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为天下舞-第1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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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清恢复得显然比齐晦要好很多,只是听得“曦娘”二字,笔下不自禁晕出一滩浓黑的墨汁。
深宫之中,皇帝的早朝一如平日,只是今天朔亲王未上朝,世峰也没有出现,朝臣之间已经听说了昨天的事,心不在焉地商议了一些大小事后,朝会就散了。众人离宫时三五成群地议论着传言,见宰相大人带着两个儿子和几位大臣傲然走过,有人不禁道:“听说三公子已经和宰相大人决裂,早就住进了朔亲王府,这里头的事,实在是说不清楚。”
而另有人道:“那位湘妃到底是怎么回事,皇帝是抢了自己弟弟的女人?”
忙有人拦着说:“提不得,这有什么了不起,皇帝想要的女人,还有要不到的吗?”
好一句“皇帝想要的女人,还有要不到的吗”,可这世上就是有他要不到的女人,昨天一整晚,宫女们不敢进门照顾湘湘,也不敢去禀告皇帝怕被问罪,结果一整夜下来,有宫女胆子大些进来瞧,发现湘妃娘娘竟然蜷缩在地上过了一夜,明明有香软的卧榻,明明屋子里什么都有,二月的天气这么睡一夜,只是要闹病的。
幸好屋子里一盆盆炭炉烧得暖入阳春,湘湘被惊醒时除了觉得身体僵硬,没有别的区别,而那个宫女见自己被发现了,索性大着胆子跑进来,伏在地上说:“娘娘您开恩吧,若是您有什么闪失,太妃娘娘会要了奴婢们的命,奴婢们的脑袋,都系在您身上呢。”
她这一哭,外头的宫女内侍都跑了进来,乌泱泱的人跪了一地,湘湘吃力地爬起来,摇摇晃晃地站着,她觉得很不舒服,胃里一阵翻腾,扑到一边就开始干呕,有宫女上前来搀扶她,被湘湘一把推开。但这一下,她反而也冷静了,她不能折腾自己的身体,她要先活下去才能等齐晦来接她。
“给我热水,粥。把那张床搬走,换新的来,换新的被褥。”湘湘提出了要求,连床都要换走,本以为宫女内侍会觉得她麻烦,可他们巴不得湘妃娘娘提要求,立刻着人去办。
热茶米粥也很快被送来,可湘湘却又突然不吃了,让宫女带她去厨房,她拖着疲倦饥饿的身体,亲手重新煮了一壶水,熬了一锅粥,在厨房里直接进食,折腾半天,天色已大亮,明晃晃的阳光照进了宫殿。
湘湘再走出来时,刺目的晨曦让她有几分晕眩,有宫女上前来搀扶她,她看了两眼,客气地推开道:“我不需要你们照顾,要什么我会说。还有……别再叫我湘妃娘娘,你们实在没得称呼,就叫我湘夫人。”
她回过身,看到了寝殿门上的匾额,金灿灿的三个大字“洛神殿”。
湘湘心中满是鄙夷,但她不得不往那里走。她现在还弄不清状况,不该往外跑给自己惹麻烦,昨晚静姝的话在她脑中反反复复,不论皇帝将来做出什么事,她一定要保住孩子,一定要保住自己。
因为,齐晦一定回来接她。
然尚未走回洛神殿,门外忽然有许多人走来的脚步声,那声音和昨晚进家门后听见的有些许相似,湘湘心中骤然不安,仿佛回到了昨晚的恐惧中。但很快,来的人就出现在眼前,皇帝一身玄青龙袍阔步而入,那眼中急切的目光,像是来见什么稀世珍宝。
皇帝进门时,湘湘正站在洛神殿的匾额下,她穿着昨天从家里来的衣裳,裙摆衣袂上还沾染着血迹,皇帝心头一抽,以为湘湘受了伤,但想到可能是王府里发生了打斗,不然宋静姝该告诉他,湘湘身上有伤。
风过,湘湘的裙衫飘起,她的发髻也有些凌乱,散发拂在脸上,合着那衣衫上褐红的血迹,道不尽的凄绝壮美,皇帝只是一眼,就痴了。
湘湘看着皇帝发怔,看着宫女太监下去跪了一地,她漠然转身从洛神殿的门前消失,却不知进了门的湘湘,已经严阵以待,她要为自己为齐晦,为腹中的孩子,活下去。
☆、220朕待你是真心真意
眼前不见了湘湘,皇帝立刻回过神,赶紧跟进洛神殿,宫女内侍们都识趣地退了下去,可他一走进门,便见湘湘欠身行礼。皇帝心里有几分高兴,毕竟湘湘本该行叩拜大礼,但她只是微微一欠身,只有亲昵的人之间,才会免去那繁复的礼节。
“湘湘。”皇帝终于如愿喊出这个名字,直觉得通体舒畅。
“请皇上恕我无礼之罪,我怀有身孕不宜叩拜。”湘湘却道。
眨眼功夫,皇帝美好愉悦的心情被一句话彻底击碎,他曾对宋静姝说,他如何能看着湘湘把孽种生下来,彼时不过一句牢骚抱怨的话,竟一语成谶。
湘湘昂首,仪态周正地看着皇帝,不卑不亢地说:“静太妃说,皇上不得已才将我软禁在这里,皇上是为国为民之心,我一介女流不懂经世治国的大道理,只知道夫为妻纲,还请皇上待事情过去,尽早放我离宫回家。我的夫君,我孩儿的父亲还在家中等待。”
