枇杷花开-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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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进忠是胡人,确不似汉人般特别注重子嗣和传承,杨夫人便没有再坚持,又与玉将军说起家里的事,“营州的医生已经请遍了,就是节度使府上从京城带来的那位医官也过来给守义看了两个月,只是不见效。不如我们请人写了脉案,将脉案送到京城,求王大人帮忙找御医为守义看一看,或许会有什么办法,如果有肯来的营州的名医,我们破着花费也请到家里。”
“正是,这些事我明天就办,王大人一定会认真帮我们守义找人看诊的。”玉将军又说:“也不只守义,你的身子也要一并看看才好。”
王大人曾在营州做了十几年的官,是父亲的知交,枇杷从小就听到父亲对自己讲过无数次王大人的事,所以也知王大人一定会认真帮忙的,心中不由得一宽,却又想起母亲说要给父亲纳妾的事来。
陈节度使家的情况枇杷并不了解,但是周家她却清楚得很,周昕的父亲就有一个妾。而周昕对父妾一向讨厌得很,总是私下里与枇杷说起,什么惹周夫人生气了,什么到周大人那里告歪状了,什么妾生子跟她同胞弟弟抢好吃的了,林林总总,虽然都是小事,但是却早让枇杷对周家的妾没有一点好感。
她可不希望父亲也纳个妾到家里,母亲身子弱不能生气,而三哥又病了,万一什么都让妾生子抢去了,三哥可怎么办呢?
好在父亲没同意,不过若是母亲一直不能再生弟弟,想来妾还是要纳的,枇杷心想,明天要催着母亲也将脉案送去请名医诊治一番了。想着想着不知什么时候才睡着。
第二天一早,枇杷进了东屋,就见母亲的眼睛很明显的肿了,手中拿着一块帕子遮挡着,可是看到枇杷又叫她,“你过来,我看看你的眼睛怎么了?”
“啊,没什么,我刚刚眼睛有点痒,使劲揉了几下。”枇杷夜里一直不能安睡,便提早起来了,要是平时,她一向要睡到日上三竿的。为了躲过母亲的盘问,她赶紧抢先问:“父亲呢?”
“一早带怀远军操练去了。”
是啊,这是父亲多年的习惯,几个哥哥原来也是一样,可是现在……
枇杷走出屋子,却见三哥正在院子里用角弓弩练习射箭,因为他只能坐在木轮车里,双腿无法借力,双臂的力量并不如以往一样能完全发挥出来,所以格外吃力,一张脸上全是汗。
“三哥,我和你一起练吧。”枇杷默默地看了一会儿,取了弓箭出来,搭箭拉弓,动作格外简单,但如何能最快最准地射中目标,就都要在一次次的练习中提高了。
兄妹二人正一同练箭,住在隔壁的周昕走了进来,笑着说:“我一早去城外挖的车轮菜,特别新鲜,还带着露珠呢。”说着将装在筐子里的车轮菜递了过来。
经历了漫长冬季的营州,在这个时节田地里还没有长出新鲜的菜蔬,除了节度使家有暖房能种出些青菜来,各家只能吃秋天储存的菘、葑、菲菜。于是最先从田野里冒出来的野菜就成了餐桌上第一道绿色,其中味道清香而甘甜的车轮菜最受欢迎。
筐子里放着大半筐的车轮菜,鲜嫩而干净,一点泥土和别的杂草都没有,一看就是仔细摘过的。枇杷前些天也曾在城外采了些野菜,却没有这样精心,不由得接过来惊叹一声,“昕姐姐,你真能干!”
冷不防,一旁的三哥突然夺过筐子递回周昕,又向妹妹说:“枇杷,周小姐好不容易采的车轮菜,你怎么能要,赶紧还回去。”
枇杷疑惑地看了一眼三哥,他这是怎么了?平时玉家与邻居关系都非常融洽,互相送些小东西都很平常,何况不过是半筐野菜呢?
转眼再看周昕,被三哥将筐子塞回手中,又听了三哥的话,脸已经全白了,一定非常很不高兴。
于是枇杷便笑着重新接过筐子说:“我三哥一定是因为周姐姐采车轮菜不容易才不好意思要,其实他最爱吃车轮菜了。前两天我也采了些野菜,他就专挑车轮菜吃。”
“谁说我爱吃车轮菜了!”三哥突然变得非常不好说话,“我只喜欢吃家里窖藏的菘菜。”
枇杷看着周昕的眼泪就在眼眶里打着转,顾不得冷言冷语的三哥,将筐子放在一旁拉住周昕笑着说:“今天我三哥一定是练箭练得太累了,所以心情不好,你别跟他一般见识。这车轮菜他既然说不爱吃,一会儿我就都吃光了,他再馋也不给他一根。”说完便哈哈笑了起来。
可是周昕没笑,眼泪却流了下来,有一滴恰好落到了枇杷的手上,然后她猛地一转身走了,枇杷看着她边走边抬起一只手臂,一定是在擦眼泪。
“三哥你怎么这样呢?”枇杷不解地说:“周夫人一向管昕姐姐管得严,并不让她随便出门。今天她好不容易才出城采了车轮菜还不忘给我们家送来,你应该感谢她才对啊。”
玉守义脸上没有了刚才的冷漠,而是萧然一叹,“枇杷,以后周昕再送东西你不要随便接了。”
“为什么呀?”
