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冷尘香-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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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冷气,但他似乎并未立即感觉到危险和不安,在这瞬间,生与死仿佛暂时停歇了。
伊人跌跌撞撞闯进来,泪水不停地从眼眶里涌到脸上,她整个人仿佛都已崩溃,一进门便一头栽倒在地。江逸云怔怔瞧着她,毫无反应。滕望青却突然感到忐忑不安起来,脱口道:“出什么事了?”
伊人仰头看着江逸云,哽咽道:“夫人,夫人她……”江逸云猛省道:“我娘怎么了?”伊人涩声道:“夫人受了重伤,危在旦夕……”江逸云几乎要疯了,厉声道:“怎么会这样?谁伤的她?是谁?”
伊人痛哭失声道:“是……是姑娘……”这一击把江逸云完全震懵了,他只觉双腿发软,颓然跌坐在椅子上,失魂落魄道:“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江逸云整晚都在做恶梦,冷雪雯在他梦中始终浑身是血,遥不可及。他在蒙昧的光晕和亘古的迷津中左冲右突,山间的暝暝烟岚如恶魔的眼珠,叆叇的浓云仿佛幽灵的残骸,天边刺眼的火光,忽明忽暗,不知是妖魔的窥视的红眼,还是野兽的饥渴的舌信。他失足跌落在惨绿色的深渊里,全身湿透,看见冷雪雯缓缓浮出水面,脸色碧绿,身上缠绕着无数毒蛇,她的肌肤完全变成透明的了,他可以清清楚楚的看见毒蛇在她体内啃噬她的五脏六腑……他骇然失色,肝肠寸断,失声呼唤她的名字,猝然自梦中惊醒。
凄楚的灯光映着席玖樱苍白的面容,周围的一切显得如此惨淡和凄凉。
人的痛苦是无限的,但人忍受痛苦的能力是有限的。
他怔怔地望着母亲,目光迷惘而又灼热,蕴蓄的怒火在他胸中熊熊燃烧,烧红了他苍白的脸颊。他慢慢扭转头,看着窗台上那些晶莹绚丽的雨花石,那是冷雪雯第一次去金陵带回来送给他的,那时候她还只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每当他看到她送的这些美丽的石头,就会产生一种奇怪的感觉,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一直不敢断定那是怎样的一种情感。对他来说,她实在太小,小得让他不敢涉及男女之爱,生怕一动情就是对她的亵渎。那么可爱的女孩子,怎么会是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
夜半一阵疾风骤雨之后,微云一抹,冷月初露,他仰望天空,备感窅渺,又看见窗外残花枯叶,纵横一地,便觉穿心的孤寂。远处有人正在弹琴,琴声起起落落,变化无端,忽而高昂如战鼓如野马脱缰,忽而缥缈如情思如远天暮云,忽而细碎孤调危绝,如百鸟啁啾,彩凤吞声,忽而冷涩起伏顿挫,如登险峰又陡落深渊。
弹琴人指间竟能兴风作雨,令人心中乍暖乍寒。江逸云感觉这琴声浸肌浃骨,无边无际的愁绪顿时纷至沓来,新的旧的,挤兑着他的心。明镜里映出他寂寞的身影,他萧然四顾——到处都有冷雪雯的影子,朦胧间仿佛可以听到她顽皮谑浪的语声……
他怎么也不能相信她会变得这么残忍——是谁对他说过这样的话:“她已经不再是你所熟悉的那个冷雪雯了,也不再值得你去爱……真正的冷雪雯已经死了,现在这一个完全就是个魔鬼!如果你真是为她好,就应该帮助我们找到她……”
找到她以后会怎样呢?
那个人并没有说。但他心里很清楚,现在江湖中人都对她恨之入骨。人言可畏。一个人成为众矢之的以后,一切道德标准都会发生变化,所有针对她的不道德的行为都会变得合情合理,所有损害她的不正义的举动也都会变得无可非议——只要能抓住她,再下流无耻的手段也可以容忍,再卑劣恶毒的毁谤也得以流传。纵使她不被抓住,她也会被这样的流言日渐消蚀。
她一定是疯了,否则她不会伤害这么多人,要命的是几乎所有被她杀死的人都曾与她结过仇怨——而她居然连最亲近的人也不肯放过,滕望青被她打得遍体鳞伤,金筱寒被她打成重伤,至今卧床不起,还有华羽翎,也被她伤得不轻,一条腿差点就废了……最匪夷所思的是她竟然连他的母亲也没有放过!
他不能不恨她,不能不怨她,可他又怎能狠下心来伤害她?
第十二章 一寸相思一寸灰(二)
于怜香穿过熙熙攘攘的大街,他的内伤还没有全好,脸色发青。一想到那个打伤他的人,他心里就涌起无法言说的爱恨交织的滋味。他怎么也想不到她会向他出手,一切都是那么突然,突然得让他根本无从防范,眼睁睁地看着她一掌击中自己的胸口,幸亏他功力深厚,否则非死不可,饶是如此,还是断了三根肋骨,养了大半个月才能下床走动。想到那天晚上的情形,至今他仍觉得不可思议。他忽然有点难受,难道她真的那么讨厌他,以致到了非向他出手不可的地步,不过既然她连舒意晴都能眼也不眨地杀掉,打他一掌又算得了什么?
