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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塞北旧事录-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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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的两口大锅在此支上,烧滚油烫死他们!” 梅婶答应着就跑去准备,底下的人群似也有些沸腾,上墙杀敌的杀敌,底下备柴的备柴,都自发为守城做着力所能及的事。
  她捡起地上散落的尖矛铁钩,放到火上烤的通红,胡人一捅就落,比砍刀省力得很。她指挥着两个妇人,扒下一胡尸身上的兽皮斗篷,点燃后兜头罩云梯抛下,敌兵被烫落,那胡裘仍罩在云梯车上烧个不停,胡人慌忙灭火,她一瓢滚油直接浇下,瞬间火势冲天,不久云梯便焚为两段。身边的人有样学样,待滚油用尽了,就浇热水,后来热水也烧不急了,就浇泔水。这些天天种菜喂鸡的内宅妇人,打仗也许不行,但浇水喂鸡却是做惯了的,一瓢瓢下去,准是指哪浇哪,一滴不带浪费。
  连续毁了三台云车,城墙上的敌情终于缓过来了些。旁边的人们激动之情难以自抑,萧织娘却心底很是不安,大军就在城外,这城墙上怎会突增如此多的敌兵,要么是胡人巧骑突袭而至,要么就是我军已大军覆灭……她急急地眺眼远望,却只能看到黑压压的一片,两股兵力,早搅在了一起,分不清是敌是我。
  她的郎君,在哪里?
  ?

☆、陷阵

?  忽听旁边人一声惊呼,萧织娘眺望远处,一将率领一队人马逐渐奔进。她看着那黑鬃马上英姿勃勃的将领,凌厉的□□携横在身侧,头顶的红缨迎风而飞,银青色的铁甲是她一片一片缝合的,这件衣,这个人,她无比熟悉的英雄,回来了!
  估计是战事紧急,太守镇守军前,闻得胡人在后方袭城,慌忙间先派他回来救援。
  一队人马刚冲至城下就与守在城底的敌军搅在了一起,敌盛我寡,土衣兽皮的胡人如巨涛侵蚀般冲袭去,顷刻间吞没了那一小队人马。无数的刀枪包围下,兵刃的击打声,战士的爆喝声,马匹的嘶鸣声,混在一幕幕血肉相博的画面中,让墙上的她心肺剧颤。
  众敌环肆,关戊江一柄银枪耍得密不透风,但也挡不住四方的刀枪。身下的战马训练有素,数次灵巧避过攻击,但也难免身上皮开肉绽,终因一记横扫击中前腿,剧痛而跪,身上的关戊江一个翻身落到地上,紧接着无数刀枪剑戟架在了头顶。他用银枪苦苦支撑着,大喊着爱马的名字,可惜黑马数次挣扎着想站起来,终是不能。关戊江就被夹在千兵万马中,艰难的战斗着,一柄长戟袭来,他没能闪过,瞬间穿透了肩骨,血肉在身前喷薄而出,他暴喝一声,反手一□□入那人脖颈,一个狠手,折断插在背后的长柄,硬撑着身边天罗地网般的厮杀。身边的士兵越来越少,敌军以黑云压顶般的优势,肆意碾压着这片战场。
  城墙上萧织娘看的心肝俱碎,这是一场毫无怜悯的碾杀,这是一条将领英烈的殉国路。只解沙场为国死,何须马革裹尸还。郎君曾笑称这是每个武将的归宿,但若不是亲眼目睹,谁会晓得这句大义凛然的话背后是何等的惨烈?生时万箭穿心,死后万马践踏。当血肉被踏成泥,首级被挑于刀尖炫耀,纵使生前再是尊贵,又有何尊严?
  萧织娘心里暗恨,她帮不上忙,难道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那个人死在万马蹄下?她不服,她不信,她不信他的郎君吃了如此多苦拼了这些年,还未及功勋加身却要落得这般下场,几年的蛰伏都成了京城嫡母眼中一场笑话。她一定有什么事可以做的,一定有的。
  战鼓屹立在城墙一隅,系着的红绸血迹斑驳,她目光定定的走过去,捡起鼓槌,手臂高举使劲全身力气砸下去,厚重的鼓音瞬间砰出,庄重而悠远。她心神一激,手中的槌接连不断的敲下,一声声擂鼓铿锵,她似要敲尽心里的不甘,家国,苍生!这江山是建立在骨血之上的,亦是在千万忠魂的牺牲中亡掉的。国之将破,君之旦夕之际,将士需要做的是什么?唯以死报国耳。京城中安享富贵的王侯,仰仗着祖宗传下的基业,穷凶极奢,又怎知这边疆之上人们又是怎样的在挣扎?用血肉抵挡兵刃,任屠戮消耗生命,才保住他们的奢华安定。
  萧织娘听到城墙之下,她的郎君怒吼出的一声声挣扎与不屈,一声声无力回天的愤慨,英魂不减,战魂不灭,想必他也明白,殉国是他最后对君王的奉献。 
  她心内凄然,北风将泪水刮倒了鼓上,她一击一击将那渍点敲击的散开,泯灭,手中仍一锤一锤不停。身后跟着的驻军想接下她手里的鼓槌,一声声的在她耳边喊“虎口出血了”,她充耳未闻,人都要没了,一点子血又有何打紧,她还敲得动,她的郎君还在城下苦战,她要为他送行。她是女流,不能上战场,但想亲手为军壮志,为夫送行,难道天也不允吗?
  耳边的催喊声似乎小了,她分不大清,耳边充斥的都是鼓声雷雷,似乎脚下城墙底一阵骚动,她未来及反应,就见城内驻兵勇猛地杀了出去。
  战场之上,敌军杀至城门口时,是绝不得开城门的,万一反被冲进来,丢城失土也是瞬间的事。但今天,郡县大部将领都在外面驻军对敌,城内目前最大将领,关左都尉也在城门下苦战,守军似乎也被激出了热血,不管不顾冲出去誓与敌一死方休。守军战城外,妇孺守城门,一声声吆喝呐喊就着鼓声响彻大漠。
  有了支援,关戊江那边的压力似也小了,城墙上一个幼郎突然指着远方,尖声叫道:“大军回城!我看到大军回城了!”众人一愣,接着冲天呐喊爆起,无论是否真的看见,都激动地大呼,仿佛叫的声音越高,大军来的越快。底下的敌军显然有丝退怯之意,守军趁势勇猛反击。行军便是如此,军心决定战气,战气若是颓了,不战而败也是轻易间。
  萧织娘手中鼓槌如飞,她仿佛自己的心也飘扬在空中一般,看到了远方胜利的希望,她手下一击击连续的催促,召唤着求生的信念。远方地平线处似乎真的出现一片黑影,愈近愈快,马蹄踏得土地似乎跟着一齐颤抖起来。萧织娘看到关戊江明显神情一震,一杆长缨如神龙出洞般,横扫千夫。他们终于支撑到希望了。
  终于,敌兵退了,萧织娘颤抖流血不停的手被梅婶抱入了怀中,她巴着眼往下看去,关戊江站在沙场之上,倚□□而立,一身铠甲破损却威风八面,一身铁骨浴血却霸气凛凛,那瞬间仿佛天地也为之失色。万军之中,黄昏之巅,他英气夺人,气贯长虹,一颗赤心可鉴日月,一身肝胆可昭天地!这便是她的男人,萧织娘只觉心已化了。
  心里一松,浑身的力气仿佛被泻干了,双腿一软,坐在了地上。梅婶努力扶着她,离得这般近,她才发觉出梅婶与自己一样,浑身颤抖得不能自已,脸上遍布泪痕,却笑得灿烂无比。
  萧织娘轻声喘息着,嗓音嘶哑。对梅婶轻声道:“扶我起来……”梅婶点头答应着,但同她一样,双腿怎也使不上力。这时,萧织娘眼前出现一双血迹斑斑破口褴褛的马靴,停在了她身前,一双有力的大手扶住她的双肩,将她提了起来抱在怀里,她颤抖着抬头,看到了那人身上满是血洞的盔甲,再往上看,是满脸的络腮大胡,以及一双通红的眼睛。
  萧织娘满心的心疼,她抬起仍是哆嗦不停的手,想要摸一摸关戊江沧桑的脸庞,触手一片扎手胡须,他抬手握住她,看着上面被鼓槌震出的血迹,兀自摩挲片刻,放到唇边轻轻一吻。
  关戊江转过身,背起了她,一步一步走下城墙,萧织娘趴在他宽阔的背上,看着背后大大小小凝结的伤口,看着他被血汗打结的头发,听着他的一声声喘息却不停的脚步,心里很是复杂,她慢慢低下头,下巴抵在坚实的肩上,头轻抵着他的耳根,看着他刀削般的侧脸,鼻息间闻到的都是他的味道。身下的铁甲很硬,她却觉得无比舒适,如此贴近,如此温馨,这是她多年未曾体会过的温柔。
  步下城墙,下属牵了一曲马来,关戊江将她抱上马去,自己也跟着跨了上去。萧织娘微微后仰,轻轻靠在那微微起伏的胸膛上,既不让他觉得重,又能感受到他的体温,稍稍侧头就能看到他杂乱的胡茬,鼻尖嗅到的是他的呼吸,仿佛整个人被他包裹住般,她贪恋这感觉,甚至一瞬间忘记了自己身上的疲惫。闭上眼睛,心里是满满的感谢上苍给予眷顾,不仅还给了郎君鲜活的生命,更给了她温暖的生活。这个完全浸染在战争阴影下的新年,却在最后一刻,终是给了她一丝丝甜。
  ?