“她不过是外人,当然不应该要外人的东西。”
以前三哥与周昕一向要好,总在一起有说有笑的,枇杷也随着他们一起玩过,而且她还清楚地记得,“可是,去年的时候,昕姐姐给我那么贵的菱花镜时,你不是说昕姐姐不是外人,可以收下吗?”
玉守义被问得一滞,看看枇杷黑白分明的眼睛,又叹了一口气说:“你还小,什么也不懂,听三哥的话就对了。”
“我哪里小了,”枇杷并不同意,“父亲和母亲都说我懂事了。”
“守义,赶紧回屋里洗洗手,你们父亲一会儿就回来了,大家一起吃朝食。”杨夫人不知什么时候出了屋子,又向枇杷说:“你把这些车轮菜送到厨房,让刘嬷嬷用醋渍一渍端上来。”
过了一会儿功夫父亲就回来了,正是到了朝食的时间。
坐到几前,果然车轮菜已经摆在桌上,枇杷特别观察着三哥,见他果然一直没有吃车轮菜,不由得奇怪,三哥的口味改得这样快?
就在大家都吃好了刘嬷嬷要将饭菜端下去的时候,枇杷眼尖地发现三哥伸出手飞快地拿了一根车轮菜,却没有吃,而是不知放到了哪里,“三哥,你不是说不喜欢吃车轮菜吗?为什么拿了一根!”
“我才没拿,”三哥还不肯承认,“我只拿了块兔肉。”
“娘,三哥明明拿了……”
母亲却打断枇杷的话,“枇杷,你去把筐子给周家送去,再谢谢你昕姐姐送来车轮菜。”
“明明就是拿了。”枇杷不满地嘀咕了一句,到隔壁周家还筐子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注:菘菜——大白菜
葑菜——芜菁、圆菜头
菲——萝卜
☆、第六章
玉家所住的平安坊是营州城内除了节度使以外最好的一处地方,这里住的差不多都是营州的官员,周家自然也不例外。
不同于玉家武将出身,周家则是文官,在平卢节度使府做七品的主事。他们也不同于玉家世代居于营州,而是随着陈节度使从京城而来。
周主事的官职虽然不高,但是在到处都是武将的营州,他还是有着一种孤高傲世的感觉,而且并不大与人交往。
但是周主事夫妻却对杨夫人很特别,弘农杨氏后人的身份让他们对杨夫人异常敬重,与玉家的交往就要比别家多,而恰好两家又只隔一道墙。只不过最近半年时间,玉家周家都有丧事,来往少了很多。
以前杨夫人不准枇杷随便外出时,她就是周家的常客,毕竟也算是出门散散心。所以枇杷其实对周家是非常熟悉的。但是今天进了周家的屋子,却吃了一惊,原来处处整洁的周家到处都乱七八糟的,衣料、器物都放在炕上,地上又摆了几口大箱子。
枇杷不由得问:“周夫人,昕姐姐,你们是要搬家吗?”
周夫人正在向一口大箱子里摆放着几匹锦缎,应该是为了尽可能多放些,她反复试着,见了枇杷便放下锦缎坐下来说:“是啊,天气暖和了,路上也好走了,我们要回长安,我本也正想去见你母亲,告诉她一声呢。”
枇杷从小就在营州长大,周围的人也大都是营州土生土长的,所以听到周家要离开营州,一时间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然后就又是浓浓的不舍了,“那你们还回来吗?”
“恐怕不能回来了。”周夫人说着叫女儿,“这里太乱了,带枇杷到你屋子里玩。”
枇杷进了周昕的屋子,还没有从刚刚的震惊中醒过来,“昕姐姐,我以后就见不到你了吗?”
周昕听了什么也没说,却拿了块帕子蒙在眼睛将头扭了过去。枇杷知道她又哭了,心里也难过极了,“为什么要回长安呢?营州多好啊!”
这时周夫人端了一盘子点心进来,接过枇杷的话说:“营州虽然好,可是突厥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还会来,我是说什么也不愿意再遇到去年秋天的情形了。”
去年突厥人来犯时,周昕的哥哥也在守城中殉国了,只剩下三个小儿子。周夫人是不想剩下的小儿子再死去,也不想生活在时刻都要受到突厥人威胁的营州了,所以才要回长安。
“枇杷,尝尝我做的点心,”周夫人又向正在擦着眼泪的周昕说:“别哭了,好好陪着枇杷说说话,以后再见面就不容易了。”
周昕待周夫人离开后突然向枇杷说道:“其实长安真特别的好,我娘告诉我,那里冬天也不像营州这么冷,也没有这么多雪;坊间有好多铺子,卖什么东西的都有,很多东西你从来都没见过,想也想不出来……”
“就说各种好吃的,营州每天吃的不过是麦饭菽豆,可是长安有槐叶冷淘、鲜鱼脍、还有浑羊殁忽——你从来没听过吧?就是在鹅肚子里填上拌了五味的肉和饭,再放进羊肚子烤熟,再吃鹅肉,美味无比。”
周昕一气又说了很多,“长安的人们穿的衣服也特别漂亮,只裙子就有很多样,翠霞裙、荷叶罗裙、隐花裙、竹叶裙、碧纱裙、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