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海剑歌-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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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听涛一怔:“什么?”
“……”楚玉声想了一会儿,摇摇头,“没什么,我回房了。深了。”
叶听涛道:“不喝了莲子羹再走吗?”
楚玉声一笑:“没胃口,被鬼吓的。”说着翩然出房,将门带上了。叶听涛独自坐在桌边,思量了一会儿。窗纸微响,想是风吹过,院落里静悄悄的,只听楚玉声轻轻的脚步绕过了那槐树,方才打开东厢房门,“吱呀”一声,复又关上。
这一自玉姑走后,便没再听到那奇怪的声响,只是院中槐叶互相摩挲之声兀自不绝。村中偶尔有家犬吠叫,都是叫了几声便停歇,被惊醒的主人斥回窝去。孟夏时节黑渐短,寅时未过,便有一线清寒天光落在家家屋瓦窗纸上,鸟鸣微闻,恍如私语。
屋檐之下推窗一线,晨光洒落在楚玉声的脸上,一片寂寞如雪的白,她望着这槐影枯瘦的小院,望了一会儿,仿佛还没有从一睡梦中完全醒来。洛阳、落霞山、薛翁、师父、渊清……这些绵绵密密的暗哑之音在真实的寂静之中如水流过,她的手指微微缩紧,清冷的空气在掌间捏散。
琴匣静静地放在桌上,弦音希声,自离开陆吾镇起,便再也没有弹过。在这样的时刻,除了落霞山,似乎没有什么地方适合弹琴。正房的门也被推开,低语之声隐隐传来,楚玉声坐在桌边听着,只第一声,便知道是玉姑的声音。她特有的柔软婉转,但又含着一股韧劲,串字缀音,便不是寻常荆钗弱骨。只听她地斥道:“你又想出去干什么?回去躺着吧……”为她所斥的人没有吭声,但也没有走出屋子,站了片刻,终是往里去了。楚玉声听到玉姑拍了拍那人的肩头,甚至听到她发出吹息般的叹气。她心中忽然有风刮过。
这个子心里也是有苦的吧?只是炕出来,笑也好,斥也好,都只给人八面玲珑、精明能干的印象。只怕那苦,也是藏得太深,已经不知如何表达。像那薛府园中的落寞子,一生所思,却只能诉诸路人……这个世上,可有真正快活的人?楚玉声支颐出神,象牙小梳放在桌上,一缕长发自手心滑落。
“啪,啪,啪”,一阵急促的拍门声将她惊醒过来,“玉姑,玉姑!”有人在门外叫道。玉姑匆匆的脚步自院落中穿过,拉开宅门,道:“呦,青儿,一大早什么事啊?”青儿的声音有些打颤:“玉姑,昨天里鸢儿来我箭,晚上我睡着了,她发了气喘,现在,现在……”
然后楚玉声就听见玉姑出门的声音,宅门缓缓地关上,玉姑和青儿的脚步声很快地消失在远处。过了片刻,她站起来,打开房门。隔着那肯槐树,她发现叶听涛的房门是开着的,里面已经没有人了。
第二卷·重楼十丈歌台暮 第三章 清溪旧事
“桂糕——……糖糕——……桂糕——……”
挑担小贩的声音又开始在清溪村的街巷间回响起来,除此之外,各种各样的吆喝叫卖亦是此起彼伏,烟火气息将晚的幽寂闭锁驱散殆尽。楚玉声慢慢地走在街上,长裙曳地,珠钗映肤,常被人投以注目的一瞥。她的目光在那些小摊上的捏泥人、浇糖画、蒸笼冒出的白烟中游移来去,眉心微微一蹙,却没有回头。
有一个人影在她身后几丈的地方,挥着折扇,时不时在什么摊子前停一停,双眼观照着前方漫不经心信步行走的子,嘴角露出一丝玩味的笑意。楚玉声有些无奈,她总能听到一些常人耳不能听的声音,像夏远处的虫鸣、槐叶在风中的窃语,或者停停走走然断绝的脚步声。
她在一个糖画摊前驻足了一会儿,那糖画师傅是个白须老者,被几个孩子围在当中,举着个盛满糖浆的勺子,运勺如飞,她看了片刻,身后的脚步便也停了片刻,等那老者绘出个舞刀侠客时,那个挥扇公子向她走了过来。
“啪”的一声,一个小银锭丢在糖画摊上,那人向老者道:“老头,这个卖给我吧。”老者正要将那绘好的糖人递给一个孩子,听了这话微笑道:“这位公子,这糖人已经有主了,老汉再给您做一个吧。”那人亦是含笑,神情带着些狡黠:“好吧,不过可得做个一模一样的。”老者应了,便去浇糖作画。那人回过头来,笑吟吟地望着楚玉声,道:“这莲乡景果然甚是宜人,让楚姑娘告别也顾不上,便自己一个人来了。”
楚玉声看着他,眉间一无表情:“你有何事?”
那人摇了一下折扇,一身华衣在朝阳下流光似雪:“我在陆吾镇中捉到了几只跳蚤,长得很古怪,拇给姑娘瞧瞧,没想到姑娘对此并不感兴趣。”
楚玉声迎着阳光,双眼眯了一下:“我尚有事要办,没空与你儿戏。”
那人摇头道:“唉,我本以为姑娘冰雪聪明,定能看破此局,却未料一片痴心,尽付东流水啊。”
楚玉声有些恼怒,也不压低声音,便道:“你知不知道他的下落?”
