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鹿-第10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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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是这样,一时半会儿怕是劝不下来,即恒只好掂量着这小瓶清酒能熬过几次宣泄,暗地对侍立一旁的宫女嘱咐了几句,便默默陪坐在柳絮身边,再不言其他。
除了照顾柳絮之外,他便没有其他的事可以做了。移目观览着宴席上各色的人群,除了成盛青那一拨,另外几个公子哥身边围着三三两两的女子,有的在弹琴附歌,有的在赏景对诗,也很热闹。但是比起成盛青的盛状就颇显寂寥得多。即恒暗想这几个可怜人估计是陛下拉来充数的。
在心里如此腹诽,他下意识看向端坐在另一头的男人,然而,目光最终却是落在了相陪在男人身边的少女身上。
丰沛的阳光落在她的发顶和肩头,为她笼罩上一层淡薄的光晕,令她宁静的侧脸显得犹如出尘般纯净。
和瑾今日化了些淡妆,凭空里似乎多了几分女人味。此时她心不在焉地听着臣下刚作好的诗词,偶尔笑一笑。陛下回头对她说话,她也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百无聊赖且十分疲惫的样子。
全然敛去了锋芒与任性的和瑾……其实也挺耐看的。
他不期然地想。
这时,和瑾仿佛察觉到了视线,向着这边看过来。没有丝毫预兆地,两人的视线相交在一起。
即恒没有避开,便这么直直地看着她。
和瑾怔了一怔,一时忘记了移开视线。
穿过遥遥的距离,越过重重的人群,目光与目光胶着,仿佛都要透过浑浊冰凉的空气,看到对方的心里去。两种心情纠缠在一起,解不开,也理不清。
时光恍若就在相互的凝视中,不知不觉奔向地老天荒……
倏然间,和瑾打翻了手边的杯盏,相连的视线骤然断裂。身边侍候的人连忙迎上来关切问候,她便再没有看他。
即恒明白,和瑾是对他失望了。从宁瑞的话里来看,和瑾对宫里的人十分戒备,也许正因为如此,她才会无意识地去倚靠宫外的人。不论是麦穗还是他,和瑾都是付出了百分百的信任。
然而他一手毁掉了这份信任。
柳絮重重地放下酒盏,坚定的视线盯向成盛青的方向,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放出豪言道:“小恒,你看好了,我要去了!”
她撑着桌子就要起身,即恒连忙拉住了她。柳絮回眸怨道:“你干什么,别耽搁我……”
“算了吧,姐姐。”即恒皱眉不屑道,“你现在去必死无疑。”
“……啊?”柳絮眨了眨醉意朦胧的眼睛。
即恒唇边浮起一丝狡黠的笑意,乌眸中亮起两点明亮的光,像两盏灯笼一样在黑夜中夺目耀眼,他微微一笑道:“跟我来,我帮你。”
***
宫女上前抹净了洒溢出来的酒水,幸而没有溅沾到和瑾的衣袖上。
陛下察觉到她的异状,低声问道:“怎么了,你好像一直心不在焉。”
和瑾别过视线,不敢让他发觉自己的仓皇,随口敷衍道:“没什么,只是有点累……”
无意间的相视就似是一场错觉,只余下一丝教人相道不清的余温尚残留在胸口。和瑾深深吸了口气,一时难以梳理心头的思绪。
陛下凝住她的侧颜,半晌才伸手抚着她的长发将她揽入怀里,柔声道:“散了以后回去好好休息。”他顿了顿又说,“时间不多了。”
和瑾默然片刻,点了点头。
时间不多了……
她的十六诞辰已经将近,留在宫里的时间已经不多,能安睡的时间已经不多……跟他在一起的时间,也已经不多。
视线不由自主移向那个方向,她望着前方的空白,怔怔地对着空气发愣。
陛下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她的表情,向她关注的方向追寻直去。
只见前方隔了一段距离的角落里空空如也,尚有两只杯盏留放在桌上。
人却已不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 酒场=八卦场
如果在场每个人的心思都能抽出一条线的话,估计都能打一件毛衣了吧~~
☆、庆功宴(二)
出了热闹的香林苑,周围又重新归于闲散的宁寂中。柳絮一路仓皇地跟着即恒走在宫廊上,心里有点忐忑。
都已经过去十年了,她的模样与十年前相比定然改变了许多,成盛青肯定不认得她了。即恒却信誓旦旦地说要帮她,怎么个帮法呢?
“喂……”她喃喃地开了口。
“闭嘴。”即恒头也没回地说,“跟我来就是了。”
柳絮很有些不爽,她想不明白为什么同一个人,前后两次的态度能差这么多。在京都游玩的那天,这小鬼虽然冷淡但是很乖巧,而今天他笑容随和,却很乖张!
