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镜-第106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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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烟霞岚光云座,既然有个“座”字,很明显也有座次之分,上下之别,他一位长生真人,直接和武元辰、游紫梧这样的大能平头,会让别人怎么想?
且看天吉真君,那位也不是个好脾气的,但他的云座所在,分明也比武、游二人低了些许,这不是向二人低头,而是规矩,也是礼仪。
余慈这边的情况,就摆在众修士头顶,想不看见也没法子,最要命是,这位还在还往上飘,难道非要直飘到最顶上才罢休吗?
白闵眼前就是一黑:这气氛真的是救不回来了……
艰涩又无奈地四顾,周围的人们,包括丘佩那女人,脸上都失去了一贯的笑容。
不管是武元辰还是游紫梧,都是眼里揉不进沙子的,尤其是前者,更是威煞盖世的强硬凶横之辈;至于余慈,背靠九幽冥狱,“九幽盛宴”屠尽万人,不沾半点儿因果的家伙,同样不是省油的灯,一个不投机,当场打杀起来,这满船修士及价值连城的货物,能留存者几稀。
可怜他们这些掌柜、主事,连逃命的资格都不会有……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看着余慈飘飞上去,武元辰没有说话,游紫梧也没有开口。
另一边,张天吉则有些疑惑,他视线扫过武、游二人,沉吟起来。
就张天吉本心而言,对余慈“逾越”的举动,当然也颇为不满,可这次他们过来,本就是打探余慈虚实的,以筹谋如何将九幽冥狱,纳入正一道的控制。在没有进一步精确的信息之前,不会轻易动手。
倒是武、游二人的态度,让人琢磨不透。是这二位突然变了脾气,胸怀大度?
别开玩笑了……
自武元辰现身之后,烟霞岚光障中,两位大劫法宗师遥遥对峙,表面上互不干涉,其实暗地里气机百变,暗流汹涌彼此未必真要做上一场,可是同等层次,又非故交,目的又不明朗,在此近距离上,谁故作大度,就是白痴无疑。
唔,难道就是因为互相牵制,又彼此忌惮,不想因为区区虚礼,破坏了平衡?
再细想一层,武元辰或许真是受了重伤……
若非如此,像他这样出了名的凶暴之徒,看谁不顺眼,说打杀就打杀了,何须隐忍?
他心中略有所得,也转过头去,和周初沟通。一时却是忘了,他虽是比武、游二人逊色一筹,却同样是众人关注的对象。
见三位劫法宗师都没有做出想象中的反应,下方众修士绷得几乎要断掉的心弦当即嗡嗡乱颤,一时松紧变化,纷乱不堪。
这……这是怎么个意思?
另一侧,孟都公子和天角先生也是面面相觑,苦笑难尽。他二人属名请帖之上,本来是要在竞卖会上做一做功课、和余慈培养些交情,哪知事态频发,根本就找不到交流的机会。
可是,若真的由余慈那边“生事”,真惹出祸来,联名相邀的他们,也脱不了干系。二人并非是孤家寡人,一个代表八极宗,一个代表天篆社,有些事态,也是万万回避不得的。
“唉,余真人背负上清一脉的声名,想来也不好屈居人下。只是这样硬来,还是不甚妥当……我去打个招呼吧。”
“有劳先生。”
作为宗门修士,孟都公子也要避嫌,倒是天角先生地位超然,有些事情做来,最是自然。
烟霞岚光障覆盖之处,都是在一个阵势体系之中,只是各自分割区域罢了。当下天角先生便驱动身外云雾,往几位长生中人的方向而来。
有天篆社的名头依靠,他与正一、黄天二宗,其实都保持着比较良好的关系,先向那边拱手,做全了礼数,就停在这边,向余慈所在远远招呼一声:
“余先生……”
这一系列做法,自然也是某种暗示,就看余慈是否领情了。让人庆幸的是,余慈大概终于理解了是什么缘故,笑了一笑,座下白云飘动,往天角先生的位置移过去,高度自然降下。
身后雪枝长吁口气,只觉得两腿软绵绵提不起劲力,只能闭目喃喃念了几声“巫神保佑”。
天角先生也是长出口气,随即就露出笑容,再施礼感谢余慈前来:“世事难料,妄自邀真人到来,实是有些不妥……如今这环境,着实不太融洽。”
“倒是能看得出。”余慈微微一笑:“气氛严峻,情绪紧张,不知要添多少麻烦。”
天角先生感叹:“正是如此。”
殊不知,他所认为的“麻烦”,和余慈所说,完全不是一码事。
天角先生确实是位纯人,先是以孟都相邀的理由,请余慈过去相叙,也见缝插针,给余慈解释了一番刚刚发生的变故,末了叹道:
