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鹿-第17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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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声音似曾相识,仿若来自脑海深处里的某个角落,在模糊的记忆碎片中不断回响。他警惕地凝住那双深褐色的眼眸,仔细端详着面前女子的脸。
美浓所遇到的每一张脸即恒都不会轻易忘记,这个国度给他留下的回忆实在太过黑暗与惨痛,即使他想忘也难以忘怀。而这个女子的声音里却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已经无法仅仅用耳熟来形容。
那一定是朝夕相伴后才能留下的这份熟悉与亲切。
她到底是谁……
盯住美浓姬的乌瞳沉寂得如两潭深不见底的黑水,甚至有些慑人。在场的人都静悄悄的,无形的压力让围观的众人都不觉屏住呼吸。
美浓姬并不为他的目光所慑退,她同样凝视着即恒,一抹笑意爬上她的眉梢,使她望着少年的眼神里莫名添上了几分深意:“怎么,你不是来找我的?”
她含着笑,口吻熟稔而温柔。仿佛面对的人不是深夜里的侵入者,而是一个重逢的故识。
即恒努力去找出对她的任何一丝回忆,可最终仍以失败告终。他只得收回思绪,将手里的男孩放了以后,神情已恢复如常。在礼貌的范围内打量了一遍美浓姬后,他扯起嘴角迎向她笑道:“姑娘就是美浓姬?”
美浓姬微挑起眉,不置可否。
她虽然相貌平平,但眉宇之间却有一份骨子里的傲气,令她于众人之中犹如鹤立鸡群,教人无法忽视。
“素闻美浓盛产美酒与美姬,又听得美浓公主殿下下榻在此处,所以冒昧前来拜会。”他不着痕迹地将在场每一个人都一一打量过去,停在被制服的男孩一脸怒容上,“没想到会引起这么大的误会,还望公主恕罪。”
他随口捏造了一个假到不能再假的理由,给自己寻找掌控局面的机会。但意外的是,美浓姬竟然没有任何异议,她顺着他的话问:“那你现在见到了,是不是很失望?”
即恒望着她,回答的眼神很真挚:“公主这是什么话。如果我连你都要失望,那这世间的女子恐怕再无几人能入我眼。那我的人生岂不是很无趣?”
美浓姬抿唇笑了起来,不同于之前礼节性的笑容,她的双颊微微浮起红晕,双眸里含着水色,在火光下竟给人一种艳丽的错觉。
她温柔的一笑仿佛搅动了一汪湖水,将在场僵持的气氛缓和了下来。就连那火光仿佛也温柔了起来。
女人都喜欢赞美之词,不管怎样他已经稳住了她的情绪。正当即恒琢磨下一步该如何抢得先机时,美浓姬忽然抬起眼,说起一件毫不相干的事:“十二年前,美浓国尚未闭关锁国,国内多是慕名而来的异乡人。一天,有人告到府衙说有居心否侧之徒尽给女孩子灌酒,将她们灌得醉醺醺的连回家的路都找不到。衙役不敢懈怠便出动去侦查,结果却发现原来那人只是在卖酒……”她看向即恒仿佛在征求他的想法,问,“你说,他为什么只给女孩子卖酒?”
即恒脸上的笑意不知何时已经渐渐冷了下来,美浓姬深褐色的眼眸里映着他逐渐僵硬的脸。见他不回答,美浓姬又问:“你也不知道吗?他受雇于酒窖,为酒窖的老板娘卖酒赎身,却从来不跟男人喝酒,只喜欢跟女孩子喝。你说奇怪不奇怪?”
“这有什么奇怪的。”即恒闷声说,“美浓女子天生酒量惊人,一点小酒又难不倒她们。比起五大三粗的大老爷们,当然是跟美人对酒言欢更为惬意。”
美浓姬摇摇头,似乎对他的回答并不赞同:“怪就怪在他有本事哄女孩子喝酒,喝到连家都找不着,可他自己却连一口都不喝。”深褐色的眼眸一眨不眨,好似要将眼前的少年洞穿,“这样你还觉得不奇怪吗?”
即恒实在不想继续陪她绕圈子,他对说话太迂回的人有种条件反射式的的抵触:“公主到底想说什么,不妨直言吧。”
美浓姬低着头,轻轻笑起来,她抬起的眼中微漾着水色,如水如雾,竟让即恒有点恍惚。
“我想请你一起喝酒,你可愿意作陪?”
