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鹿-第1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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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瑾没有出声,低垂的眼眸不敢与他对视,尚有星点泪花如露水般沾在眼睫上,悬而未落。陛下眯起眼,心头忽然涌起一股无明业火,言辞中亦透出几分狠厉。他压低声音控制自己的情绪,低喝道:“不准哭。你该牢记你的身份,今后能为之流泪的,只有你的丈夫!”
和瑾蓦然抬眼道:“我不会为了那种人哭!”
“那你就永远别哭!”陛下怒吼,一双凌厉的双目直看入和瑾心里去,她在他面前仿佛置身在青天白日下无处遁形。
和瑾睁大眼睛微喘着气,胸口似是被棉絮堵住难以呼吸。她深吸口气,强忍着肆虐于心的压迫与悲苦,绝望地闭上眼睛,冰凉的泪珠复又划过光洁的面庞。她张开水雾朦胧的泪眼,张了张口,声音因酸楚而扭曲变调,沙哑地问道:“……你到底要我做什么?”
她抬起眼,口中溢满苦涩,出声道:“你执意要我嫁给暮成雪,到底要我做什么?”
事到如今,她已经不再天真地相信什么身份之差了。从一开始,她就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什么择身份相配之人统统都是敷衍她的假话。她终于明白,不论她变成什么样,甚至不论死活,她都无法摆脱这个婚约的束缚。
此刻这只覆在自己脸庞上手心有多么温暖,可这温暖之下又掩盖着怎样凉薄的心思?
和瑾不愿去想,然而现实犹如一把利刃击破了伪善的面具,教她不得不认清:尽管父皇给她铺了一条她不喜欢的路,尚且给她留了另一条小道;而她的兄长不但将小道堵死,甚至封住了她的退路,让她别无选择地被所谓命运推入一片迷雾里,连隐藏在迷雾中的是何方鬼怪都分辨不清。
——他从来不做没有意义的事。那么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欺骗她,真正的目的又是为何?
面对和瑾悲痛欲绝的诘问,陛下有些意外。一段短暂的沉默过后,他伸手轻拭去和瑾眼角的泪珠,沉下声音道:“朕要你拴住暮成雪!”
和瑾一时无法理解他话语中的深意,就这么痴呆呆地怔在那里。
望着她错愕的神情,陛下不觉有些好笑。然转念却想到,如果早些就将真相告知与她,会不会根本不需要自己这般操心了?……不,只怕善后都来不及。
他太了解她了。
可如今她已经察觉,再瞒下去恐怕弊大于利。思及此处,陛下定下决心,凝住和瑾沉声道:“朕以前说过,身为公主,你的婚姻并不能为你自己左右。这话并非单指父皇的指婚,而是你一国公主的婚姻足以影响朝堂政局之意。”
和瑾闻言一愣,眸中掠过一丝诧异。这点微小的变化没有逃过陛下的眼睛,他笑了笑,不无嘲讽道:“怎么,难道你以为父皇将你许配给暮成雪当真是因为他少年英才,良木可栽吗?”
他扬起头露出一贯蔑视的笑容,在和瑾惶然的目光下继续说道:“你错了,父皇是要靠你来牵制成家!”
出乎意料的真相让和瑾蓦地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望着陛下,喃喃道:“牵制……成家?盛青?”
“不错。”陛下颌首,起身向着朝阳宫内扫视一圈,负手淡然说道,“朝堂乃这世间最黑暗的名利争夺场,但凡落入其中的人不是踩踏别人,就是受人踩踏。想要在朝堂中争得一席立足之地,光靠自己势必势单力薄,难以站稳脚跟,于是便有了结党营私,一家揽权独大。”
他踱步向置满奏折的案桌而去,随手翻起一本奏折,瞟过满纸黑字上的权力相争,司空见怪道:“这种情形并不罕见,也并不可怕。一个能担大任的君主所做的事不是杜绝这种现象,而是要利用它,让这些狼子野心的家伙们自己形成相互抗衡之势,制约野心的膨胀。在这方面,先皇便是个英明的君主。”
十六年前先皇荣登宝殿,遭逢瑞王叛乱,朝堂局势紊乱。便是在这个时候,成临显老将军力拥新君,攻伐叛党,立下了汗马功劳。三代为臣的成家自此在天罗稳稳地扎下了根。这其中,少不了新君对成家的庇佑。
可是时过境迁,人心否侧。不过短短六年,成家的势力已经壮大到能在天罗只手遮天,俨然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之势。这种凶猛的势头终于令君王也为之胆寒,不得不考虑出手打压。
而提拔一个新家族最直接的方法,莫过于联姻。
“先皇为你和暮成雪指婚,目的就是在于提拔暮家,抗衡成家。”陛下丢下奏折,重又踱步来到和瑾跟前,凝视她苍白的脸庞,笑意越发浓厚,“当你因为朕意图干扰盛青和柳絮的姻缘大发雷霆时,你可曾想过,你自己也是压迫成家的一份子?”
这句明显带着恶意嘲讽的话语深深刺进和瑾心里,背后不禁升起一股寒意,只觉得心都凉了下来。
陛下欣赏着她发白的面容,这才话锋一转,继而道:“只要能跟成家抗衡,并不是一定要暮家不可,所以父皇才特许给你一个悔婚的机会。但这个机会也并非是你理解的那层意思,不过就目前来说都无关紧要了——因为你没得选择,必须嫁给暮成雪。”
“为什么?”和瑾抬头问道。
绕来绕去,最终又绕回了死结。朝堂中外人不可觑的隐秘尽管骇人听闻,但毕竟离她太过遥远,她并不关心。她唯一关心只有这个,她为什么一定要嫁暮成雪不可呢?