他正胡思乱想,忽然感觉有些异样。他莫名其妙地抬起头,举目四望,顿时心头狂跳,他知道为什么会感到异样了,因为冷雪雯刚刚从他身边经过。他只看到她的背影,但他知道一定是她,除了她,没有第二个女人能给他如此奇妙又如此美好的感觉。但她好像根本没有看到他,只顾低头沉思,他心里清楚,即便看见了,她也会装着没看见。尽管不久前她打伤了他,他还是立即追了上去。他已经追到她身边了,她还是没留意到他,依旧低着头,仿佛正陷入某种恍惚的境地。她脸上垂着白色的面纱,面纱在风中飘动,给他一种异常凄凉的感觉。他本来想质问她的,但不知为什么,见了她反而开不了口。他怔怔地陪着她走过一整条街,她都没发现他。他心里隐约觉得不对劲,但说不上哪里不对劲。
走了一会,她突然加快了脚步。于怜香怔了一下,紧紧追赶,但他内伤未愈,她的速度又实在太快,追出一里地她就不见了。他不肯死心,四处乱走,猛听得远处隐隐有惨叫之声,他心里硌磴一下,飞身掠去。风中飘送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他忐忑不安,猛见前方白影一闪,分明就是冷雪雯。接着只听一个沙哑的声音惨叫一声,令人毛骨悚然。他走近前去,不觉吃了一惊,全身打了个冷战,只见满地鲜血,尸体横陈,每一个人都被拦腰砍成两段,死状惨不忍睹。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猛觉小腿一紧,这一惊非同小可,低头一看,只见一人犹未断气,抱住了他的腿,断断续续道:“告诉……告诉灵鱼先生,是……是……冷雪雯杀……杀了我们……”
于怜香感到无法形容的恐怖,道:“你们是谁?”
那人道:“我们……我们是控鹤坛的人……老爷子派我们调查……”话犹未了,他已然气绝。
于怜香明白,一定是冷雪雯骇人的举动早已惊动了灵鱼先生,故而派人出来调查——灵鱼先生毕竟不是轻信谣言之人,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冷雪雯居然如此胆大妄为,居然连控鹤坛的人也敢杀。这整件事实在匪夷所思,他说什么也不相信冷雪雯会做出这么残忍的事情,虽然现在事实摆在面前,他仍然相信事出有因。不知为什么,他心里忽然松了一口气,幸好是他而不是别人撞见这件事,除了他之外还有谁会为她守口如瓶?想到可以为她做一点事,他心里感到无法形容的满足,尽管他明知可笑。
他继续朝前走,走出不到一里地,看见冷雪雯就坐在河边。他倒抽了一口冷气,她刚刚杀了那么多控鹤坛的人,居然还有胆子留在这里?想到这一点,他实在不知道是佩服还是恐惧。她坐在风口,面纱依旧没有取下来。她杀了那么多人,手段那么残忍,身上的白衣却没有一丝血迹,这尤其让于怜香感到恐怖。他犹豫片刻,走上前去,但没敢挨得太紧,低声道:“冷姑娘……”见她毫无反应,他又喊了一声。她仿佛刚从睡梦中惊醒,啊的一声,骤然抬头,凝神看了他很久,眼神陌生而又茫然,竟像不认识他似的。
于怜香缓缓道:“怎么,你又不认得我了?”冷雪雯端详了他半天,轻轻道:“怎么是你?”于怜香道:“你为什么还在这里坐着,难道你不知道这里很危险么?”
冷雪雯看着他,道:“我只觉得你不该在这里,这里对你来说的确很危险。”于怜香心里一悚,道:“你是什么意思?”冷雪雯道:“你最好赶紧走开,说不准什么时候我就会向你出手。”她这话说得再从容平和不过,于怜香却觉得头皮发麻,道:“你说你会杀我?”
冷雪雯垂下眼皮,淡淡道:“很有可能。”
于怜香道:“你已经杀了那么多人了,难道还不够么?”
冷雪雯似乎已魂飞天外,根本未曾听见他在说什么。风吹起她的面纱,她唇边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那微笑与扰攘的尘世和荒野里的尸体离得如此遥远,根本就是不相干的,一个能这样独个儿向虚空微笑的女子,怎么可能杀人?
于怜香呆呆地望着她唇边的笑容,那神秘的微笑令人觉得遥不可攀,有点儿冷酷,但很美。那微笑的魔力、那优雅的沉静震撼了他的心。他情不自禁地靠近她,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在他的手触到她的面纱时,她突然转过头来,一眨不眨地瞪着他。他吓了一跳,讪讪地缩回手。她凝视他片刻,又慢慢扭转了头。于怜香只觉她的眼神虽然犀利冷漠,却非常空洞。虽然她警告过他,虽然他曾经遭到她的攻击,他还是在她身旁坐了下来,只要能与她待上片刻,他宁可再挨她一掌。她似乎根本不知道他的存在,面无表情地望着河水,也不知是在沉思,还是在发呆。
也不知过了多久,天色渐渐暗下来,晚霞映照着粼粼的水面,离合的光彩随着涟漪荡漾到岸边,一直荡到她苍白的脸颊上。看着她霞光中泛着红晕的脸庞,于怜香心里就像被什么狠狠搔爬了一下似的,剧烈地跳动着。他忍了忍,忍不住道:“有好多人要杀你,你为什么不找个地方避一避?”
冷雪雯悠悠道:“要杀我的人从来都不少,我为什么要躲起来?”于怜香叹了口气,道:“难道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