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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瀚海飞雪记-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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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琏真珈其人,形貌壮伟,举止从容庄严,佛理精深,又兼声音明朗洪亮,坐在高高莲台上侃侃而谈时,台下众人,即便是宋域沉,也不得不承认,这位江南佛教总统领,也算是实至名归。
  杨琏真珈今日讲的是中阿含大品降魔经,阐发之时,有意无意,将诸恶魔与江南各路豪杰联系起来,江东之地被比为无缺地狱,他则自比为诛魔救世的尊者大目犍连,座下弟子,皆是尊者护法,降魔除妖,卫道护佛,功德无量;所有信徒,都应追随尊者,方可脱离那无缺地狱。
  杨琏真珈讲完,座下十二弟子,逐一起立,高声讲诵所悟所得,直至最后一名弟子,也是杨琏真珈最看重的弟子阿那德赞。
  阿那德赞站起身来,面向众人,脸上涨红,神情激动,却迟迟未语,庭中众人,正在诧异,阿那
  德赞忽然高声说道:“师尊,恕弟子不敬,弟子以为,无缺地狱,不在他处,就在这白塔之中!”
  杨琏真珈霍然站起:“阿那德赞,你在说什么?莫不是疯魔了?”
  阿那德赞应声答道:“弟子以为,师尊才是遇了恶魔、妖邪入体!不然的话,怎么会做出这样有失我佛慈悲之心的事情来!”
  杨琏真珈又惊又怒,急令其他弟子将阿那德赞拖下来。阿那德赞一边挣扎一边叫道:“师尊,弟子不敬,但是弟子不敢不遵佛祖旨令,劝诫师尊迷途知返!”
  阿那德赞被强行拖了下去,庭中嗡嗡之声不绝,众人都在私下里议论。宋域沉面带微笑,目光转向廊下帷幔后的赵安。他看不见帷幔内的情形,但是猜也猜得到,赵安此时,必定是嘴角含笑,暗自得意。
  杨琏真珈最得意的弟子,在大庭广众之下,质疑他的所作所为,这样的反击,可比刺杀杨琏真珈有力得多。毕竟,死了一个江南佛教总统领,再换一个上来便是,并不能真正改变什么。
  宋域沉以为,阿那德赞这样修为颇深的佛门弟子,应该很难被迷魂之术控制,而且,即使是迷魂
  之术,也不能太过违反中术者的本性,否则的话,容易造成施术者被反噬。
  阿那德赞可是素来以怒目金刚而自居,杨琏真珈十二弟子中有名的强硬派。以常理而言,他绝不会站出来指责杨琏真珈的此番作为的。
  再说了,以宋域沉的眼光看来,阿那德赞虽然愤怒失控,但是眼神清明,显见得头脑很清楚,很明白自己在做什么。
  那么,如果这件事情是东海那边安排的,东海所用的手段,就真的让他好奇了。
  第二天传出消息,阿那德赞昏睡了一夜,清醒之后,便向杨琏真珈悔过,说他完全不记得昨日的所作所为,杨琏真珈将之归咎于邪魔附体,为阿那德赞举行了一个隆重的驱魔仪式,却不敢延请莲花寺外之人前来观看,显见得心存疑虑,担忧阿那德赞再次失常。
  知道此事之后,宋域沉不免失笑。
  杨琏真珈此举,可真是欲盖弥彰。
  杭州僧俗各界,显然也是同样的想法,背地里议论纷纷,暗暗嘲笑杨琏真珈这一回栽的大跟头。
  所以,端午节时,杭州城中的诸多宴会上,隐约多了一种心照不宣的欢快气氛。
  姑苏赵府的端午宴,遍请杭州城中有头有脸的人物,广宏子与宋域沉自然也在其中。
  宴会设在钱塘江畔的望江楼,居高望远,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江上的水傀儡、滚擂木、桅杆舞以及龙舟赛,正午时分,潮水涌来,踏浪儿足踏小舢板,手掌红旗,在碧波巨浪之间出没,两岸呼声如雷。
  广宏子有些感慨地道:“钱塘江上的水百戏,倒是从来没有改变过。”
  就仿佛从来不曾经历过那天塌地陷的剧变一样。
  宋域沉默然不语。
  横川和尚记忆中的蕴秀园的品香会,风雅得不似人间能有,终究也在那剧变之中不复存在;反倒是钱塘江上这平俗活泼的水百戏,一如既往。不能不让人感慨,自古美人如名将,不让人间留白头。惟有原上野草,岁岁枯荣,林间蝼蚁,生生不绝。
  然而,总有人不甘成为野草与蝼蚁,哪怕会被飓风首先摧毁,也要秀出于林。
  钱塘江上的水百戏结束之后,望江楼中的百戏刚刚开始。
  今日与会的有好些蒙古贵人以及波斯胡商,因此赵府安排百戏时有意多选了一些喷火驯兽滑稽戏之类简单又热闹的节目。
  横川和尚过来时,楼下戏台上正在演一出秀才惧内的滑稽戏。看着台上那个一脸酸腐相的秀才东躲西藏、鸡飞狗跳的狼狈相,四下里一片哄笑。横川和尚却叹了一声,满脸怀念地说起他从前在临安城中看过的一出类似的滑稽戏,脱胎于东坡学士的一首诗:
  龙丘居士亦可怜,谈空说有夜不眠。
