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世间-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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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有人来请:“少夫人,晚膳时间到了,三姨太问您是同她一起吃,还是自己回房吃?”念夏看一眼窗外的天色,已然昏沉下去,屋里的灯已经掌上了,便揉一揉发胀的额际,疲乏的站起来道:“这一晃都到了用饭的点儿了,咱们也真是忘了时间了。”
兰麝忙过来扶住她,笑道:“您这是见物思亲,自然就忘了时间了。”
念夏扬一扬眉毛,同来人说道:“你且去告诉三姨太,请她先吃吧,我回房换件衣服来找她说话。”
两人说着便往外走去。
念夏这一下午直坐的腰酸背痛,只想着回房间去休息片刻,便吩咐道:“走花园子东边那条小路回去吧,那边近些。”
兰麝忙答应着,扶住她从侧门转出去,上了少有人走的一条蜿蜒隐蔽的小径去。
那小路曲折通幽,穿过花园子直绵延到后宅里去,她们看月色尚好,只觉得心旷神怡,却突然一个黑影从旁边一闪而过,念夏心头悚然一吓,一颗心几乎是唿噔着要蹦出来,她不自禁的哎呦一声,那身子便站不稳,摇晃着脚一软便坐在旁边的石头子上,兰麝忙一把扶住,大着胆子喝一声:“是谁在那里鬼鬼祟祟的!少夫人在这里,还不快出来!”
那黑影隐在花园子一片茂密的树林里面不敢动弹。念夏被吓的心慌,抚着胸口怒道:“你且不用出来!兰麝,你去叫人去,把这园子仔细给我搜一遍,看看到底是谁在这里装神弄鬼!要是让我搜出你来,只怕比眼下更难收场!”
那黑影一听此言,心里自是一番纠结,便期期艾艾一点点的挪了出来。
兰麝就着月光看过去,原来是药房里点办药材的丫头小蘖。小蘗浑身颤抖着,低着头弓着腰背一步步的蹭过来。兰麝秀眉倒竖着,嘴里责问道:“你这丫头胆子倒是大,非要少夫人亲自请你,你才出来?”
小蘗忙跪下,眼中有明显的惊异和畏惧,她颤着声音道:“原不曾听见,还请少夫人恕罪。”
兰麝冷笑一声:“你不在药房里待着,在这里鬼鬼祟祟做什么?”
小蘗支支吾吾道:“我、我在这里采些雪水打过的叶子,想着按照古书上的方子做点药材。”
兰麝看她行色话语着实可疑,便厉声问道:“你当少夫人和我是傻子?咱们府里从来不虐待下人的,你不过是在花园子摘点叶子,又不是犯了错,缘何叫你两遍你都不出来?”她心里凛然一动,忙又一转语气,脸上透着寒意,嗤笑道:“莫不是这里面还藏着什么男人不成?”
小蘗吓得忙伏下身子,直拿头磕在冰冷的石板上,那头骨与石板撞击的声音咚咚作响:“少夫人,奴婢不敢啊,奴婢、奴婢只是出来走走,顺便摘些叶子。恰逢这几日有些伤风,怕过了病气给少夫人,所以不敢出来。”
左右这一脑门子的官司,念夏听得实在是心烦,便摆摆手道:“算啦,不与她计较啦,只罚了她本月的工钱罢。”
兰麝看念夏开了恩,忙指点着小蘗:“小蘗,你还不快谢谢少夫人?”
小蘗忙怯怯的磕了几个头。
念夏看着她那股子畏畏缩缩的样子就来气,只是喝一声:“罢了,还不快离了这里去!”
小蘗忙慌慌张张的站起来,匆匆的往药房走去。她走得战战兢兢,像丢了魂魄一样,那身上的一个药包掉了出来,竟也没有发现。兰麝眼尖,待她走远了,忙走上去拾了起来,对着月光下看一看,原来不过是药房里常用的药包,下人们常带着预防病气的。她便不甚在意,嘴里说道:“这丫头真是毛手毛脚的,自己随身带的药包掉下来都不知道。”
她随手往旁边石头上一放,便要扶了念夏回去。念夏如今怀了孕,对气味异常敏感,她只觉得身旁放的药包里,萦绕出来的是一种非常熟悉的味道。可是她眼下记性益发的不好,却怎么也想不出是什么,便生了一份好奇心,伸手将那药包拿了过来,放在鼻尖处闻了一闻。这一闻却闻出不寻常的气味来,她的脸色蓦然沉下去:“这药断不是他们下人日常带着预防病气的药材。”
兰麝忙将那药包打开来研看一番,确实不像是家常的药材。她便拈出一小撮,托在手心里给念夏细细的翻看,念夏便就着她的手拈起一点来揉搓,面色凛然大变:“这是北边寄来的天山念珠草。”
兰麝惶然大惊,忙跪了下去:“少夫人,我可是亲眼看着那些药材进了库的,并未私自给人。”
念夏沉着脸道:“只怕是监守自盗也未可知。”
兰麝沉思道:“我私下也听别家府里的下人们说过,有些下人拿着府里的东西私相授受,要么拿出去送人,要么偷偷拿出去卖,中饱私囊,大有利头。当时只当是听笑话似的,没想到在这眼皮子底下,咱们府里竟然也有这样败坏风气的事情——”
念夏的心本就还有些余悸,此时那心里便生出了一股子火,油油迸发起来,她心里益发的恼恨,只觉得自己怀孕以后,精神短缺、御下不严,府里竟然藏着这样龌龊的事情…。。她再也坐不住,便蹭得一下子站起来,只是来回的踱步。她心里暗暗谋划了半晌,便有了主意,轻轻抚一抚坐皱了的衣角,低声道:“你且将那药包恢复原样,放在小蘗刚才藏身的地方,只怕她发现药包不见了,夜里要回来找的。你找几个能干的,在这里守上几夜,不怕抓不着个现行!”
