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鹿-第20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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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自然不明白,我又不是你。”甘希耸耸肩膀,满不在乎,“我只是觉得爱上你的女子实在很可怜。”
即恒一脸阴郁地盯着他,怨念的神情有如万千冤魂附体,散发着阵阵阴寒。甘希只好识趣地结束了这场短暂的八卦与奚落,他抬了抬下巴:“你吃好了吗,休息够了吗?该回窝了。”
于是他不由分说又拎起即恒扔进牢房里,重拾起寒铁将他一圈一圈套个严实。即恒无力反抗,只能默哀这天堂的幸福委实太短暂。
似乎读懂了他满心的不情愿,甘希扣好锁扣,拍拍手关好牢门,隔着栅栏阴阳怪气地笑:“放心,你不会在这里呆很久的,不过等你从这里出来的时候,我怕你会舍不得走。”
即恒转动着眼珠,一脸莫名。
甘希又恢复了一如往常幸灾乐祸的阴毒笑容,阴测测地说:“陛下有旨,明日午时用你的人头祭奠郊西八百九十九个枉死的英灵——你的罪过可不小啊,死一次都不足以平民愤。”
本已料到时间差不多了,但确实听到这个消息仍然有些头晕。
甘希阴冷的笑容在昏黄火光的勾勒下被镀上了一层诡谲的色彩,他低下声音,以一种情话绵绵的柔软语调慢慢道:“后日公主大婚,陛下要用你的血来染红公主的嫁衣,想必定是一出凄艳天地的绝歌吧……我拭目以待。”
他得意地走了,扔下一地刺骨冰寒。
后日,和瑾大婚……她终于是要嫁出去了。即恒想笑,笑容到得嘴边却变成了苦涩。一个半月之前他还根本不知道这位享誉天罗的六公主,那一日成盛青满是阴谋的骗诱计划仍自历历在目,他将前往中原大陆最繁华的京都,去见这片大陆最高贵的公主殿下。即恒还记得当他看到清和殿牌匾时的表情像踩了一脚屎一样晦气,可既已入她门,想走却不是那么容易,哪知他一不小心,就把自己也丢在了里面。
你的任务就是保护她周全,直到她大婚之日——这姗姗来迟的大婚之日,竟然这么快,快得让人措手不及。
刚才为什么要对她说那些话?甘希说的没错,那些陈谷子烂芝麻的冤主债主连白骨都化成泥了,他为什么还要耿耿于怀。离开落英谷的时候,他根本不曾怀有复仇的念头,而看到焕然一新的广褒大地时,他明明感到了无限的希望自地平线冉冉升起。
是了,他来到中原大陆不就是为了……
即恒呆呆看着牢房顶,阖上眼难以平复呼吸——他竟把初衷忘了。
漫长的孤独与迷茫吞掉了他的最初的想念,他一日日厌恶自己亡灵的身份,一日日又在大陆上掀起血雨腥风,让埋藏体内的那只猛兽日益苏醒——而今,它终于醒了,不知不觉中将他最初的想念吞得干干净净,甚至支配了他的意识。
他苏醒了河鹿的血性,已变成曾经他最不齿的人。
一双不肯瞑目的眼睛出现在黑暗的视野里,男人张大着嘴,目中熊熊的怒火未曾熄灭,身体已冷了下去。他守在他身边,送走他在人世最后的一程。三天,他足足盯着那双不肯罢休的眼睛三天,将它深深刻进脑海里,并不断告诫自己不可重蹈覆辙。
男人不甘认命,可他能怎么样?男人不肯服输,可他又能怎么样?他眼睁睁看着那个手把手拉着他的男人将自己后半的余生都献给仇恨与愤怒里,那日子没有一天是快乐的,在经历了惨绝人寰的伤痛之后,却又给自己加深了伤痛的伤口。
即恒忍受不了那种压抑,更无法忍受他们不仅自己沉陷于仇恨中,还要将这份仇恨强行加诸在自己身上。他没有被当做一个独立的个体对待,他在他们眼里,只是一个生命的延续,一份仇恨的延续。
他痛恨这种人生。
所以他逃出了落英谷,抛下族人,一个人踏上了中原大陆,回归这片曾经的家园……然而家不成家,物是人非,他孤独地漂泊在这片熟悉又陌生的土地上,与许许多多陌生的异族擦肩而过,他们同样是人,却在无形之中与他划分出了界线。
他无法融入到他们的世界中,便只好继续独自的流浪,在大陆上漫无目的地走着,走着……慢慢地,他开始学会如何走进人群;慢慢地,他也发觉那道无形的边界却愈发强烈地横亘在他的身前。可是他不在乎,有人包围的温暖远远胜过荒郊野地独自的寒眠,就算心隔千里,他依然快乐。他想要的就是这份快乐。
最初那份心情已经是多久以前的事,即恒已全然记不清。他只知那份单纯而美好的快乐并没有维持多久,他与生俱来的力量给他招揽了温暖的资本,同时也招来了祸患。他并没有很好地分清哪些温暖是真挚如火,哪些温暖是虚情假意,只尽数一视同仁,掏心挖肺……等到一身伤全身而退之时,他心力交瘁,却忽然又发现,其实身在人群之外也挺好的。
