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冷尘香-第8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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澹台西楼眼里闪过一丝阴霾,道:“你怎么了?”雪拂兰摇了摇头,刚想答应,看见对方是如此洁净,如此高贵,一阵羞惭,红着脸摇了摇头。澹台西楼道:“姑娘若觉不便,我让车夫先送你到附近的城镇就是。”雪拂兰道:“怎么能让你走路呢?”澹台西楼道:“那就上车吧。”雪拂兰迟疑了一下,轻声道谢。
车夫看着他们一起走来,半天没反应过来,赶紧陪笑着打起车帘。看到他手中的雕像,雪拂兰惊讶道:“你雕的这个人是谁呀?”
澹台西楼平静的眼神变得迷离缥缈,语声也显得那么遥远:“她是我所见过的最可爱的女子……她的名字叫做……冷雪雯……”
这个名字传到雪拂兰耳朵,不啻晴天一个霹雳,是巧合还是别的什么,为什么她所遇到的这些人个个都认得冷雪雯,而且至今念念不忘?冷雪雯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女子,竟能叫他们都如此神魂颠倒?山谷中出现的那个女子当真就是冷雪雯么?假如她遇见的这些人忽然间得悉她的下落,他们还会不会记得她雪拂兰?她想发问,喉咙却被一种无法抗拒的恐惧的力量扼住了,她拼命克制自己,不愿让对方看出一丝端倪。
澹台西楼渐渐从朦胧而遥远的往事中回过神来,目光温柔地落到雪拂兰用尽全力才保持平静的脸上,道:“你看起来很疲倦,要不要睡一会?”
雪拂兰目光迷蒙,不自觉地点头,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澹台西楼凝视着她恬静的面容,他从未见过如此纯洁明朗的神情,这让他感到一种异样的怜惜之情,她像孩子一样对别人充满信任,毫不吝惜地表露她的同情——她就不曾想过,万一他是个坏人该怎么办?他把自己的斗篷轻轻盖在她身上,吩咐车夫把车赶得更稳当一些。
第二十三章 人生自是有情痴(一)
灵犀逃走了。
楚更苹暴跳如雷,当他第一次看到灵犀时,他这半生所见的宝马统统失去了颜色,他惊异于它那天生的王者风范,为此他苦心孤诣,不择手段,将灵犀收归厩中。他本以为自己足以征服灵犀,但他在灵犀眼中始终只看见悲哀和绝望。它孤独而又高傲,不容近身,它总是暴跳如雷,仰天长嘶;它不独拒绝人,它甚至拒绝马厩里所有的马,包括楚更苹最得意的桃花血——它那天生高贵的外表下蕴含着某种神性和血性,不可羁绊,不可忤逆,而这一切都让他想起它的主人。
江逸云!
想到江逸云,楚更苹的心里便充满了怨怼和强烈的挫败感,尽管江逸云可能已经死了。他素来是无所不能的,但江逸云仿佛是他天生的克星,此前,无论面对多么强大的敌手,承受多么巨大的压力,他都能镇定自若地力挽狂澜;但在与江逸云的数次交锋中,他常常会有力不从心的感觉,哪怕是在最后一次,他受不了江逸云那中从容,那种优游,他分明是个血性之人,但他的血性谁也看不见,看到的只是表面的那种自信和雍容。
院子里栽满枫树,姿彩幻变,明艳动人,但在此刻看来,却如此刺眼。
楚更苹突然旋身而起,挥掌之间,枝叶纵横,簌簌坠落。
乐游原上清秋节。咸阳古道音尘绝。音尘绝。西风残照,汉家陵阙。
澹台西楼望着窗外,心下怅然,喃喃道:“音尘绝,咸阳古道音尘绝……音尘已绝,早已知之,非独一日一时也,而年年柳色,夜夜月华,总来织梦……”
正黯然神伤,忽听一阵清脆而急促的马蹄声,仿佛急雨敲窗,如此悦耳,又如此豪迈。他不觉动容,只见一匹黑马驰骋而来,遍体如流泉一般洁净光滑,高贵的眼中迸射出桀骜不驯的奇异光彩,它那强悍骁勇而又魁伟俊逸的风范,如同一道闪电,照亮了他的脸庞。
他不禁感到热血沸腾,眼睛发亮,急喊停车,马车未稳,人已跃下,望着那烈风一般的骏马,不禁心潮澎湃。如此骏马,的确使人一见而豪情陡生。那匹马似乎久已未曾纵情驰骋,它是那样飘逸,那样不可一世,仿佛上苍之神附于其身,拥有马的形体,却有远远高于马的神性和灵性。
澹台西楼怔怔出神,惊讶于那匹马天生高贵的外表和无以伦比的速度,那匹马尽情尽兴地奔驰之后,蓦然回首。它的眼睛多情而美丽,人与马在音尘消绝的古道上互相凝视,仿佛是在远古时代,马与人类第一次在原始的荒原上相识。良久良久,它便缓缓驰来。澹台西楼又惊又喜,轻轻抚摸它,梳理它亮丽润泽的鬃毛。
雪拂兰撩起车帘,笑道:“你在看什么?”她忽然看到那匹黑色骏马,不觉吃了一惊,脱口道:“灵犀!”澹台西楼讶然道:“你认得它?”
雪拂兰跳下来,伸手想去摸它,那马一折身闪开了。她一怔,顿时呆住了。
远处忽然响起一阵杂沓的马蹄声,但见尘土飞扬,十数匹快马迅速驰来。当先一人剑眉朗目,眼角上挑,傲慢不羁,他勒马扬声道:“二位请了!”