玄青龙袍宽阔的袖子,用黑金滚了一层层祥云,这一刻祥云之下,却是皇帝一双紧攒的拳头。他压抑了心中的冲动,他怎么舍得对湘湘发怒,努力做出冷静的模样,道:“湘湘,你已经写下休书,皇城之外再无你的家。朕虽迫不得已将你迎入皇宫,但朕会全心全意待你,你已经是洛神殿的主人,是朕的湘妃,昨日圣旨已经颁布天下,从今往后你的夫君,是朕。”
湘湘淡漠地看着皇帝,不激怒也不彷徨,镇定地说:“妻子休夫,当亲赴衙门递送休书,如今不过一纸休书,尚未成事。湘湘无意做贞洁烈女名垂青史,但也不能一女二嫁。我如今,依旧是朔亲王齐晦之妻,纵然再无夫妻之名,我的孩儿也是朔亲王府的血脉。”
皇帝闷闷地说:“诏书已经颁布天下,你既然要遵从礼法,那一纸休书朕派人为你送去衙门便是。但你和齐晦本来就无婚约,衙门里不见得受理。湘湘,眼下宫外时局不定,朕放你出去会害了你。皇城之内,天家庇佑,你……你和你的孩子,才能周全。”
他是多包容多忍耐,才能说出孩子二字,在他眼里明明就是孽种,可再想一想,湘湘在踏进洛神殿之前,是齐晦的妻,她有自己丈夫的孩子,天经地义。而这一刻,湘湘虽口口声声说无意做贞洁烈妇,可她即便知道前途未卜,依旧能昂首挺胸地面对,只为守住她的尊严,有纵然飞蛾扑火,也在所不惜的豪迈。
皇帝从不愿承认自己的渺小无用,可是面对湘湘,他心内再多不甘心,也愿意听她说完每一个字。湘湘的存在,填补了他心里很大一块空缺,宫里那些女人,不论穿戴如何高贵的衣衫,在他眼里都只有在脚下谄媚求欢的丑态。可是湘湘,即便一身沾染血污的衣衫,即便发髻散乱,依旧高贵圣洁,冷宫相遇之后,皇帝便一直在心中暗暗仰望着她。
“湘湘,朕待你是真心真意。”皇帝道,“你在这里不用担惊受怕,不会受到伤害,朕不会让任何人欺侮你,再过些日子,朕就册封你为皇后可好?”
湘湘垂下眼帘,冷漠地说:“齐晦待我亦是真心真意,我的对他则至死不渝,今日起了这般祸事,湘湘一个弱女子腹中怀着胎儿,难以力挽狂澜、扭转乾坤,唯一能做的,是为自己为丈夫也为孩子守住最后的尊严。皇上可强行软禁我在这里,但永远关不住也管不住我的心。”
皇帝已是怒火攻心,可他实在不忍对湘湘恶语,耐着性子道:“你就如此从了他,他究竟有什么好?”
湘湘从容应道:“我是从我自己的心,并非从齐晦这个人,且不说他有什么好,纵然万般不好,也是我一心一意要跟随的夫君。”
皇帝目色幽沉,稍稍朝湘湘走近了几步,恨不得掏心挖肺地说:“朕对你亦是如此,你和齐晦不可能继续了,湘湘你要清醒。朕不求你立时立刻就改变心意,朕可以等你,但朕希望你能看清眼前的现实,朕不会伤你也绝不会伤你的孩子,当将来,朕希望你的心能留在洛神殿,能落在朕的心上。”
湘湘默然不语,皇帝得不到回应,却安慰自己总比强硬的回绝来得好,得不到回应说不定是湘湘在心里矛盾,他爱的不就是圣洁高贵的湘湘吗,若是立刻委曲求全地对自己予取予求,和宋静姝之流又有什么差别?
“朕走了,洛神殿里你做主,想要什么只管吩咐那些奴才,你是朕的湘妃,即便你自己不愿承认,世人都知道,朕如今有一位湘妃。”皇帝微微笑着,比起从前不得不臣服在先帝的淫威下,不得不顺从动不动就哭闹甚至以死相逼的母亲,比起现在和庞峻的周旋,他还是第一次,心甘情愿地讨好一个人。
湘湘稍稍欠身,算是恭送帝王,皇帝三步一回首,依依不舍地离开,外头熙熙攘攘的脚步声渐渐静止,有两个宫女探头探脑进来,怯然紧张地说:“夫、夫人……您要不要把衣裳换了,这身衣裳上都是血。”
湘湘低头看了看,这是卫猛和慕茵的血,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更不晓得齐晦有没有顺利解毒,但她转念一想,若是王府真的出了大事,若是齐晦已死,皇帝一定会来告诉自己,好让自己彻底死心。
宫女更上前道:“您在厨房忙活那会儿,床榻已经换了新的,也铺了新的床褥,夫人您往后别在地上蜷着了,对身体不好。”
湘湘冷漠地往屋子里瞥了一眼,想到皇帝刚才站在这里,想到他企图将来能和自己在这张床上翻云覆雨,满腹恶心涌来,一时又干呕,那两个宫女忙上前搀扶,小心地问:“夫人,您是不是有身孕了?”
此时朔亲王府中,曦娘探望过齐晦后,又去看了看慕茵,并答应将昨日陪她逛街的两个姑娘接来王府照顾她,在曦娘的安排下,府里乱糟糟的事暂且有了条理,可她却不愿留在王府,那两个姑娘来陪伴慕茵后,曦娘便要离开了。
她见过这家里所有的人,连世峰和沈嫣都说上了话,偏偏没有踏足慕清的屋子,莫说一句话,连个照面都不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