那人凝视着她泛着珍珠般光华的双眼,两人之间的空气凝滞了片刻,他道:“我本能以此一局而杀三士,却将桃子送给了姑娘当见面礼,这情你如何还我?”
楚玉声被他的突然严肃弄得有些茫然:“你说什么?”此时那糖画师傅已将糖人绘好,一提竹签,便又是个威风凛凛的舞刀侠客,交给那人道:“公子拿好了,这天糖容易化,可别放得太久,侠客便没了威风。”
那人笑了,伸手接过,几绺头发从额角滑落,玉冠莹然:“化与不化,可要看这位姑娘脸。”说着以手示意,楚玉声便跟着他向前走去。
“说与你听也无妨,以我的立场,不能直接去找叶听涛,被人知道了,可要完蛋大吉。”那人挥着扇子,脸上带着些笑意,便似是与楚玉声一同逛街的模样。只是几步之后,那个糖人便被他扔在地上。
“被什么人知道?”楚玉声也不看他,低声道。
“这个叶听涛总该告诉过你吧,他与易楼的楼主有所契约,江湖之上,一共有六个人身上负着这契约,要去寻找六件东西。但是到如今为止,除了叶听涛,还没听到剩余五人活着的消息。”
楚玉声吃了一惊,那人望了望她,续道:“关于那幅很古老的卷轴,以及一个传言,你应该知道……易楼就是做交易的地方,他们放出腊丸契约,自然是因为有人委托,至于委托者,其实叶听涛已经与他们交手过许多次。不过嘛……以讹传讹向来是江湖中人一大能事,所以也不必太过追究。”
“你说都说了,表示这与薛灵舟之事有关,让我如何不追究?”楚玉声道。
那人叹了口气:“刚才那个老头听得太多了,如果今天不是我在这里,说不定他就已经被灭口了,我告诉你,岂不是害你?”
楚玉声将目光投向地下:“你若不想害我,就告诉我薛灵舟的下落,等我找到他,那个契约我自然不会再管。”
那人悠悠地道:“在楚姑娘的心里,似乎只有你的兄长是最重要的吧?”
楚玉声愠道:“是又如何?你到底说不说?”她丽的眼眸中杀气陡现,右手微微一动。
那人也不在意,哈哈一笑:“姑娘且勿冲动,此局难解,一意孤行可不会有什下场。再者,这人间风光无限,停留在此岂非可惜?”
一意孤行,可不会有什下场。楚玉声心中一震,看着他,过了片刻,摇摇头:“梁园虽好,我却是没有资格留恋……”她顿了一顿。这时有个挑着笼屉的贩子经过他们身边,两人一时都没有说话,待贩子走过后,那人突然一收折扇,望着前面的一家小酒铺子道:“唉,本想今日邀你同游一回,不过却是得止步于此了。”
“怎么?”楚玉声顺着他目光望去,发现那卷起的竹帘下有个青衫的身影,一把剑负在背后,所坐桌上摆着酒盏,正自饮酒。
那人笑笑,停下脚步:“我叫孟晓天,可别忘了。后会有期。”就在他的身形快要进入酒铺中人视线的时候,楚玉声只觉身边白影一晃,待回头时,那人竟已不见了。楚玉声向四周看看,一提长裙,快步走向竹帘下。街角隐蔽处,有人凝视了她一眼,转身离去。
酒铺中聚着些人,楚玉声进来时,正有个青年搬了条凳坐下加入谈话,见她貌,不呆了一呆。楚玉声也不关心,径直走到叶听涛身边坐下,见他正自斟自饮,犹豫了一下,决定暂且不提孟晓天之事,道:“你见到玉够有?今天一早她似乎就出去了。”
叶听涛放下酒碗:“她在村口徐家。”
“是吗?”见他如此肯定,楚玉声不觉有些奇怪。叶听涛也不多言,头一偏,示意她去听那些围聚的人说话,正当此时那搬凳的青年说道:“今天怎么没见青儿?这个时辰该是她守着这铺子啊。”
另一个汉子道:“咱们说了好久了,你还不知道呢,昨天晚上陈家丫头在青儿箭,结果半发了气喘,听说死了!现在徐家正乱着呢,陈家娘子听说也赶过去了。”
那青年惊道:“你说那鸢儿姑娘?”
对方亦是感叹:“是啊,说是昨天落了水,晚上就发作了,唉,陈家也不知是中了什么邪,死了一个,伤了一个,现在好好的丫头又这么没了……”众人默然半晌,均是叹气。
一人道:“刚才听炊饼李说玉姑也去了徐家了,不知能不能把人救回来?”先前那汉子笑笑:“你当玉姑是神仙?都断了气了,她要是能救,自己家相公就不会这么老躺在家里了,不过我瞧也没准,玉姑家那宅子是犯了煞,才这么流年不利……我说,你愣什么呢?”
他拍拍身边发呆的青年,那人惊了一下,脱口而出:“啊,鸢儿……”围聚的人中便传来声窃笑,但随即又都是沉默。
楚玉声默默听着,听到方宅那一句,不看了叶听涛一眼。叶听涛知道她在想什么,娶未回应。隔了一会儿,有人问道:“张五哥,你方才说的什么犯煞?我怎没听说过?”
那汉着五有些得意:“嘿,那是我家盖房子的时候特地请来的风水先生说的,他说玉姑家的宅子前后都对着两间屋子的缝隙处,那叫‘天斩煞’,跟刀劈下来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