  忽闻河东狮子吼,拄杖落手心茫然。
  那是一种不动声色的、优雅的调侃,戏台上的科步唱做,从容而有节制,让观者会心一笑,绝不会像现在这样粗俗喧嚣。
  总而言之,德川和尚此番故地重游,无论见了什么都要感慨一番今不如昔。
  广宏子颇有同感地附合着点头,宋域沉饶有兴趣地旁观。
  然后他注意到,德川和尚感慨完了之后,总要再加一两句话,不无夸耀地说起,他的故国,是如何小心翼翼地保存和传承着那些在中土已经渐渐逝去的优雅。
  广宏子对此,只感叹了一句:“礼失而求诸野,夫子此言,还是有道理的。”
  德川和尚被噎了一下,不再提起他的故国如何如何了。
  宋域沉微笑着转过头去。
  他没有亲眼见过当年的繁华风流,无法有横川和尚以及广宏子的感慨。然而耳闻目睹,难免生出怅然之感。即使有朝一日,重见花开月圆,只怕也已非昨日之花、昨日之月。
  正如无尽道人总将他当成是明先生的转世,然而从明先生的札记来看,即便如此,他也与上一世的明先生,有着太多的不同。
  此时楼下的滑稽戏已经结束,一名乐工细细地吹了一段笛子算是过门,笛声之中,仆役飞快地收拾了场地,场地一空,庭院东侧高高的秋千架,便格外醒目起来。两行乐工鱼贯而入,在秋千架两侧的围栏中就座,奏了一段颇有异国风味的曲调,一曲未完,一对高丽妆束的年轻男女轻轻悄悄地走了进来,男子腰间挎着长鼓,立在秋千架下,女子伸手攀住秋千板,略一纵身便翻了上去。
  宋域沉微微一怔。这女子的身姿轻盈,举止之间,有一种行云流水的从容,绝非寻常杂耍艺人可比,怎的会沦落至此?
  那女子立在秋千板上,与秋千架旁的男子一同向楼上楼下轻轻施了一礼,然后抬起头来。
  带着暮色的春阳之中,两张面孔十分相似,都仿佛春水洗过一般清新干净,那并不出色的眉眼,放在这样的面孔之上,意外的妥帖安稳,只觉深一分则太浓,浅一分则太淡。
  宋域沉的目光落在那男子脸上时,不觉又是一怔。
  他曾经在哪儿见过这样一张面孔来着?
  还有,这对疑似兄妹的年轻男女,虽然作高丽妆束,但细看骨相,正是彻头彻尾的江东人氏,为何要隐瞒身份?
  宋域沉不免对他们更加留心注意。
  随着乐声,男子绕着秋千,慢慢拍击腰间长鼓,鼓点轻缓,秋千架上的女子,裙裾轻扬,歌喉婉转。
  横川和尚略通高丽语,向他们解释道,这女子正在唱的是一首乡间小调,大意是:金达莱花开满了山间,却没有爱花的人儿来将她采;爱花的人儿走遍了田野,却没有找到他心爱的金达莱花。
  一个关于爱恋与错过的故事,回旋往复,在座诸人,虽然大都听不懂她在唱什么,但并不妨碍那歌声中的甜蜜与忧伤浸透人心。
  鼓点渐急,男子绕行的步伐越来越快。
  秋千也越荡越高,欲与天齐,歌声随之变得高亢明亮。
  宋域沉凝神注视着那年轻男子的舞步,心中的疑虑越发深了。
  这分明是从天师道求雨的禹步演变而来的三十三踏!看似简单的进退回旋,暗藏着三十三种变化,需得配以相应的炼气之法,催动全身真气,才能够顺利地将前后舞步一气贯通、圆转如意。练到熟极而流,真气运行,昼夜不息,一呼一吸,皆可汲取日月精华,炼精化气,去伪存真。
  惟其精粹如此,天师道各宗,视如珍宝,传到现在,据说也只有龙虎山张天师能够在求雨之际踏完这三十三步!
  这男子究竟是什么来历?
  抬头看那越飞越高的女子,身姿翩翩,宛若飞燕,气息悠长,面容平静,显见得也是常年炼气之人。
  赵安是否知道这对兄妹的可疑?还是她根本早就知道他们的来历?
  歌声舞步,在最激烈高昂之际,戛然而止,秋千架慢慢回落,那个女子,翻身跳下秋千,与那男子一道,向四面躬身施了一礼,便徐徐退下。
  四下里哄然叫好,金锞银锭珠钗玉佩之类赏赐,雨点一般扔了下去,杨琏真珈也随手丢了一把金珠,他那一席服侍的仆役识趣地高叫了一声“佛爷有赏”,那对兄妹几乎在同时回过头来,仰头望向杨琏真珈的方向,带笑施了一礼,只是那男子转过头去时,不自觉地绷紧了脸。
  宋域沉心念一动。
  他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觉得曾经见过这样一张面孔了。
  这名年轻男子,两眼之间的距离,左边眉骨隐约的隆起,侧面看来鼻骨的弧度,人中的长度,下颌骨的形状,都与前些日子他曾经在台下仔细关注过的阿那德赞一模一样。
  他想自己已经猜到个中真相了。
  当日降魔会上的阿那德赞,已经被偷梁换柱。
  这年轻男子,看似平淡如水的一张面孔,其实最适宜千变万化,要妆扮成阿那德赞的模样,并不
  太难。
  只可惜,无论易容术如何精妙,总有一些东西是改变不了的,譬如说骨相。
  所以宋域沉不屑于易容改妆。
  认出了那个精于易容之术的男子之后,宋域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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