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之陈年-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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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朴有天站在火锅店楼旁，望着眼前的车水马龙，心酸的自言自语着。
　　倏地一阵凉风从背后吹来，朴有天感觉脖子后面的衣领卡了些纸碎片，正狐疑呢，便拿到了眼前拼了拼。
　　一共三张被撕碎的碎片，拼到一起，依稀能看见两个字。
　　别相。
　　“……什么鬼东西……”
　　朴有天显然有些神志不清，刚要把纸片扔掉，突然听见后面仓库传来玻璃被重重摔碎的声音，顿时让朴有天醒了神。
　　脑子里突然有什么东西闪过，朴有天赶紧又摊开被自己揉在一团的纸片，重新看了一遍。
　　别相——信我妈，等我回来。
　　纸片，相框。
　　是他！是他在那里！
　　朴有天像在黑夜里看到第一缕阳光一般激动，踩着道上的随风飞舞的碎片便往里冲。
　　朦胧的光影里，一个熟悉的身影，背对着出口站着，面前破旧的墙角下，是刚刚被摔碎的相框玻璃。而那些早就被撕得四分五裂的纸片，便随着微凉的夜风，飘散在了川流不息的热闹中。
　　朴有天放慢了脚步，一步一步碾着脚下的灰尘，用全世界最慢的速度，渐渐靠近那个无助的背影。
　　金俊秀察觉到来人的接近，缓缓转过身，尽管月光黯淡，没有光亮，没有反射，金俊秀还是能够看得到，朴有天眼里的湿和热。
　　“你哭什么？”
　　金俊秀的语气虽然平静，但不冷漠。
　　朴有天记得这个地方，记得那天在这里，自己曾对金俊秀说了世界上最难听的话，对他使用了最暴力的拳头，甚至还逼他，跪下来，跟自己道了歉……
　　这是两个人关系的冰点筑造地，为什么金俊秀会选择在这里舔舐自己的伤口？
　　这里难道不是他最痛苦的回忆吗？
　　朴有天想不通，同时也不能原谅自己，那天竟硬生生强迫一个善良的人给自己染上了肮脏的罪行，践踏了他的自尊，侮辱了他的人格。
　　如果时间能够重来，朴有天会选择，一切痛苦，换他来承受。
　　此刻，朴有天在离金俊秀只有三步之遥的地方驻足，因为靠近他的勇气，已然用光。
　　“……对不起……”
　　颤抖的声音，喷涌的眼泪，伴着朴有天欠金俊秀的这句话，强烈融进了金俊秀的心。
　　这一刻，没有原谅不原谅，没有理解不理解，只有相信不相信。
　　金俊秀相信朴有天这一刻的真心诚意，所以想不起过去的种种，只觉得，好像这一瞬间，我可以完完全全的，没有保留的，相信他。
　　不知道为什么，我本不该再相信任何人的，可面前这个曾经让我恨得牙痒痒的人，也不过是个和我一样被命运捉弄的可怜人，看见他，我好像可以选择再相信一次。
　　于是金俊秀决心放下所有戒备，以最真实的自己，坦然面对朴有天。
　　迈出第一步，这是脆弱的自己。
　　迈出第二步，这是伤心的自己。
　　迈出第三步，这是需要被人疼的自己。
　　终于，在贴近朴有天的一瞬，金俊秀将自己，全数释放。
　　——咚！
　　金俊秀像全身力气被抽离一般，身体整个往下垮，朴有天赶紧蹲下身去架住金俊秀的双臂，就这样，金俊秀，第一次，把头埋到了另一个人的肩膀上。
　　“我不懂！……我想不通他为什么要这样！……他说让我等他，好，我等了……爸叫我别等了，我还是等……哥叫我别等了，我还是等……我以为，我曾经以为，只要我够坚持，老天爷总有一天会感动，会把他送回我身边！……可是今天我才知道，这一切都是我痴心妄想，都是我自作多情！……他根本就不在乎我了，他也根本没想过要回来找我……他现在，都嫌我是他的污点了，所以要伤害我爸，想让我知难而退……我知道……这些我都知道……”
　　听着金俊秀从未对任何人说过的掏心掏肺的话，朴有天很意外，很感动，可比谁都要难过心疼。知道金俊秀很难打开心扉，一直都封闭着自己，而现在他却可以在自己面前把这么多年的苦水都倒出来，朴有天莫名的觉得，和金俊秀之间有一种特殊的距离。
　　就像此刻，金俊秀的脑袋埋在朴有天颈窝里，泪水和气息都挥洒在朴有天的胸前，这种距离。
　　“这十三年，我到底过的什么生活？你告诉我，我到底过的什么生活？我沉默了这么多年的意义是什么？我坚持了这么多年的结果是什么？是我一直抬不起头做人！是连累我爸坐轮椅！”
　　金俊秀抬起头抓住朴有天的肩膀不停摇晃，眼里的委屈和不服是朴有天从没见过的，这么多年来压抑在金俊秀心底的人性，终于完整的暴露了出来，看得朴有天心好疼，胸腔里有股冲动一直在翻腾。
　　“我真的不明白……老天爷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啊……”