“应该就是海人异族遗宝惹出了问题。当年罗刹教横扫东海,灭绝海族,固然是扩张领地,不过对其独有的传承也很感兴趣,否则也不至于还锁拿遗民,发往血狱鬼府,留了一支血脉……虽不知随心阁如何介入此间,总的来看,还是轻率了。”
余慈只是微笑,不予置评。
那边孟都公子不可能大咧咧等在原地,也是借机移转过来,殷勤招待,便如半个地主之般。
这时余慈倒又像是温文君子,和二人客套起座次安排,正你推我让之时,清罄之音悠然穿透云雾烟气,响在每人耳畔。
孟都公子便笑:“罄声三响,各方座次就要定下,不能再轻易移动,咱们就不要再客套了吧……”
他也是顺口道出,然后就是一激,担心余慈联想到什么,哪知余慈倒也干脆,呵呵一笑:“今日之会,便和二位凑在一处,增长见识了。”
“此为孟都之幸。”
说话间,烟霞岚光障中央,也就是移山云舟上层甲板的观景高台之上,行来一位佳人,锦衣云袖,暗花披帛,手持碧玉如意,髻插雀屏之钗,姿容雅致,神色恬淡,足踏烟云,飘飘然真如谪仙之选。
来人正是沈婉。她到高台正中,碧玉如意轻击案上玉罄,又一声清音荡漾。
本来还有些噪噪低音的会场,顷刻间安静下来。
面对云雾中辨不清形貌的人影,沈婉忽尔嫣然一笑,明眸顾盼,四方作礼,却又是温和可亲,烟云之中,只听她轻柔笑语:
“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早年在阁中随各位掌柜修学术算之时,妾身尤其精于预算一科,何时何地何人,将做何事,开支如何,莫不精熟……细算起来,移山云舟悬空半日当耗三千钱,泊阵启合四百钱,防御阵势开闭三百五十钱,招待各位的花费,人均两钱!”
随他话音,云雾中有清茶、糕点、水果等物,通过特殊渠道移转过来,卖相精致,香气袅袅。两相结合,便有人失声而笑。
这边,天角先生拿起一杯热茶,轻声赞叹:“当真有大将之风。”
话音未落,便听沈婉语气一转:“所以今日,本来不打算动用这烟霞岚光云座的,概因此阵一开,防御阵势一个时辰当加耗二百七十三钱……”
天角先生一口气没憋住,呛出茶沫来。
第二十四章 高下之分 云数之别(中)
沈婉此言,直指几位长生中人,而且,这还没完!
“学算之时,我计算出过一组数字。每当烟霞岚光障开启,多一朵五色云,收益可上浮五点,约是半成;普通顾客要逊色一些,百人以上的场面,按十个一组统计,每多一组,才上升四点,反之亦然。”
稍顿,她轻声道:“此次竞卖会,共邀请一百四十位买家,统计实到是一百五十四位,而会前再确认为一百二十二位,较平均收益下降一成半……我是不是应该希望,五色云再多几朵呢?”
烟云中传来了低笑声。
天角先生又感叹:“要说胆色,也是一等一的。”
沈婉是拿自己和几位“不请自来”的大能开涮,其目的也很明显——她必须要打破几位“不速之客”带来的紧张感,否则一众买家都是战战兢兢,仿佛随时都会大难临头,就算是再合适的宝物,也抵不过自家的性命重要,更可能是当起观众,坐看那几位大能开价了。
现在看来,效果还是有的。
余慈扫视会场,烟霞岚光障能遮蔽他的视线,能干扰他的神意,却无法破坏他对一干人等情绪层面上的感应。
炼制七情魔丹,是为了疗伤,他需要的是较为平和、正面,持续也较长的那些情绪状态。本来竞卖会这样的场合还算合适,却因为连续几位强者驾临,还有某些人很不友好的态度,使这里的味道全变了,戒慎不安成为了主流。
这让余慈挺恼火的。
毕竟,像这样步虚以上修士云集的场面,实在不好找啊……
但是,随着沈婉的努力,烟霞岚光障中的氛围正在一点点地扭转。
沈婉肯定是不懂得情绪神通,然而她却能通过对人心的精到把握,纯以言语、行为的力量,从外而内,将众人的心情调动起来。
论心性资质,她比白衣差了一些,至少是不如那一位坚强,否则也不会信仰神明,奉献自我,但在技巧上,也在“技巧天赋”上,要胜过一些。
白衣本性太过自我,固然坚韧,可骨子里就有尖刺,这不是言行的圆熟所能掩盖得住的。
若要信众,沈婉就是最合适的选择;若要徒儿,白衣则更合适些。
对一位神主而言,二者的价值并无差别。
余慈颇是欣慰,而在他身边,孟都公子却是慨叹出声:
“这位沈掌柜为商,近乎于‘纯’了。”
“哦?”
“移转、调拨、生成各类资源,摆上货架,价高者得,其间高抛低吸,如水之就下,自然成势……能做到这些的商人不少,但只做这些的,少之又少。”
孟都公子摇头叹道:“我也做过一段时间的买卖,深知为商易,为‘纯商’难。手中既有巨量资源,如何不想着挑动人心,执掌权柄?而一旦为之,便再难执中道而行,有了颜色立场,那时,也自是利益攸关,生死攸关。”
他明说沈婉,其实是暗指随心阁。
若随心阁真能做那“纯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