再次出战,岂不是要把老本赔光?
时间不长,汪克凡赶来了。
面对万元吉的责问,汪克凡答道:“鞑子水师昨日大胜,谅我军已无力再战,必然松懈,这个时候出击,正是攻其不备的绝佳机会,不说一战尽雪前耻,起码也能给南昌城里送去几船粮食……”
这是施琅出的主意,在他的回信里,已经预料到赣州水师的失败,并指出这个时候反而是冒险一搏的最佳时机,虽然仍有一定的风险,但成功的机会更大。
南昌城里已经断粮二十天,随时都会被清军攻破,汪克凡没有别的选择,只能拼一回了。
“云台这话也有几分道理,就怕万一再次落败,不说救援南昌,连赣州都没有水师护卫,这个,这个结果你我都承受不起啊!”万元吉犹豫不决。
“只要保住南昌,赣州自然固若金汤,就算把水师打光了也值得。”汪克凡轻轻拍了拍万元吉枯瘦的手背,温言劝道:“督抚尽管放心养病,此战必能获胜!”
“真的么?”万元吉眼巴巴的,像一个希望得到家长保证的孩子,遭到一番挫折后,他收起了狂傲之气,让人看着顺眼多了。
“真的,督抚放心吧!”汪克凡点点头,语气非常肯定。
正文 第二十七章 败军之将可言勇
败军之将不可言勇。
赣州水师结结实实地吃了个败仗,逃回来的残兵败将被关在军营中,被楚军士兵严加看管,等待发落。
大明的军法本来极为严厉,像袁崇焕杀毛文龙一样,领兵的主帅随便挑个毛病,就能砍了军中大将的脑袋,只是这些年来官军百战百败,逢战必败,法不责众之下,打了败仗只要不投降,就没人追究责任。
逃回来的这些兵将中,以副将庄赞,参将田保鑫为首,他们看到贺绍征的主力被清军包围,也曾经试图救援,但因为仓促出战,被清军轻易击败,差点把自己也折进去,只好尽早撤退,保住了大部分的粮船和战船。
他们本来觉得自己有功无过,准备好了一肚子的说辞向万元吉解释,不料万元吉突发急病,把他们都甩给了汪克凡处置,被六亲不认的楚军士兵关在军营里,没收了所有武器还不许出营一步,虽然没有五花大绑,实际上却形同软禁。
庄赞和田保鑫一开始怒不可遏,大发脾气,鼓动手下官兵一起闹事,想要强行出营,找万元吉为自己撑腰,但楚军士兵根本不理他们,闹得凶了就真刀真枪的招呼,一连砍了几个乱兵,把庄赞和田保鑫也吓了回去。
硬的不行就软的来,庄赞放下协台的架子,带上田保鑫和另外两名军将,和看守他们的千总大套交情,好言恳求,请他帮忙向万元吉身边的心腹带话。不料那楚军千总软硬不吃,面无表情始终跟个木头人一样,庄赞和田保鑫口干舌燥,车轱辘话连说了几遍,眼看天色已黑,对方才翻翻眼皮,命人送来了几碗老米饭。
愤怒和恐惧其实只有一线之隔。就着凉水,啃着老米饭,庄赞和田保鑫等人的嚣张气焰全都没了,开始认真考虑自己的处境。几名军将反复议论,越说越担心,越琢磨越害怕。
高层大佬之间的水很深,谁知道汪克凡和万元吉有什么矛盾!要知道汪克凡可是有尚方宝剑的前线总指挥,万一想借哥几个的人头来斩将立威,大家明天连老米饭也没得啃。
“大军新败,正要整顿军心的关键时候,万督抚为什么不出头?”
“听说是病了。”
“病了?该不是装病吧!”
“唉,操心那个干嘛,还是想想咱们自己。怎么才能过了眼前这一关!”
汪克凡把水师败军都关起来,怎么看都不是个好兆头,这件事,恐怕难以善罢甘休……
惴惴不安中,时间慢慢流逝。一直到了三更天,庄赞和田保鑫等人仍在焦虑地商议着,根本没心思去睡觉,可惜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说来说去也没什么好办法,几个人反而觉得心力交瘁,恨不得立刻见到汪克凡。是死是活给个痛快话,老这么干吊着,简直让人崩溃。
突然门扇一响,那个木脸千总走了进来,木着脸说道:“几位将军,跟我走一趟吧。汪军门召见。”
被全副武装的楚军士兵带出水师军营,沿着黑漆漆的道路走了半个时辰,终于来到楚军大营。
八尺高的营墙在夜色中显得异常高大,黑压压的一道伫立在原野上,冬日夜晚。天冷风急,偌大的军营寂静无声,只有营墙上的一面面旗帜在夜风中扑喇喇作响,平添肃杀之气,庄赞和田保鑫对视一眼,神色惊疑不定。
从营门到中军帐几百步的距离,意外的漫长。夜色已深,来的又不是什么大人物,楚军并没有摆出仪仗队列,但在不经意间更见森严,哨兵守卫神情淡然,用冷漠的目光审视着庄赞等人,询问盘查的过程严谨有序,没有明显的敌意,却令人感到隐隐的威压。
纪律强化到极致,部队的气质就会发生质的改变,这座入睡的军营,像假寐的猛兽一般,在放松的状态下仍然充满了张力!
庄赞等人都是带兵的军将,对这种气质最为敏感,无形中感到了巨大的压力,心里慌慌的一个劲的猛跳,事先想好的种种应对之策都飞到九霄云外,刚进中军帐就不约而同的一起跪倒,口中连称死罪。
“我等败军之将,请军门严加责罚!”
庄赞很想解释一下客观原因,但又怕惹得汪克凡不快,只好先老老实实地认错,起码落个态度端正。
“你就是庄赞吧?”帅案后响起一个沉稳的声音,语调不疾不徐。
“末将正是。”庄赞连忙答应,却不敢抬头。
帅案上响起一阵窸窣纸声,只听汪克凡念道:“庄赞,南直隶安庆府人氏,崇祯十年武举,入贺绍征麾下任旗牌官,累功升任昭勇将军,水师参将,后……,家中现有一妻一妾,三儿两女,居于广东肇庆,是这样么?”
“惭愧!末将蒙贺帅错爱,才一路提拔重用。”庄赞心里越发跳得厉害,汪克凡把他的履历家世都查的这么清楚,肯定不是想攀亲戚,而是在考虑如何处置自己。
汪克凡甩下他,又依次询问田保鑫等人,轮过一遍后,和旁边坐着的某人低声商量着什么,庄赞偷眼飞快地瞟了一下,见那人穿着三品文官的官服,并不是普通的幕僚。
简短地商议了几句,汪克凡不再说话,只用指节轻轻敲打这桌面,单调的啪啪声回荡在中军帐里,反而更加安静,几乎落针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