兰麝忙答应着,将念夏送回了房间,又忙不迭的出了门去,如此这般的安排起来。
小蘗心惊胆战的回去,浑身的汗把衣服都浸透了,冷津津的。她忙去找了三门外正当值的小冯,托他传了个信儿出去,便又悄悄的回到了药房,正好迎头碰上小丫头芫荽盛了煎好的药出来,她惶然吓的后退几步,几乎蹲坐在那里。
芫荽看她神情恍惚,笑道:“这是打哪里掉了魂了?”
小蘗心里怦怦直跳,勉强笑道:“出去兜了风,头更疼了。”
芫荽道:“那你还不早点回去休息,这里横竖有我看着就是了。”
小蘗便堆着笑意道了谢,就往睡房走去。
晚上芫荽当完了差,直揉着疲倦的双肩进了屋,正看见小蘗和衣面朝里面躺着,便推一推她的背:“你如今真是懒怠了,如何衣服也不脱就睡了?”
小蘗只觉得浑身发沉,无处不酸痛,只好硬撑着在铺上坐起来,解着衣裳扣子,芫荽笑着瞄一眼过来,却奇道:“咦,你随身带的药包哪里去了?”
小蘗遽然一惊,瞬间清透过来,浑身又是一袭冷汗,她忙着低下头往身上衣服里仔细找,可是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她的一颗心登时沉到了深处。她忙又急急的穿戴起来,闷头跑出去。她本来还心存侥幸,可是找了一圈刚刚走过的路,也没有发现那药包的踪影。她的心思沉甸甸的落下去,直落到无尽的深渊里——坏了,难不成竟掉到了刚才的花园子里了?
她越想越紧张,那心是惴惴的,她待要去花园子里找,却又将脚步生生的收了回来。如今这样的境况下,她可不敢直接去那园子找寻,还是等风头过一过再去罢。
她默默的往回走,心里有一只手在狠狠的揪着、拽着,她只盼着莫要被人发现才好。
到了三更天的时候,夜色沉静如水,丫头们住的那扇房间门轻轻地开了一条缝,小蘗蹑手蹑脚的走出来,左右环顾着没有人,便轻轻地向花园子里走去。那花园子里树影幢幢,杳无人迹,那一颗颗树木的影子犹如魑魅魍魉般拉的细长。小蘗只觉得阴森,头皮发麻,可是也没有其他法子,只得大着胆子,一点点摸索着走进去。她边走边低头察看,不知不觉便走到了刚才碰到少夫人的地方。她忙弯下身子四处找着,却什么物件也没有发现。她愣了一会儿,内心里便往最坏处想去。她静默了半晌,嘴唇咬的发紫,突然心思一动,便又去刚刚藏身的地方,在黑暗中探着手细细的找下去,便在一棵树下摸到了一个药包似的东西,她忙拿到鼻尖下闻一闻,赶紧放到衣物贴身的口袋里,瞬间松了一口气,便掩了脚步声,悄悄地摸了回去。
第二日,小冯蹑手蹑脚的来找她,只说了句:“这药要的急,今晚吧。”
小蘗想到昨夜的事情,心有惊悸,神色便带了些犹豫,正待要说些什么,迎头来了几个前来拿药的各房大丫头,领头的便是兰麝。那小冯忙挪步走到一旁,只装作是路过,匆匆擦身走了。
小蘗便如漂浮在空中的一片羽毛,被风吹的东摇西荡,心里恁地不安稳,只觉得要出事。可是她转思一想,那药包既然找回来了,或许没被发现什么情况,不然倘若真是暴露了,只怕这上下她也不能在这里了。她暗暗的揣思着,一遍一遍的安慰着自己——药包既然找到了,估计是不会有什么麻烦的。
她盯着那案头上燃烧着的黄蜡愣神,那一抹盈然跳跃的烛火映在眼睛里,她只是怔怔的发呆。那火苗一芯一芯的吐出黑色的烟雾,灰蒙蒙的笼在灯罩子上,她蓦地想起来旧日自己家里那黑蒙蒙一片的屋顶——那一间小小的破旧屋子四处透着风,冬天里异常难熬,常日里烧了柴火取暖,那呼呼腾腾乌漫漫的浓烟,直燎到了屋顶上,熏得满屋都是黑墨墨的。那柴火气充斥着家里的每个角落,直憋闷得人喘不上气来,可是又不敢湮灭它,那是一家人取暖生存的微薄希望。她伸手拿了案子上的药臼,有一下没一下的捣着药,身边是很多人走来走去,嘈杂繁乱,她却什么也没有听见,似乎将自己已经隔离在了以前的世界里,耳边似乎还能听到病重的母亲躺在那里,胸腔里发出无尽的咳嗽声。她舔一舔干涩的嘴唇,那上面仍然带着血腥的痕,含在嘴里只觉得酸苦。可是如今家里是大好了,想到这里,她抽紧的心缓缓的落下去,满心里涌起一种不踏实的欣喜,就如刚刚从一场噩梦中醒来,却突然发现那些破败荒凉不过是一场梦境的欣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