她死死盯住陛下,陛下却仿若有意吊她一般,答非所问道:“你该知道暮成雪十年来镇守在西境,西境毗邻西国,而西国地饶物丰,国主又是个软柿子,难保他不会要挟西国,占据疆土自立为王。这也是朕这些年一直不肯放暮惟出京都的原因,暮惟便是朕手中的人质。”
和瑾不知他为何说起这个,按捺着心焦,矢口质疑道:“暮成雪若真有野心,你便是把刀架在他爹的脖子上又能怎么样?”
“能怎么样,你说呢?”陛下挑眉,看着和瑾茫然的眼睛,略微无奈地摇了摇头后叹息道,“小瑾啊,朕总让你多了解暮成雪,你是全然没有放在心上。对于这个你未来的夫婿,你是一无所知。”
陛下的神情让和瑾心头一惊,她打从心底里厌恶暮成雪,又怎么会刻意去了解他的事……暮成雪是个怎样的人,她根本就不知道。
凝目望着和瑾一脸的迷茫与不解,陛下不由叹了口气。这些个算不得复杂的缘由解释起来却出乎他意料的绕口,心里头不禁有些恼火,叱责道:“朕平日里对你是太好了,让你一天到晚就知道给朕增加麻烦。”
也不管和瑾仓皇惊愕的目光,他起身不去看她,冷静头脑后思忖着言辞,不再拐弯抹角地直言道:“有野心的不是暮成雪,而是暮惟!”
暮成雪的生父暮惟乃一介儒生,但为人阴狠狡诈,野心勃勃。在如今基本是成家天下的朝堂里,他并不急于以自身之力在朝堂中揽权,却暗暗效仿成家,将所有的筹码都压在了独子暮成雪身上,意从军权入手。
陛下想起那只老狐狸阴暗的嘴脸便是一阵厌烦,可转念想到另一点又感到一丝悚然,吐出一口浊气闷声道:“暮惟不像成临显身经百战夺得高位,当得一身好榜样,但他却以十分独特的方法教导出了暮成雪这样的英才,不仅少年有成,更是建树颇丰,丝毫不亚于盛青。而最重要的,是暮成雪对他言听计从!”
和瑾听到这里顿时犹如醍醐灌顶,豁然开朗。她吃惊地睁大了眼,记忆中依稀回忆起十年前那个挑战她武状元宝座、素颜冷然的少年,持剑而立的时候浑身散发着凛然不可侵犯的威势——这样的少年竟会是一个受生父摆布、形同傀儡之人?
她有些难以相信,但陛下肃然的神情容不得她不去相信。手心里不知何时冒出许多冷汗,和瑾平缓着心跳嘟囔道:“所以你要我牵制暮成雪?”可下一刻她就摇头自我否定道,“既是如此,我又能做什么?他又不会听我的……”
双肩突然被按住,和瑾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抬起眼便对上陛下暗沉不明的双眸,隐隐透出灼灼的光芒。
“不用装傻,你知道你能做什么。”陛下唇边浮起一丝高深的笑意,凝视着和瑾道,“暮成雪是暮惟夺权的兵器,但他毕竟不是冰冷的铁块,而是活生生的人……朕知道,你也知道,他对你情有独钟,甚至有着超乎寻常的关切不是吗?”
和瑾垂落视线,深埋下头。陛下却有意贴近她的耳边,低声道:“女人收服男人的手段,从来都是最简单也最有效的,你会明白的。”
和瑾怎么不明白他的意思,原来他是要自己像个卑贱的女人一样用身体去讨暮成雪欢心,从而吹吹枕边风?顿时一种被羞辱的怒火窜上心头,她瞪住陛下冷声道:“我在你眼里就只有这种价值?”
陛下却笑了笑道:“如果暮成雪是一只忠犬,朕要你当拴住他的绳索;如果暮成雪是一柄锋利的兵刃,朕要你成为收住他的鞘!为朕所用。”男人伸手温柔地抚上和瑾的脸颊,笑意盎然道,“——这才是你的价值。”
和瑾怔怔地望着陛下不带丝毫温度的笑容,心底里却产生一丝莫名的寒意,直教她惶然不安。然而不待她思及缘由,抚在她脸颊上的手倏然扼住脖颈,一把就将她拖了过去!
陛下目中酝酿着冰寒彻骨的杀意,低声问道:“昨天晚上,你们去了哪里?”
和瑾愕然凝视着他冷峻的面容,一时间惊惧到了极点。
她不是没有见过皇兄翻脸如翻书的时候,可是此时皇兄冷凝的眼神却仿佛一把冰刀直切入心脏。她猛然醒悟过来,艰难地吐出声道:“没有……我们什么都没做……真的……”
扼于喉间的力道越收越紧,陛下眯起眼,似乎并不相信。但他没有说什么,松手放开和瑾后起身便向殿门走去,和瑾顾不得自己,忙扑上去抓住他的脚,连声哀求道:“皇兄,求求你放过他!他是无辜的!”
陛下回眸冷冷地说道:“没有自是最好,即便是有……朕也让它变成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