瀚海飞雪记-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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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宋域沉很快知道,为什么韩迎说,对于要回到宣州将军府去的自己,其实更适合跟随乔空山学艺。
乔空山并没有急于带宋域沉离开罗家湾,而是在他从前买下的一个小院中悠悠然住了下来,那母女俩,也被他留了下来。妇人自称姓傅名慈姑,女儿名唤叶明珠。母女俩对于昨日祸水东引的行为,颇为窘迫,尤其是发现当日替自己受过的,竟是一个小小孩童,不免更是过意不去,傅慈姑想来想去,就在这短短两天时间里,特意为宋域沉缝了一身秋衣,作了一双鞋,那小姑娘,则精心编了一条套在手腕上的五彩细链送给他,算是变相的陪罪。
乔空山看宋域沉很高兴的样子,有些诧异,自己这个小弟子,人小鬼大,难对付得很,居然这么快便原谅了那拿他当替罪羊的母女俩?
问起这个问题,宋域沉想了许久才慢慢答道:“我不怪她们。”
他只是姆妈的眼珠子,却不是别人的眼珠子。所以,韩迎会将他丢给乔空山,傅慈姑会拿他当挡箭牌来护住自己的女儿。
这个道理,他在宣州时,已经明白了。
乔空山哪里猜得到这小小孩童居然也会有这等七弯八绕的心思?只觉得宋域沉和那母女俩能够冰释前嫌,最好不过,当下也不再追究。
两天后排帮兴师动众前来报复,左邻右舍,都紧闭大门不敢出头。
宋域沉端着□□,站在大门旁观战,却见乔空山面对着数十名手执削尖的长竹竿的精壮汉子,笑嘻嘻地恍若无事人一般,只轻飘飘地挥了挥衣袖,空中似有淡淡细粉微微花香,在他的袖风之中弥漫开来,冲在最前面的十数名大汉,离他尚有三十余步,沾上这若有若无的细粉,突然仆倒在地,浑身抽搐,七窍流血。
后面的人惊骇地僵在了原地。
然而花香已经弥散开来,陆续有人倒地,虽然离得越远的人,中毒症状越轻,但毫无例外都不能动弹。
乔空山拍拍衣服上并不存在的尘灰,仍是一副嘻皮笑脸的模样,对着离得最远、尚能站稳的两人说道:“回去告诉你们蒋帮主,罗家湾分舵对我老乔不敬,最好换个人来坐镇,免得我老乔看不顺眼,想亲自去分舵走一趟。”
那两人似是有些身份地位,所以大概猜出了乔空山是什么人,立时脸色惨白,弯着腰连连陪罪,直到乔空山不耐烦地挥手,才如蒙大赦一般仓皇退走,地上这几十号人马,也顾不上了。
宋域沉张口结舌地看着乔空山。原来他这个师父,竟有这么大的本事,这么大的威风!
那种举手之间便可以掌控他人生死的感觉,真是让他心驰神往。
乔空山心满意足地摸着小徒弟的脑袋。能够让这个精灵古怪的小弟子拜服,也不枉自己将那贵重得很的桃花瘴用在这班不成器的莽夫身上。
他们在罗家湾住了三个月,宋域沉每日忙着辨认药材,背诵药典医经,直至淮扬盐帮派人来接那母女俩。
乔空山笑眯眯地对领队的那位金陵分舵的舵主费正义说道:“老乔我救了你们傅帮主的女儿和外孙女,又特意留下来保护她们三个月,这应该算两个人情了吧?”
那位费舵主脸上一僵,硬梆梆地答道:“乔道长高义,在下一定如实转告帮主。”
至于究竟算几个人情,那就要看傅游怎么说了。
乔空山哈哈一笑。
送走这一行人,宋域沉忍不住问道:“师父,你为什么要这样计较有几个人情?”
他这声“师父”一叫,乔空山兴奋得捉住他使劲揉搓,直至宋域沉不耐烦地用力挣扎外带拳打脚踢,才意犹未足地放开手,仔细同他解释:“小七,你生在宣州,每年都会见到东海使臣去祭拜宣王吧?你就没有想过,东海从哪儿找来那么多奇人异士?”
宋域沉诧异地道:“难道他们不是宣王府的旧部?”
乔空山连连摇头:“宣王府的旧部,当年伤亡惨重,哪里还能找出这么多高手?这些人里一大半都是被套进去的!”说到此处他简直有些咬牙切齿了,“只要被套进去,就得以东海使臣的身份去祭拜一次宣王,以备选人的身份再去一次宣州,最后还得为东海找到另一位使臣!”
环环相扣,保证东海永远都能找到强大的使臣,突破宣州将军设下的伏击,来到宣王的墓前,再全身而退。
乔空山不知被谁套了进去,他念念不忘淮扬盐帮帮主欠下的人情,想必是打算将那帮主套进去,之后自己便可以脱身了。
宋域沉想明白之后,不免对那个始作俑者佩服得五体投地。
他很想知道,究竟是谁将乔空山套进去,不过看乔空山那恼怒的样子,决定还是不要问的好。
不过,宋域沉还是有一个疑问:“那些被套进去的人,要是不愿意还人情,不肯做一回东海使臣,怎么办?”
他从来不觉得,仅仅凭着一个人情,便可以驱使那些奇人异士甘为使臣去冒险祭拜。
乔空山哈地一笑:“当然不可能!不过,不肯去的人,自有人会打到他们不得不去!”
