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冷尘香-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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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柔缱绻的笛声,从帘外悠悠地飘进来。于怜香听着笛声,又呷了一口绛紫手里的美酒。
绛紫曲意逢迎,恨不得把整个人都化在他身上。但她把握不住他的心。他是个太没有定性的男人,像无根的浮萍,而且毫无心肝,喜怒无常,刚刚还很顺他的眼很对他的胃口的女人,忽然之间就可能变得一文不值。绛紫最怕的就是他不再对她感兴趣,他是她梦寐以求的那种男人,她死也不愿意失掉他。
于怜香一杯酒下肚,忽然觉得头晕目眩,先前悠扬的笛声也变得模糊、遥远,竟似从天边传来的一般。他惊讶地摇了摇头,定了定神,绛紫的面容却像有了重影,朦朦胧胧,根本看不清楚。他暴怒起来,喝道:“该死的,你给我喝了什么……”他听到一声冷笑,眼前一黑,立刻失去了知觉。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被一阵痛彻心腑的剧痛惊醒,迷迷糊糊看见有一个人正俯在他头上,把住他的右臂,从手肘揉捏到肩胛骨。他痛极怒吼,正想挥掌朝这人面门击去,才发觉浑身软绵绵的没有一点力气。他顿时魂飞魄散,极力睁开眼睛,看清那人原来是江逸云,又惊又怒,以为江逸云要借机报复,惊慌失措,咬牙切齿道:“你……你敢碰我一根汗毛,我……”一阵撕裂般的痛苦打断了他的话,他面色惨白得像麻布,满头大汗。
江逸云并无反应,仿佛压根儿没听见。这时有一只手从旁边伸了过来,拿着一札纱布。他努力要掉过头去看看这是谁的手,可他的脖子好像被固定住了似的,僵直不动。江逸云接过纱布,把于怜香的胳膊扎了起来。于怜香渐渐恢复了知觉,明白他是在为自己接胳膊,可他怎么也没想明白,自己的胳膊什么时候脱了臼。他生平第一回深切感受到痛苦的滋味是如此难熬,疼得一再晕厥过去。江逸云终于把他的胳膊还原回去,他的疼痛很快得到了缓解,接着又感觉到江逸云在他脖颈上拿捏了很久,他浑身舒泰起来,不知不觉睡着了。等到他醒来,就看见了冷雪雯。
她站在床头,用蘸了水的手巾擦试他灼热的额头,神情恬静。他呆望着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以为是在梦中,或者是疼痛带来的美妙的幻影,过了半晌才轻轻唤了一声:“冷姑娘……”她看了他一眼,眼色很冷淡。他盯着她,竭力想把她的样子映进眼睑,好让自己闭上眼睛后也能看见她的倩影。他凝视着她苍白消瘦的面颊,心里涌起一种怜惜之情,道:“我这是怎么了?”
冷雪雯哼了一声道:“有人在你的酒里下了迷药,卸了你的胳膊,若非逸云及时赶到,你就做了她的剑下之鬼了。”于怜香目瞪口呆道:“这……这怎么可能?”
冷雪雯淡淡道:“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这还不都怪你自己?”于怜香道:“我怎么了?”冷雪雯道:“你若不去招惹她,不去诱奸她,她又怎么会这样恨你?”
不知为什么,听到她嘴里说出“诱奸”两个字,于怜香居然红了脸,难堪得无地自容。可他还是觉得她的言语中有一种特别的娇嗔,有一种令人心动的温柔和同情。一阵茫然而又惬意的昏厥控制了他,他感到自己仿佛正向深渊里坠去,可这种坠落让他觉得愉快和幸福。
冷雪雯端了杯水送到他嘴边,他心里受用已极,道:“你这么对我,我心里欢喜得很……”冷雪雯淡淡道:“快喝吧,你昏迷了很久,一定渴了。”于怜香一口喝干,说道:“我还渴。”冷雪雯道:“你等会儿,我到厨房去拿水。”
于怜香看着她的背影,开心得几乎要疯了,能让她这样照顾自己,他宁可再断一条腿。正想着,却看见一个女人挺着长剑冲了进来,两眼深陷、脸色蜡黄,披头散发,居然连鞋都没穿,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她嗤的一声一剑朝他的咽喉刺了过来。他失色道:“卢倩亭!”情急中死命一滚,滚下床来。卢倩亭目眦欲裂,恶狠狠地瞧着他,挺剑再刺。
冷雪雯闻声赶到,只见剑风如破竹,剑光如闪电,剑影如花雨,根本看不清卢倩亭的出手方位。于怜香就地打滚,衣衫不整,狼狈不堪。她闪身插进满天剑雨之中,微一探手,夹住卢倩亭疯狂乱刺的长剑。
卢倩亭拼命想把剑抽回来,奈何对方这一夹仿佛有千钧之力,长剑纹丝不动。她急红了眼,怒道:“放手,快放手!这关你什么事!”冷雪雯道:“我不能让你杀他。”卢倩亭冷笑道:“你该不是看上他了吧!你这个不要脸的女人,原来江湖中人说的都是真的,你果然和这个狼心狗肺的大色鬼不干不净!”
于怜香变了脸色,喝道:“你胡说什么!”
