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旗袍-第5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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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心是在所难免的,只是白香衣眼里没有泪。对着积雪覆盖的小小坟头,白香衣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话。临走的时候,春生踢了一下坟堆下的一个小雪堆,露出了半截黄毛尾巴来。他们把雪扒开,正是小黄的尸体。
白香衣忍不住感念,有些时候,狗比人更重情义。春生回村拿来洋镐,刨了个坑,把小黄埋在了春晖的旁边。
玉翠在白香衣和春生婚后一个多月才肯出门,带着满脑袋的红血印,没有了以前的底气,说话的声音大不起来也亮不起来了。玉翠守着春宝和存粮过日子,家里冷清得掉一根针,那响声也能惊天动地。每到吃饭的时候,玉翠就长吁短叹。春宝说:“娘,要不叫春生他们两口子来家住吧。”
玉翠瞪眼:“门儿都没有!”
春来来信了,玉翠让存粮念给她听,存粮举着那张信纸,磕磕巴巴地念不成句,但是玉翠听明白了,春来在部队里很好,见天有肉吃。玉翠听得不过瘾,叫存粮又念了两遍。大儿子窝囊,看不住自己的媳妇,二儿子忤逆,要媳妇不要娘,远离家门的小儿子春来成了玉翠的寄托,心里堵得慌了,想想见天能吃肉的小儿子,心里就顺畅一些。
可是眼看就要过年了,远水解不了近渴,这个年铁定不团圆,东一拨,西一靠,拢不成堆儿。玉翠几次想去找崔瞎厮的晦气,都没去成,这时身子骨好了许多,就瞅了个好天气,扶着存粮去兴师问罪。
见到崔瞎厮,崔瞎厮凭着三寸不烂之舌,从玉翠那儿套出了话,知道春生得了一双烂鞋子,就大做文章说一切都坏在这双烂鞋子上,不但让福星变灾星,而且拖累得白香衣和春生都有灾。
玉翠越听越觉得对景,可不是他们两个都遭了灾!玉翠从怒气冲冲变得低声下气,央告崔瞎厮给破解的法子。
崔瞎厮表面镇静,心里却提心吊胆,怕民兵们瞧见有外村的人来找他,挨批斗,急于打发玉翠走,还得断了她再来的念头。于是就说:“办法有,那就是给你家老二和老二媳妇一人做一个替身,埋在你家院子里的树下面。替身里要填上他们本人的头发,还要写上他们的名字。你家院子里种了些啥树?”
“就一棵石榴。”
“那这替身得明年五月石榴开花的时候才能埋。如果十年内不出问题,保你家顺风顺水,再没有沟坎。”
玉翠一听,就急了。“十年,这也太长了,没有别的办法吗?”
“这叫破鞋祟,破解起来最难,再没有更好的办法。你也是,这么大的事不周全些,捅出这么大的漏子。”
有办法总比没办法好。玉翠扶着存粮回家,骂了自己一路:“手咋那么贱,弄破了老二的鞋,招来了破鞋祟,搞得家宅不宁。”
小三避难回来,没有回自己的家,去了玉翠家。叫了半天门,春宝听出是他的声音,连门也没开,隔着门很不友善地告诉他桂兰去了县里,并幸灾乐祸地说,已经有人接了他的位子。
霜打了的茄子似的,小三回了自己家。胡桂花看见小三就尖叫起来,扑上来撕打咒骂。宝橱更是一蹦三尺高,拿起顶门用的杠子,吵嚷着要打断小三的腿。
小三又是伤心,又是气恼,跺跺脚,夺路而逃。这一去,杳无音讯。宝橱和胡桂花气消了,想儿子想疯了,听说小三去县城找过桂兰,便去县里问桂兰消息,桂兰却矢口否认了这件事。
其实小三真去找过桂兰。小三把在县党校学习的桂兰叫出来,桂兰看到小三的模样直皱眉头。
小三说:“桂兰,你离婚吧。”
“正打算呢。”桂兰说。
“你离了婚咱们就结婚。”小三憧憬地说。
“可俺离婚不是为了你。”桂兰冷谈地说。
“为了咱俩的事,把俺媳妇都逼死了,你咋能变心?”小三质问。
“没俺的事,你们两口子打架,别拉扯上俺。你走吧,别再来找俺,影响俺进步。”桂兰绝情地说。
“你肯定又有人了!”小三不甘心,“你咋能这样?”