即恒怔了一怔,不待他回答,美浓姬又说:“若你能将我灌醉到连家都找不着,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如实以告。”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即恒知道这场鸿门宴他是不去也得去了。他以身涉险闯进来,又岂有临阵脱逃的道理,不管这个女人到底是何方神圣,他已经不再是十二年前那个天真的傻瓜,也不再是十二年前那个被关在冰棺里任人鱼肉的傀儡……
“好,恭敬不如从命。”他扬起嘴角,露出一个没有温度的笑容。
作者有话要说:
梅雨季节过去以后天气就变得好热,某菲天天蒸汗浴,要是哪一天没有更新说明是热糊涂忘记了 @_@
(不要再掩饰你今天差点又忘记的事实→_→)
☆、酒都
十二年前的美浓国非常热闹繁华,九月正是桂花酒飘香的季节,街市上处处飘散着醇厚而香甜的气息,闻一口都能让人沉醉。
这个时候是美浓的丰收季,也是最容易发出祸事的时节。即恒初来美浓不到半月就遇上了事端。
几个混混借着酒兴前来挑衅,即恒本以为教训几下将他们赶跑了便是,不料却接连引来了□□烦。他虽以一敌众赢到了最后,却砸坏了老板娘的场子。挑事者一哄而散,老板娘揪住最后一个没跑的倒霉蛋,要他负起全部的责任。
一天百两的桂花酒,卖到九月底才能还清债务,即恒极不情愿地开始了卖酒赎身的日子。好在因为那场大战让他在这个陌生的地界里赢得了非凡的美名,以酒量与力量为王的美浓国着实颇有几分河鹿的精神,让他开始觉得这样的日子说不定也不错。
而更令他惊奇的是,那些外表娇滴滴的姑娘竟然个个身怀绝技,更有甚者海量到能喝倒一头牛。九月的花香与酒香宛如一场醒不来的梦,街上到处都是醉醺醺的人,迎面而来的招呼声里仿佛都满溢着酒气。
他绞尽脑汁想各种新鲜的花样来招揽客人,倾销酒坛,连自己都要醉在这酒香里。只是他从不沾酒,不论谁来劝酒,都被他一一挡了回去。
一个从不喝酒的卖酒人,这个称号伴随着他靠拳头打下来的的威名迅速在美浓传播了开来。越来越多的客人专程前来就为了赌谁能灌他一口酒,即恒渐渐感到疲乏,因此在遇到势合时就如见了亲兄弟一样亲切。
势合是酒窖老板娘的小儿子,公认的怪胎。据说老板娘怀他的时候直到临盆那一刻都没有放开酒壶,偏偏他生来一沾酒就过敏,别人都说是老板娘喝得太多,把儿子的份都喝完了。
可说他怪胎却并不在此。
酒窖由老板娘的大儿子打理,今后也将由他来继承。势合似乎天生就与这家酒窖无缘,他闻着酒气犯呕,对那些喝得脸红脖子粗的客人更是一副嗤之以鼻的蔑视态度,惹过不少麻烦后,老板娘终于同意让他搬出去自力更生。
即恒因此从未见过他。
那一日他抗不过众人的劝酒,早早地收了摊躲进后院休息。有个陌生的男子在后院打水喝,他以为是醉酒的客人,并没有在意,兀自躺在石阶上闭目假寐。
后院的过堂风拂在面上,仍能带来前堂里喧闹的拼酒声,他静静地听着,安然享受这份置身事外的宁静。
他能感觉到那名喝水的男子并没有离开,从风里带来的气息中他察觉到他并不是醉酒的客人,因此当那人逐渐靠近他时,他不动声色地警惕了起来。
“醒着吗?”男子开口问。
即恒睁开一只眼睛,逆光的容貌他不是很能看清楚。
”居然真的有你这种人,一天卖几大坛的酒,自己却滴酒不沾。你可知周围那些酒窖的老板都恨你到死。”
即恒懒懒地打了个呵欠,仍然只睁开一只眼看向他:“那你是来劝酒的,还是来暗杀的?”
男子怔了一怔,即恒能感受到那双视线中满满的蔑视与不屑,他嗤笑道:“我才不会跟他们一样。国家都处在危难之际了,他们却还只知道喝酒。”
这句话让即恒提起了几分兴趣,他睁开另一只眼,这回让他清楚地看到了男子的脸。端端正正的轮廓显得十分严肃,偏生一双细长的眼微微上挑,让那张本该沉稳的脸庞添上几分神经质的禁欲气息。
“什么危难之际?”他好奇地问。
男子却转过头,不屑地说:“跟你说了你也不懂,反正这又不是你的国家。”
即恒有些不满,吊起了他的胃口却偏偏不告诉他真相,太没意思了。但他深谙欲擒故纵的道理,并不急于表露自己的心思,仍最舒服的姿势躺好,望着天空飘过的云朵不紧不慢说道:“那我也不跟你说我为什么不喝酒了,反正你也不喝。”
男子方要离去的脚步顿了下来,他回过身疑惑地问:“你怎么知道我不喝酒?”
即恒闭目养神,视若无睹。见他这副样子,男子沉默了片刻终是开口问:“你为什么不喝酒?告诉我,我就告诉你。”
原来还是个沉不住气的家伙,即恒在心里暗暗地嘲笑。这回他连眼睛都没有睁,淡淡地说道:“没什么特别的理由,单纯觉得不好喝而已。”
男子显然觉得自己被愚弄了,正欲发作,老板娘的声音突然传了过来:“势合?你这小崽子又来要钱?”
男子的脸色微微发白,声音也低了下去:“我最近研究不顺利,手头有些紧……”
原来是老板娘的儿子,即恒恍然。既然母子团聚,他在这里委实不便,只好起身去寻找下一个休憩的地方。
离开的时候他听到老板娘痛骂的声音尖锐地传过来:“你还在搞那些不正经的事情,你知不知道别人都把你当神经病……”
“他们懂什么?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天罗已经镇压了南蛮,拉拢了西国,东楚不过是早晚的问题,下一个就是美浓了。非要等天罗军打到国门口才知道醒悟那就太迟了!”
“这种话你说了这么多年,美浓还不是好好的?当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