卢倩亭咬牙道:“我说她你心疼了是么!我偏要说,偏要说!冷雪雯,不要脸的女人,不要脸,不要脸……”
于怜香唯恐冷雪雯动怒,懊悔不迭。冷雪雯却不动声色。
卢倩亭气得发疯,大嚷大叫,使劲要拔出剑来,累得满头大汗,手臂发酸,还是不见效,一怒之下松了手,跺脚道:“该死的,就算我今天杀不了你,将来我也要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于怜香苦笑道:“何苦来,何苦来……”
冷雪雯淡淡道:“以后?以后再说。”她手上不再用力,松松捏住剑身。谁知卢倩亭突然一把抄住剑柄,剑锋回旋,冷雪雯猝不及防,手掌割了道大口子,顿时鲜血淋漓。
卢倩亭一声冷笑,一剑朝她胸口刺过来。冷雪雯忍痛避开,剑锋划破她的衣襟,幸未伤及肌骨。卢倩亭咬牙道:“拿命来吧!”发疯似地挺剑疾刺。
于怜香大怒道:“卢倩亭,你疯了!”竭力要一跃而起,奈何药性未消,全身无力,只得眼睁睁地看着卢倩亭一剑紧似一剑地向冷雪雯发难。冷雪雯不愿伤人,开始只是闪避。但卢倩亭得寸进尺,逼得越来越紧。她皱了皱眉,道:“你真是不知好歹。”信手一挥,长袖舒卷而出,这一击轻描淡写,超以物象,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卢倩亭闪躲不及,被袖子击中面门,登时昏厥。
冷雪雯看着她,轻轻叹了口气,道:“想不到她的性子这么左犟……”走到于怜香面前,俯下身来,“你没事吧?”
于怜香道:“我没事……你手上的伤怎么样?”冷雪雯用袖子按住伤口,淡淡一笑道:“不妨事。”于怜香黯然道:“都是我害了你……”
冷雪雯凝神望了他一会,微笑道:“哪的话……来,我扶你起来……”她伸出手去,正要扶他,突然感到胸口一阵痉挛,这种痉挛立刻传遍全身,她的手脚开始发抖,她感到头部在膨胀,但立刻又收缩回来,皱成一团。她全身蜷缩起来,整个人倒在地上,忍不住失声尖叫。
于怜香失色道:“冷姑娘,你怎么了……”看清她的脸,顿时呆若木鸡,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第十一章 晓来谁染霜林醉(二)
听到冷雪雯的尖叫,仿佛末日来临,江逸云整颗心都吊了起来。这叫声如此惨烈尖锐,就像一只看不见的手,把他的心抓得血痕斑斑。他冲进于怜香房中,看见于怜香像个呆死鬼似的,面色铁青,全身僵直地坐在地上。而冷雪雯满地打滚,两只手鲜血淋漓,扭曲得像老树根。她全身每一寸肌肉都在抽搐,频率越来越快,幅度越来越大,尖叫声也越发刺耳可怕。他扑过去抱住她,失声喊她的名字。
她扭过头来,让他看见她的脸。一时间他只觉自己的心在胸膛里坠落,毛孔倒竖。她挣开他的怀抱,滚到墙角,疯狂大叫。他使劲把她往怀里搂,竭力要让她平静下来。但她已完全丧失了理智。他一碰她,就遭到她狂暴的撕打。她手上的血越流越多,鲜亮得令人发怵。江逸云浑身都沾满了血,被她撕打着,又不能还手,不多时衣服就被扯得粉碎,身上也被抓得伤痕累累。
寒水碧等人闻讯赶来,都目瞪口呆,半晌,寒水碧总算回过神来,强行把江逸云拉开。
众人眼瞪瞪地看着冷雪雯狂呼乱叫,不知所措。过了半个时辰,她渐渐停止抽搐,尖叫声也低沉下去,一动不动的地缩在墙根。寒水碧忽觉手上冰冷刺骨,低头一看,才发现江逸云的手臂一直被他抓在手里,这手臂就像铁一样僵硬。又过了一盏茶功夫,他们看见冷雪雯的四肢又舒展开来。
江逸云走过去抱她起来,她不省人事,两颊毫无血色。于怜香迟疑道:“她……她没事了?”江逸云低声道:“但愿如此。”他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到房中,将她安置好,便坐在床头守着她。他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为什么会一连串的打击接踵而来。他现在什么也不敢奢求,只求能看到她平平安安的躺在面前——他根本不知道下去会发生什么,他无法预料,也不敢去想。
灯已残,一种极度的哀伤犹如海面那一层曲曲折折、飘来荡去的薄雾,随着风声,一点点渗透进来,使他感到穿心的痛苦。他重新把灯点着,猛然间发现冷雪雯的脸不知何时变得碧绿晶莹,幽然散发出一蓬翠绿的光辉。他心里咯噔一下,只见她嘴唇发紫,不住地哆嗦,盖在被子底下的身子也在颤抖。她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整个人抖得像风雨中飘摇的叶子。他试图用体温来渥暖她,但她却像一块亘古不化的坚冰,寒冷刺骨,不消片刻,他自己也冷得直打哆嗦。偏偏在这时,她体温骤升,脸庞发红发热,就像一块烙铁放在怀里似的,他感到灼痛,甚至嗅到了皮肉的焦臭。
他竭力忍受,不料她突然尖叫起来,猛地睁开眼睛。她体温又迅速降低,身体僵硬,肌肉仿佛要涨裂开来,骨头仿佛正在粉碎,她的脸苍白扭曲,好似拧成一团的蜡纸。涔涔而落的汗里浸湿了枕头被褥,她只有放声喊叫,惟其如此,才能分散注意力,才能缓解这种撕裂般的疼痛。
疼痛仍在延续。魔眼再度闪现,端木夫人的幽幽叹息又在耳旁响起:“男人是靠不住的,他们恨不得天下女子都供他们片刻欢娱……”她全身颤抖,把耳朵捂得严严实实,那声音还是无孔不入。肢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