☆、归宁

?  回到家中,萧织娘便躺倒了,这一躺便是三天才能勉强起床,而关戊江,则足足躺了十余日。
  外面战乱已平息很多,据说胡人后方不稳,西胡伊默耶大单于突发爆疾,下头几位小单于争斗不休,而东胡也在一旁虎视眈眈,趁乱而入,争夺早前被夺走的草原马匹。胡人自乱,汉人便有休养生息的机会,郡守早已上书天家,是打还是和,都要等一纸圣旨。
  外面风波平息了,内院自然更是安稳不过。萧织娘的生活归于平淡,有时想想那几日自己的所作所为,都有一种恍然如梦的感觉,捧着当日穿的那件血衣,看着原本的湛蓝都遇血而凝成一片片郁结的紫,心里也是百感交集,阿爹说,彪悍是刻在每个西北人骨血里的,这话果然不错。
  梳洗完毕,萧织娘惯例先去看望关戊江,他也是足足饱睡了两日才醒,醒后连吃了三大碗面才堪堪打住,犹自难舍。起初萧织娘很是羞于面对他,一想到自己那日疯婆子般手持砍刀,满身鲜血的样子被他看到,面上便是一阵发烧。正是因为关戊江从小接触的便是京城大家闺秀安于内室的女子,自己如此“不安”的样子,怕是更糟他鄙弃。关戊江却未曾说过什么,虽没有她担心的鄙夷,却也没有复现那日的温柔。有的只是甚于往日的尊重。尊重,恐怕这便是他能给她最大的殊荣了。
  萧织娘心里有些失望,这几晚她总是在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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