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北旧事录-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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觥筹交错间,宴会上气氛渐渐热了些。都是一群女人,天性的热爱珠玉、八卦,众夫人又有意讨好,有些人吹捧有些人说笑,场面竟是和谐得很。萧织娘跟着该笑笑,该吃吃,趁着有人跟公主说话的空档,偷偷抬眼看了眼公主,一看之下,不禁有些震惊。虽则坊间都在传,公主是天姿国色,但萧织娘实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一副好相貌!萧织娘一生所见之人,皆都被比做尘土,即便是书画上所绘的美人,也不若公主的顾盼间生辉。这样的好容貌,配上精贵华美的头饰,盛装宫裙的衬托,萧织娘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内心的震动,千言万语,脑中只有一个词。倾国倾城。
公主貌可倾国,原当陛下宠爱才是,怎会舍得她远嫁塞北,终生不得见面之苦?萧织娘很是不解。可渐渐,却发现,这位公主当真是天子血脉,尊贵得很。那些传说中的礼贤下士,爱惜百姓的仁厚之相一概没有,眉眼间显露的,只有斜视凡尘的高傲,以及毫不掩饰的骄纵。
公主天生贵胄,既然出生在天下间最尊贵的地方,有个掌管天下大权的父亲,被养的骄纵一些很正常,但那股从骨子里透出来的蛮横,毫不掩饰喜怒的脾气,却不是每个皇家人身上都有的特质。萧织娘想,她可能领悟到如此美貌的公主,却被排挤出宫,远嫁塞外的原因了。
宫墙之内,脸蛋好的人和脑子好的人都容易受宠。脸蛋好的人,也许凭着得天独厚的优势,能轻易得到更多的宠爱;但笑的最长久的那个,一定是脑子好的。
即便是倾城的年纪倾国的容貌,配上这幅臭脾气,也一样逃不掉被命运洗牌的悲剧。
太守夫人遥遥向公主举杯,动作恭敬中带着稳重,明明是行礼敬首的姿势,她做来却是流水般浑然天成,落落大方。公主抬了抬下巴,示意她继续说。太守夫人抬头,眼底之下隐隐透着一丝炙热,她道:“臣妇出嫁从夫,随行塞外,算来竟是十年不曾回过京城。今日得仰公主天颜,不禁感叹岁月长梭,臣妇依稀记得,年幼时有幸也曾随母亲入宫,得蒙太后垂怜,赠予佳果,碰巧柔美人进殿请安,臣妇当时不过懵懂幼子尔,一睹娘娘天人之容,竟看呆了眼,竟连口中蜜果都忘记咀嚼,憨傻之态逗得太后欢心,娘娘仁慈,拿出绢帕为我擦拭,温柔婉约,虽则三十年过去,却犹如昨日般历历在目。如今得见公主,竟是觉得时光荏苒,与旧事重叠一般,故而心中震动。”
公主眉梢一动,“哦,你竟也进过宫,见过我母妃?”旁边一内监附在公主耳边悄言几句,公主随即恍然,“哦~你是文顺伯家的姑太太。很好,文顺伯这几年听话的很,府里儿孙虽没什么出息,好歹也知道礼数。只有个老六顽劣一些,但听说最近也给他捐了个官,配了个乡绅之女,发派到京郊了,这也就惹不出什么大事了。合族安稳,子孙才有财富可享不是,这种只会吃喝吹赌的搅家精,早早打发出去,才是对他最好的。”
这话说得……道理虽有,可真是入不得耳。萧织娘悄悄缩了缩脖子。不论其他,太守夫人起码也是堂堂四品夫人,郎君又守着西北边陲,战功摆在那里,天家该给的脸面还是要给的。如今这公主当着满堂的女眷,颐指气使的点评她娘家劣迹,一点面子不留,可让人如何下台?也不曾想,公主在四境之内是天家之女,但出了这临肇郡,就只是胡人的一媳妇。天高皇城远,公主若是受了什么委屈,能求得上门的还不是这位边陲将领?左右圣旨已下,太守还要在这临肇郡再历任三年,公主今日如此将他夫人得罪狠了,真不担心日后吗?萧织娘对公主的风采又有了一层深刻的领悟,只在心内嘀咕,也不知在她京中说话是否也这般风格。
堂下的所有人屏气吸声,面面相觑,却无一敢置声,唯恐触了霉头。
太守夫人面色不改,晃似全然没有听出被贬损之意,仍是那副衷心感激的心肠,继续慷慨激昂道:“臣妇娘家之中,高堂年迈,幼侄顽劣,皆仰天家气度得庇护,才享得天伦之乐;我夫君久戍边陲,战乱扰人,今得靠公主威仪,入胡境,保四海太平,百姓得以安居。臣妇夫家娘家,都得仗天恩,臣妇心中感激之情,非言语所能尽道,今日得见公主玉颜,激动难抑,故而言行莽撞了,若有失态之处,还望公主恕罪……”
公主一副‘我很大度’的表情,颔首举杯喝下浅浅一层酒水,同太守夫人略说了两句,权作安抚,就让她回席了。
萧织娘看着太守夫人神色如常的回席,与其他夫人举杯同饮,一脸和乐融融的表情,内心里推崇敬佩无比。不说其他。只论此时这份气量,便能碾压整个郡!
?