宋域沉满意地点头:“果然是这样。”
乔空山瞠目而视。这小徒弟,看上去秀美文弱,骨子里怎的这般信奉强力?
不过,似乎还挺合自己的心意啊。
乔空山不能不再一次佩服自己的眼力准下手快了。能够从韩迎手里将这个小徒弟抢过来,真算得自己一件平生得意之事。
他们在罗家湾呆了四个月,直至宋域沉蒙着眼睛也可以将罗家湾的药材全部准确无误地辨认出来,方才离开,前往下一个药材聚集之地。
实话说起来,乔空山并不算一个很好的师父。韩迎虽然面冷,照顾宋域沉这等孩童,还是细心周到得很。乔空山却似乎完全意识不到自己的小徒弟还是一个需要人照料衣食起居的幼童。在罗家湾时,有仆役服侍,倒也罢了,露宿山林时,宋域沉才发现这个严重的问题。
虽然时当八月,夜间的山林,还是寒露颇重,乔空山不畏寒暑,于是他便忘了小徒弟没这个本事了,只教给他一套运气口诀便算了事,冻了一整夜之后,宋域沉有幸不曾受了风寒,第二天宿营前便愤愤然地用迷药放倒了一头毛皮丰厚、体魄强健的野狼,抱着那头昏迷的野狼,便如同抱着床柔软温热的皮褥子,舒舒服服过了一夜,直至天亮后,才将这头野狼救醒,放它离去。
住的问题解决了,吃饭穿衣,仍需宋域沉自己想办法。幸亏当日跟着乌朗赛音图狩猎时,见过士卒如何处理猎物。这山林之中,狐兔众多,宋域沉猎了不少,每日宿营时,自己尝试着剥皮烤肉,揉制皮革,草草缝成外裳和靴子。乔空山恬不知耻地将打猎和烤肉之事尽数交给了自家这个小徒弟,他则只采集一些能做佐料的草根树叶花果。
直至宋域沉猎杀了一头野猪之后,对着这个庞然大物,无从下手剥皮剔肉,看乔空山仍是无所事事地坐在一旁,他终于忍不住发了脾气:“没见过你这样做师父的!你要是再不过来帮忙,就别吃了!”
都说是尊师重道,然而就乔空山这副德性,还真叫他尊重不起来。
乔空山嘿嘿笑着摇手:“杀鸡焉用牛刀?”
宋域沉只好忍气吞声地费了好半天工夫将这头野猪剔骨剥皮,期间折断了一柄猎刀,手腕酸疼了两三天——不过猎到第三头野猪时,他只用了短短一个时辰,便游刃有余地处理干净了。
宋域沉觉得自己有些明白,乔空山为什么不肯帮他处理那些猎物了。
然而乔空山的授艺手段,远不止于此:
神农尝百草算什么,宋域沉现在除了尝百草,还要尝百虫尝百毒,尝的时候努力忽略百虫的恶心可怖模样,仔细体会每一种药物或者毒物的效用,记忆背诵它们不同的搭配,相生相克之性,再拼命为自己配出解药来;
针灸铜人算什么,乔空山向来都是直接在各种各样的人身之上,指点他认穴下针的——宋域沉没有想到,乔空山竟然还是一个妙手回春的名医,所到之处,耳目稍稍灵通一些的,只差没有将这个其貌不扬的道士当成活神仙供起来了,对于他拿病人给徒弟练针的行为,自然是连哼一声都不敢;
望闻问切算什么,乔空山更是直接将宋域沉带到了乱葬岗上,指点他剖开新鲜尸体,认清五脏六腑、骨骼关节,再与经络之说相对照,按照乔空山的说法,如此一来,人身内脏、气血、骨节、皮肉之奥妙,尽在心中,再配以用药之道,无论是驱毒攻邪,还是驱毒致邪,都易如反掌。
所以,真正精通用毒之道的人,可以让人死,也可以让人生。
所知越多,宋域沉看向乔空山的目光,也越是敬服。
殊不知乔空山心中也在暗自诧异。每次说到兴致高处,看着小徒弟闪亮的眼睛、若有所悟若有所得的表情,他都忍不住生出奇特的感觉,难怪得韩迎告诉他,宣州那边不少人都传言说,宣州将军府的这位小公子,昭文县主的这个儿子,生有夙慧,大有来历,绝不同于寻常孩童。
这期间,宋域沉一直没有放下韩迎教给他的三清养气诀和各种驭兽技法。
韩迎的驭兽之术,复杂多变,不过其中不少手法,宋域沉年纪太小,心有余而力不足,因此暂且只选了音律一道——宋域沉于音律本就感觉敏锐,兼之渐渐熟知人身种种奥妙以及各类鸟兽虫鱼的鸣叫之意,日日揣摩练习,大有心得,召唤山中鸟兽,如臂使指。
宋域沉还没得意完,乔空山笑嘻嘻地同他说了一个故事:某处有一猎人,精通口技,因此不肯苦习武艺,每次入山,总以口技诱捕弱小鸟兽,再以弓箭射杀之。不料某次效糜鹿之音,却引来豺狼,猎人不敢射豺狼,于是效虎啸之声,惊走豺狼,却引来真正猛虎,豺狼犹不敢射,何况猛虎?虎之克星为罴,凶悍粗壮,力大无穷,于是这猎人学罴之咆哮,惊走猛虎,然而一头罴闻声而来时,猎人无计可施,只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