他不必牵挂于任何一个地方,任何一个人,想走的时候就走,想来的时候就来,天地莽莽,率性而为,随心所欲——这同样也是一种快乐。
可是这份率性而为的快乐亦在岁月洗练中逐渐被剥夺,他依旧抵挡不了源源不断吸引而至的灾祸,依旧动辄遍体鳞伤,身心俱疲。而这次,他失去了温暖,又失去了率性,余留下的,只有孤独。
他开始戴上温暖的面具,以保护自己冰冷的心。他已经明白,这些飞来横祸是因为他与生俱来的力量,因为他是河鹿。他也逐渐明白,他什么都没有,有的只是一具流淌着河鹿之血的壳。
尽管他多么想要摆脱这个事实,但事实却只能教人俯首低头。他在接受自己先祖血脉的同时,也潜移默化地接受了先祖的仇恨……而初出落英谷之时的念想,亦早已被磨成白骨,化成了泥。
☆、峰回路转
黎明之前的夜是最黑暗的时光,即恒的心情久久不能平复,他一会猜想小蛇娘现在究竟有没有追上和瑾,一会揣摩明日如果还不能逃脱,陛下会用什么手段了结他的性命。这一日实在发生太多变故,饶是他心如铁石也一时难以消化……和瑾最后看他的眼神不停地在眼前浮现,那是一种即恒难以体会的,万念俱灰。
爱上你的女子实在可怜。
她当时,一定看上去非常的可怜,竟连那只疯狗都心有戚戚。在处理感情这种事上,他没少被人教训过,唯独这一次甘希寥寥几句的嘲讽与奚落,却像一抹毒洒在伤口上,痛不欲生,又无地自容。
这是迁怒,是蛮不讲理的伤害。
伤口已逐个开始愈合,多少减缓了痛苦,唯有那个古怪的神仙散仍然不曾消退。距离药力发作已经过去几个时辰了?即恒感到头脑已逐渐开始清明,但身体却依然沉重,渐渐地就连伤口的疼痛也有麻木的趋势。
左腕已开始僵硬,他的身体正在脱离他的掌控,逐步迈入死亡。
这是一种很奇特的感觉,明明意识还正常如初,身体却先灵魂一步逼近了死亡。美浓姬用自身所做的蛊就是为了让他尝尝这种行尸走肉的滋味,是他撬开了一座小国力量的极限,也是他推动了那座小国更快地走向灭亡。
美浓姬品尝到了剑走偏锋的权力甜头,便再也不能回到那个十二岁天真烂漫的少女,她牺牲了父母、丈夫、故国,也牺牲了自己,她将自己深爱之人变成行尸走肉,也让自己变成了行尸走肉。
尽管这一切的结果都非即恒所愿,甚至他也被迁祸其中受尽煎熬,但细数过往种种事迹,他又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确有这样一种与生俱来的破坏能力。
破坏,杀戮,打破既成的存在回归于虚无——也许这就是河鹿存在的意义,穷极一生遵循着清道夫的使命。
他们是神明管理地界的一把刀,可刀剑无心,甚至会反伤其主。因此,天地难容。
无数纷乱的杂念如潮水冲击搅乱在脑海中,这注定无法是一个安详的夜晚。明日陛下终于决定动手,和瑾的出现让那个男人怒火中烧,那只握在掌心里的金丝雀已经学会了对他的权威做最大的反抗,他显然已没有耐心再慢慢玩下去。
计划有变,明日午时处斩。
今夜是最后的机会了。
他慢慢蹭到牢门边上,一面寻思能有什么办法骗取甘希的信任,一面努力探出视线观察牢外看守的情况。他真不应该让小蛇娘走,现在简直孤立无援。能有什么法子从甘希的手上拿到钥匙,那家伙巴不得看到他被五马分尸,又岂会那么容易放他走。
要用心理战术与他谈心?从他老婆开始?
就在他苦思冥想一堆不切实际的法子时,有人来了。即恒一个激灵,顿时紧张起来。三更半夜的访客素来不会带来好消息,莫非陛下已经等不及。然而当他察觉到那个人的气息后却愕然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怎么会是她?
铁门一开一合,放进一个身穿黑色斗篷的窈窕身影,她将自己全身都笼罩在宽大的斗篷里,昏暗的火光打在她隐约露出的小麦色脖颈上,有着格外醉人的诱惑。一缕米香气随着细风飘进牢房中,尚未见其人,先闻其幽香。
她取下头上的风帽,蜷曲柔软的长发自然垂落在胸前,将略显硬气的小麦色肌肤倏尔染上一抹性感之色。麦穗看着即恒惊诧的脸,温柔地笑了起来,艳丽的笑容令满室生辉。
“怎么会是你?”即恒使劲眨了两下眼,确定自己不是饿昏头出现了幻觉。
麦穗微微抿唇,好笑地问:“为什么不能是我?”
那双明亮的眼睛里仿佛透着光,清澈而鲜明。
为什么……这还用说吗?任何一个人来即恒都不会奇怪,唯独这个女子她怎么可能,她根本没有任何能力站在他面前。
“你……奉旨来的?”即恒谨慎地选择措辞。
麦穗眼里的温柔闪过一丝无措,温顺地点了点:“听说你明日就要被问斩,所以我去求陛下,让我见你一面。”
一股无端的悲哀与痛心直涌上心头,即恒难以相信地瞪着麦穗:“你怎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