澹台西楼淡淡道:“阁下有何指教?”这人道:“在下萧潇,特为此马而来。”
雪拂兰一怔道:“这马是你的?”萧潇看到她,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失色道:“你……你是……你是冷雪雯?”雪拂兰摇摇头,道:“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你说这马是你的?”
萧潇勉强控制住自己,定了定神,道:“此马乃敝上所有,因看管不慎,被它走脱,在下已追寻数日……”
雪拂兰道:“只怕未必吧,据我所知,这是凝寒公子江逸云的爱马灵犀,我见过。”萧潇道:“姑娘想必是认错了。”雪拂兰断然道:“我不会认错,它若真是你主人的马,就不会跑了。”萧潇沉下脸道:“殿下莫非想横刀夺爱?”澹台西楼淡淡道:“它若肯跟你走,我们绝不干涉。”
萧潇撮口呼啸,灵犀却不闻不问,偎依在澹台西楼身边。萧潇摸不透对方的底细,不敢贸然出手,一味软磨硬施,谁知对方压根儿不买帐,他终于按捺不住,使个眼色,身畔一条大汉从马背上跃出,双腿连环,霎时间踢出六脚,尽数踢向澹台西楼心口,一脚踢出,第二脚如影随形而至,攻势凌厉。澹台西楼眼皮抬也不抬,肩头未动,只轻轻一挥手,这大汉腿骨登时粉碎,惨叫一声,跌倒在地。
萧潇心头一寒,纵身出剑。但澹台西楼此时体内真气流转充沛,剑锋撞上他体内真气,便失去准头,萧潇大惊,立即横削对方胁下,一剑连刺对方前、中、后三个方位,凌厉狠辣。澹台西楼身形微动,飘然避开。萧潇滴溜溜转了半个圈子,长剑一挺,青芒吞吐,向对方胸口刺到。
澹台西楼仍然眼皮未抬,左手微探,无名指在对方右腕“太渊穴”上轻轻一拂。萧潇手上登时麻痹,澹台西楼顺势夺过长剑,眼睛仍未瞧他,剑尖斜点,刺中他右肩,随手又把长剑插入他腰畔悬着的剑鞘中。
萧潇肩头血涌如注,又惊又骇,面无人色,想不到这样一个貌似弱不禁风的年轻人竟有此等匪夷所思的功力,羞愧难当,面皮紫涨,再度愤然出手。虽说左手持剑,还是一剑快过一剑,连绵不绝,瞬息之间四周便泛起一片光幕。但无论他每一剑如何凌厉,总是递不到澹台西楼身前一丈之内。而澹台西楼衣袖飞扬之际,便逼得他纵高伏低,东躲西藏,狼狈不堪。突听啪的一声,他手中长剑猛然震断,飞上半空,他情急发力,断剑直贯澹台西楼心口。
澹台西楼轻舒袍袖,将断剑拨转方向,朝萧潇当胸激射而去,萧潇这一惊非同小可,正苦于无法闪躲,蓦见寒芒一闪,光华暴涨,将断剑绞得粉碎,耳畔只听有人道:“手下留情!”他大喜过望,脱口道:“师父!”
兰亭居士索绍琳全神贯注地望着澹台西楼,精光内敛,意态闲雅。他沉稳地打量对方,不急不躁,他是剑术之尊,大家中的大家,这使他手中的剑也多了几分雍容。
澹台西楼终于抬起眼皮,在他目光注视下,任何人都会觉得自己虚无缥缈,微不足道——也许在他眼中,世间的一切本来都如敝屣一般。
索绍琳不疾不徐地抽出长剑,缓缓道:“请接招。”他言语平和,动作优游大度,他出剑和世上大多人都不一样,他并不以凌厉迅猛的攻势来抢得先机,他也无需先声夺人,他的从容就像是他的过人之处。他的手洁白柔弱,这样的手,能有多大的杀伤力?
雪拂兰悄悄握住藏在袖中的软剑,索绍琳那双看似柔弱的手让她由衷感到不安。她知道,百炼钢炼成绕指柔,才是最可怕的。
索绍琳的长剑发出一种奇异的光芒,就像深夜熔炉中闪烁的火焰,在不被人注意的幽谷僻野之中,这光明只能照亮一些野花的茎叶。俗世中的庸人只对断金截玉的利器心驰神往,他们永远不会明白这之中阴柔的杀气,除非剑锋扫过他们的颈项。
剑光照亮了澹台西楼沉静的脸,他在剑未出鞘之前就已感觉了绵软的杀气,这是经过了多少年修炼才磨砺出的锋芒?
索绍琳终于出剑,剑如流水,因物随形,绕进澹台西楼的空门。
澹台西楼感觉得到一种可怕的锐气正执拗而缓慢地进入他的身体,对方貌似柔弱,但每一剑都具有无可比拟的杀伤力,对方让人无从措手。澹台西楼渐渐感到不适,他的敏锐——他的那种可以直接感觉月亮亏盈和天道运行的敏锐似乎变得迟钝了。
雪拂兰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惊悸之感油然而生,那么闲散漂浮的剑法,那么纤巧柔软的剑势,竟然有这样骇人的杀伤力!
萧潇不觉羞惭满面,他一向不可一世,此刻才知道自己愚钝无比,他方才的剑法,狷急暴戾,根本达不到师父的千分之一。傲气让他的视野变得狭隘,也消磨了他学艺的热情。
雪拂兰握紧了剑柄,也许用剑去和索绍琳对抗是愚不可及的,但是如果澹台西楼受到一丝伤害,她就会不顾一切出手。
没有人知道澹台西楼在想些什么,看上去他仍然镇定自若。索绍琳本以为他意志已然涣散,顶多只能走上六招,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