总有一种被蔑视的感觉萦绕在柳絮心头,令她感到自己被这个小鬼看扁了。她因着醉意脑袋昏昏沉沉的,即恒不管不顾走得很快,她急于追上去,不料脚步突然一个踉跄就往前栽。
一双手有力地托住了她,柳絮来不及抱怨,就听即恒无奈道:“姐姐,你怎么连路都走不好。”
柳絮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怨气,怒喝道:“小鬼……”
“再不快点就赶不及了哦。”轻飘飘一句话传入耳中,竟让柳絮无言反驳。她怨怼地盯着即恒云淡风轻的脸,其轻皱的眉头仿佛在责备柳絮不懂事的行径,她几乎能从那张脸上看到“我可是真心实意在帮你哦”这一行大字,纵然心里有再大的怨气,也只好闷闷地吞了回去。
不过片刻,他们就回到了清和殿。
清和殿里的宫人大约是没有料到他们这么快就回来,而且也没看到公主,一个个怔愣在一边等待吩咐。即恒已经习惯了跟和瑾一样无视他们,带着柳絮径直向后院走去。
偏僻的后院长年躲藏在一片阴暗中,唯有下午时分能照射到阳光。此时日头倾斜于头顶,光线斜斜洒在爬满了青苔的围墙上,迎合着墙外一枝红梅探入院中,倒颇有一份静谧寂寥的美感。
柳絮从未来过后院,她甚至想象不到偌大的清和殿还有这么一处荒凉的地方。她远远看见一排看似废弃的木屋紧闭着扇扇门扉,不像有人居住的模样,不知即恒将自己带到这里想做什么。
她倒是不怕即恒会有什么企图,只是他说要帮她,这种地方还能住着神通广大的仙人不成?
只见少年穿过一条潮湿的石径,阳光匆忙地在他身上掠过后,他的身影到达木屋边,再次隐入暗处。
柳絮踌躇着不敢走过去,见即恒也没有催她,她便停下脚步伫立在院门口,透过花枝掩映远远地看着。
她看到即恒在其中一间木屋前扣了扣门,过了许久木屋悄悄地开启了一条小缝,一个人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在看到是即恒后便放心地开了门。
柳絮颇为吃惊,想不到这破地方居然真有人住。
幽静的后院里几声鸟鸣清脆悦耳,却将这片受人遗忘的角落烘托得更加孤寂。柳絮踩着满是青苔的石径走过去,她尚自晕眩着,走得格外小心。
快到得近前,她还未来得及看清门里人的模样,那扇门就忽地发出一声吱呀的响声,眼看着就要关起来。
即恒眼疾手快地一脚塞进门槛,挡住了紧闭的木门。门里的眼睛在看到柳絮闻风赶来时,一边徒劳地闭门一边惊慌失措地呜咽道:“我不吃,我不吃……”
即恒脚被夹住,咬着牙朝天翻了个白眼,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谁给你带食物了……快开门!”
门里的人怔了一瞬才困惑地眨眨眼,松开了扶门的力道。门立刻就被即恒推得洞开,发出一记轰然的响声,将屋内的陈设尽数暴露在外,没有一分遮掩之地。可惜即使如此,阳光始终照射不到屋内。
柳絮提着裙摆跑上前,迷迷糊糊地听到什么食物,还疑心这里关押着什么犯人,若是小瑾知道的话会不会生气?可待得她移步踏进门内,这种念头就马上变得微妙起来。
即恒没有心思理睬柳絮的诧然,他上前揪出躲起来的麦穗,低声吩咐了几句后便丢下柳絮,自己离开了小屋。
木屋只剩下了两个各怀心事的女子大眼瞪小眼,麦穗战战兢兢地推出一把椅子,细声细气地说:“郡主……您请坐……”
柳絮浑然不觉,醉意朦胧的双眼正自痴痴地望着麦穗,嘴里不住喃喃:“天哪,原来传言小瑾偷偷养了个大美妞的事居然是真的?”她惊得合不拢嘴道,“她喜欢的是女孩子……”
麦穗呆了呆,不知该如何解释,她不敢抬头去看柳絮,心口不知是紧张还是别的原因狂跳个不停。即恒怎么会放心将郡主扔给她单独相处呢,如何发生不测怎么办……
焦灼间,一只温暖的手掌忽然抚上她的脸颊,她紧绷的神经骤然一挣,眼前顷刻间染成了一片绯红,什么都看不清了……浓烈的酒气扑鼻而来,她一扭头推开欺身而来的人,自己摔在身后的墙壁上,窒息般大口大口喘着气。
柳絮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上,这一推让她酒醒了一点,对麦穗过激的反应尚自不能理清,但她以为是自己身上的酒气惹得对方厌烦,便嘿嘿傻笑了笑。摸过椅子坐下来后,目光仍然缠在麦穗身上,一副既惊奇又羡慕的表情。
麦穗趁着这个空隙深吸了口气,强迫自己稳住心神不要失控,这时却听柳絮温言道:“你别紧张,我不是有意的。”
她挤出一丝尴尬的笑容,脸庞上带着两片酡红的晕色,目光炯炯地凝视着麦穗,不露痕迹地叹息了一声道:“真没有见过像你这么漂亮的女子,连我这个女人都不禁看呆了。”
麦穗怔怔地不置可否。对于她来说,这已是耳熟能详的赞美。可是对柳絮而言,不,是对任何一个女人而言,承认另一个女人的美貌需要多么大的决心。柳絮不禁怀疑即恒将她带来见麦穗的目的是为何,让她自惭形秽然后死心?这算哪门子的帮忙。
她收回目光,不无沮丧地说:“我算是明白了,人都说女子最值钱的便是青春,青春年少时纵是普普通通的姿色也别有一番滋味,待得十年后熬成黄脸婆,哪还有男人愿意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