　　金俊秀全线崩溃，哭得五官都已扭曲，声嘶力竭，那一声声浑浊断裂的呜呜声，肝肠寸断的诉说里满是深不见底的绝望，朴有天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冲动，一直垂在两边的手猛地伸出去，将金俊秀狠狠的抱在了怀里，任他痛哭。
　　“俊秀……你没有错……你什么错都没有……是这个世界上坏人太多……而你太善良了……”
　　朴有天紧紧的扣住金俊秀埋在胸前的头，想给他力量，给他安慰，却不知自己的泪水也一路往下。
　　“我不要了……我什么都不要了！……纸条我不要了！相框我也不要了！我、我可以把脑子里所有他的一切都挖出来！心里有他的地方也挖出来！我我我都不要了！我不要再记得他！我不要再藏什么秘密！我什么什么什么都不要了！！我只要我爸！！我只要我爸健健康康的！！我不想他坐轮椅！！你告诉我，是不是这样我爸就可以不坐轮椅了？啊，是不是？”
　　金俊秀越说越激动，从低声喃语突然几近癫狂，嘶吼着望着朴有天，极度渴望朴有天给他一个渴望的答案，可朴有天做不到。
　　“你骗我！你骗我！！我爸不可能坐轮椅！不可能瘫痪的！我爸没有瘫痪！！我爸还好好的！！他还要给我做饭！他还要去学校看我！他还要来参加我的毕业典礼！他不可以瘫痪的！！”
　　“俊秀……你不要这样……你冷静一点……”
　　朴有天怕金俊秀发起疯来会伤害自己，只能用更大的力气锁住金俊秀胡乱挥动的手脚，死死的压住他，箍在怀里。
　　被朴有天抱得严丝合缝，金俊秀一点都动弹不得，在一阵嚎啕大哭之后，嗓子也跟着倒了，最后力气用光，金俊秀虚弱的杵在朴有天胸口，轻轻的，低语。
　　“我只是……只是想对他好……为什么到头来……害了……我自己……”
　　——砰。
　　金俊秀的脑袋彻底垂了下去，朴有天吓坏了，赶紧拍了拍金俊秀的脸。
　　“俊秀！俊秀！你怎么了！”
　　见金俊秀毫无反应，朴有天立刻将他打横抱起，拦了辆出租车直接向医院奔去。
　　车上朴有天给宋徽和三木打了个电话说找到金俊秀了，但他目前处于昏迷状态，叫二人在医院等着帮忙。
　　车子到达医院门口，护士们赶紧将金俊秀转移到担架上，随即推往手术室抢救。
　　
　　两个小时后，凌晨。
　　“有天呐，你看你，眼睛都熬红了，今天找俊秀找了那么久，肯定累坏了，你还是回去休息一下吧，这里我和小七看着。”
　　三木看朴有天从金俊秀转移到病房开始就守在旁边，有些担心他吃不消。
　　“还是别了，我就在这儿守着，医生说了，俊秀只是伤心过度导致晕眩，我得在这儿等他醒过来。倒是你们，都是有工作的人，明天还要上班，我现在是无业游民，清闲的很，我呆在这儿最合适不过了。”
　　“那……好吧。那我和小七就先回去了。明天我们一下班就来替你。”
　　“没事儿，你们什么时候来都行。宋徽哥，你也回去吧，你媳妇儿还在家等你呢，这儿有我守着，金叔叔那边我也会照顾好的，放心吧。”
　　“嗯，那我也先回去了，有什么事儿马上通知我，我电话24小时开机。”
　　“好。”
　　
　　送走了三木、小七和宋徽，朴有天重新回到金俊秀的病床前，细心的帮一脸苍白的金俊秀掖了掖被角。
　　然后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来，一动不动的守着金俊秀。
　　也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总之是半夜，金俊秀终于有了动静。
　　“……咳咳、咳……”
　　朴有天困顿的双眼灵敏的张开，见金俊秀醒了过来，赶紧凑上前去。
　　“俊秀，你醒了吗？”
　　“……嗯。”
　　金俊秀声音还是有点虚弱。
　　见金俊秀想撑起身来，朴有天赶紧帮他把枕头立了起来。
　　“……我哥他们呢？”
　　“宋徽哥和三木他们明天都要上班，我让他们先回去了。”
　　“你……不上班吗？”
　　“嗨，我呀，”朴有天挠挠脑袋，“我现在没工作啦。”
　　“你……辞职了？”
　　“嗯，辞了。”
　　“为什么？”
　　金俊秀头一次表现出对朴有天有一点点关心，这让朴有天很是欣喜。
　　“嗨，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工作，不干就不干了呗。”
　　朴有天嬉皮笑脸的打着哈哈。
　　“你别蒙我了，Z银行的大总监，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干的。”
　　“啊？你知道了啊？”
　　“嗯。”
　　朴有天突然有些吃瘪。
　　“呃……”
　　“你不会是……为了我吧？”
　　金俊秀有些小心翼翼的猜测，但愿能听到一个否定的答案，那样自己心里要好受些。
　　但一下被戳中心思的朴有天反而有些语塞。
　　“我、我干嘛为了你辞职？”
　　“不是就好。我只是听哥说，你这次突然回S城是来找我的，所以……”
　　“你想太多了！我纯粹就是干着不爽就辞了。”
　　“嗯……”
　　为了不再继续这个让自己尴尬的话题，朴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