☆、出塞
? 场面很快恢复热度,在座这么多家眷,无论心里如何想的,总不会各吃各的,冷落尊贵的公主殿下。只是开口说话总要自己先留意一番,不要圣心没讨到,还惹得自己一身骚。几位极善言辞的夫人还在热络的讨公主欢心,对于这些会说话的人来说,即便面对公主一脸的不屑,也能从容自如的讨趣说笑并保持面色和顺,并努力在公主一贯无波的不屑眼神中,找到她的兴趣点,一击而入。
一位夫人正赞到公主的那支羊脂玉凤钗好润度,顺嘴就提到了此番觐见时自家备的贺礼,也是一块精雕的玉蝉。虽不是顶级的祖母绿,但也是难得的通透,雕的玉蝉活灵活现,且一大一小,小的伏在大的背上,正在嬉戏玩耍,彼此间舐犊情深,可佑主家母女长寿安康。
公主眼神颇为意动,看得出这份礼正是投其所好。其余夫人见了,也纷纷将贺礼承上。当下席间一片琳琅,让人目不暇接,贵重些的有古董,有书画;官职低些的人家,拿出的礼品则以实惠为主,有百年老字号最好的糕点,有草原上猎来的火狐幼崽,还有些实在不知送什么的,竟将自家院里埋了十多年的女儿红挖了几坛出来充数。
萧织娘的礼,是关戊江早备下的,三条皮毛油厚的大氅,尤其当中一条纯白狐裘,全身通白不见一根杂色,用缎面做内衬,一抖开毛光水华,很拿得出手。
公主对这些贺礼显是没放在眼里,皇城内院什么好东西没见过,目光扫过那些山货时,嘴角明显的下撇了一撇,但看到主人战战兢兢的眼神,只是不屑的啧了一声,转开了头,不再多扫一眼。
宴席渐到末尾,萧织娘心里渐渐轻快,只等着伺候完这尊大神快快逃离这汪沼泽。可没防备的,听得公主轻轻一声问话,却犹如巨雷炸在耳边:“本宫此次出塞,护送军中,有一位关郡尉,不知家眷何在啊?”
萧织娘心内擂鼓一般,却不得不顶着重重目光起来应声:“臣妇关萧氏,拜见公主。”
“哦~是你?走近些,让本宫看看清楚。”
您老人家要看什么?我这粗手粗脚的,您那凤目看了不怕伤眼么?萧织娘全身都有些发毛,却只能硬着头皮上前,跪在公主案下。
“抬起头来~”
萧织娘袖中的手狠狠攥成拳,僵硬的抬起了头,只觉自己就如同那风尘行里被来君肆意狎妓玩弄的玩意般,什么尊严都狠狠被踩在权力者的脚下。
“咦~长得也不怎样嘛!”
士可杀不可辱……萧织娘心里默念,又默念一遍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女子报仇天长地久你等我撕你全家……终于学着太守夫人的做派,低头道:“妇人粗鄙,恐污了公主圣眼。”
“这就奇怪了,相貌一般,家世嘛又没有,才学……应该更是不通,怎就能收住关大郡尉的心,让他拒了那小贱人呢?”
收住了关戊江的心?这真是萧织娘这一生听到的最荒谬的戏言!嗯,还有个小贱人?是谁?心思一转,估摸着是在京城时哪家娘子看上了关戊江,而关戊江不好推拒,就拿自己做挡箭牌……他倒是推得干净,还落得一个“良人”的好名声,可苦了萧织娘,今日被公主叫到御前盘问,也不知她口中的那个“小贱人”是何出身,又是因何与公主结下仇怨,在这大庭广众之下不顾威仪直言唾骂……
公主竟是心情很好的样子:“哼~真想叫那贱人来看看,她用尽了心思却得不到的人,宁愿在塞北吃沙子守着乡巴佬,也不要她!哈哈~当真是痛快!本宫倒要看看,她最后能嫁个甚样的瘸子拐子,还有汝沁这个贱人,若不是她,若不是她,本宫今日如何会……”公主越说越激动,最后几乎失声,旁边内监大声的咳嗽,用以警示。虽然话终是不曾说全,但在座的哪个听不出来这未尽之意。
眼前这位,封号汝瑶公主。口中的“贱人”汝沁,自然是另一位公主。也许,那位才是初定的出塞公主,只是那位聪明一些,不知使了什么手段,最终成功抽身,将这无比荣誉的名额换成了这位大神,被亲生父亲一纸诏书,从宫墙踢倒了草原来。
“乡巴佬”萧织娘内心有些无语,您不知道吗?您这一辈子都回不去了。无论人家嫁的好赖,您都看不到骂不得了。她们的婚姻再不顺,起码可以长留京城,一家母女得享天伦;而您呢,终此一生,长老草原。
若说之前还对汝瑶公主有些怨愤的话,现在只剩下浓浓的怜悯了。如此美貌的脑袋里,装的确全是雪白的豆腐。偏偏还生在了帝王家,真不知是她的幸,还是她的孽。
公主一番发作,胸口仍是起伏不定,喘息良久,终是有些扫兴的挥了挥手,萧织娘如蒙天恩,忙退了下去。回到坐席,心口仍是绷得紧紧,身后桃子伸手过来,两只汗淋淋的手握在一起,微微发抖。
萧织娘知道今日自己是侥幸了。她扫了一眼恹恹的公主以及身边面色沉重的大监,暗道幸而今日大庭广众之下,不然乍然听闻这皇家秘闻,不死也要脱层皮。天家公主是不会有错的,有错的只有引逗公主说错话的下臣。万幸公主不日就要出塞,万事皆忙,估摸这大监也忙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