“没人!俺实话告诉你,俺这辈子宁愿不找男人,也不会再嫁给姓孔的!”桂兰斩钉截铁地说完,毅然转身走开。
小三看着桂兰的背影流泪了,但是桂兰没有看见,即便桂兰看见了,也只能增加桂兰对小三的不屑。桂兰自从进城,眼界高了,心胸也阔了。
桂兰没有再回孔家屋子。翌年的县常委会被戏称为大队干部会,桂兰就是其中的一个常委。有人见了玉翠,就说玉翠家的祖坟冒青烟,出了个国家干部。玉翠就说:“政府也有瞎眼的时候,就凭桂兰那种货色,从上到下没有半根毫毛能和干部相配的。”
桂兰和春宝的婚没离成,就不死不活地拖着。桂兰发了誓,老死不进孔家屋子。她【“文】离开孔家【“人】屋子的时候【“书】就带着三个月【“屋】的身孕,因为一心忙于工作,再加上生了存粮后,八九年没动静,有些大意,没有察觉。第二年三月,早产了,生下一个老鼠大小的儿子。取名叫存东。存东刚出了满月,她就把孩子送回娘家,自己又一心一意投入到了工作中。她的娘家嫂子不忿,把孩子抱来孔家屋子,扔给玉翠,话也不说就走了。
玉翠五十多岁了还得拉扯孩子,而且这不足月的孩子难养,让她总觉得心虚气短力不从心,然而有孩子闹着,她的头晕病却没有再犯。
宝橱家的二儿媳妇刚生了个闺女,奶水足得很,闺女食量小吃不完,涨得难受,就见天跑来玉翠家,让小存东吃一个饱。白香衣也时常过来,帮她洗洗炎樱龅愣』罴疲故辈皇钡芈蛐┘Φ埃〈娑浴S翊涠园紫阋旅嫔系模疵挥心敲磁懦饬恕�
村里有人传言说存东是小三的种,胡桂花对这个深信不疑,常跑到玉翠家帮着照看孩子,上心得很。
女特务自然不能胜任培养革命的下一代的工作,曹子安又堂而皇之地走进了学校。
曹子安先在课堂上意气风发、抑扬顿挫地大讲了一通国际国内形势,然后踱到白香衣屋门前敲门。曹子安说:“你看,我拖儿带女,来回不方便,白校长是不是行个方便?”曹子安看见春生也在屋里,说话还算客气。
二妮下午来到学校,就没那么客气了,她叉着腰站在院子里,大声咋唬:“咋不赶俺走了?俺还知不道要赶走谁呢!”
白香衣和春生搬到了村子外面的场院屋子。屋子很破,春生和白香衣热火朝天地忙了五六天,把透风撒气的屋子修葺一新。白香衣常想,如果再添几个孩子,这个家就更加圆满了。
村里的新干部本着稳住她的原则,特殊照顾她可以不必出工,而是坐在家里挣工分——负责修补全村的粮食口袋、棉花包,另外看护场院屋子旁边的菜园子。村里的“地富反坏右”黑五类分子是要扫大街的,村干部把这项活也给她免了。吉普车一直没有再来,她暂时因祸得福,没有受到太多的折磨。可吉普车一直是她的噩梦,直到很多年后看到吉普车,还会忍不住胆战心惊。
麦子正在灌浆,离收割还有半个多月的光景。这是麦收大忙之前的一段舒适的空闲。天气热了,夜里有了零星的蚊子。家家户户翻出蚊帐,到村东的荷塘里洗涤。围着那口水井,女人们抡着棒槌敲打着黑乎乎的蚊帐,乌黑的水在敲打下流出来,蚊帐渐渐泛出了白。也有男人们参与其中,赤着脚站在蚊帐上踩来踩去。男人说,女人笑,阵阵欢声笑语随着碧波漾满了池塘。池塘里小荷才露尖尖角,一池的嫩绿荷叶。
春生扛着长条饭桌,白香衣抱着蚊帐,也加入了这个行列。男人女人,都一下子哑巴了,只剩下哗哗的水声和扑哧扑哧的棒槌声。不一会儿,人们避瘟疫似的,纷纷收拾起东西,离开了。春生踩着蚊帐,望着突然间冷清下来的荷塘,说:“都滚了正好,这才清静。”
白香衣见人都走了,大了胆,脱了鞋,挽起裤脚,露出藕节似的小腿。春生站在饭桌上踩蚊帐,问道:“你要干啥?”
“我也上去踩。”白香衣笑着说。
“水凉,你禁受不住。”春生担心地说。
“不怕。”白香衣说着,向春生伸出手去。
春生抓住她的手,扶她跨上饭桌。水的确很凉,但是和春生手拉着手站在一块,白香衣感到非常开心,咯咯地笑着,啪唧啪唧踩起一朵朵水花。忽然,白香衣抬起一只脚,一下子搂住春生的脖子惊叫起来,原来是脚抽了筋。春生欠了欠身子,伸手握住她的脚给她揉,边说:“叫你能,不听俺的话,吃苦头了吧?”
白香衣的脚虽不疼了,却还是任春生揉着,很受用地咯咯直笑。
“行了行了,也不怕人家笑话!”玉翠不知什么时候来了,站在岸上喝斥,眼睛却不敢正视他们。
白香衣忙放开春生,跳回岸上,脸红红的。轻声喊了声:“娘。”
玉翠装作没听见,对春生说:“快好了没?洗完了蚊帐,该剃剃头了,你看看一头的长毛,成啥样子?”
他们俩成亲以后,春生的头都是白香衣剃。白香衣急忙说:“回去我就给他剃。”
“咋了?嫌俺剃得不好?他的头俺可是给他剃了二三十年了。”玉翠抢白道。
回到场院屋子,白香衣忙着烧水,猛然听见春生哎呀了一声,回头一看,忍俊不住乐了。原来玉翠摁着春生的脑袋,一推子到底,把白香衣精心给春生理的分头彻底报销。玉翠三下五除二,给春生理了个光葫芦头,满意地照着光头拍了一巴掌,说:“去洗洗头发渣子吧。”趁着他们两口子没人注意,拿起一撮头发,窝了窝,装进口袋里。
春生哗啦哗啦地洗头,白香衣忙着递手巾,又要去泼脏水,玉翠拦住说:“别忙他了,让他自个来。过来,俺给你篦篦头。”
白香衣有点儿受宠若惊,说:“娘,我还没给娘梳过头呢,咋好意思让你……”
“哪那么多废话,叫你来你就来。”玉翠蹙着眉头说。
春生给白香衣使了个愉悦的眼神,做了个快活的鬼脸。
白香衣忙走过去坐下,玉翠解开白香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