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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蓝旗袍-第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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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心碎。

春生默不作声地抱起春晖。

春晖惊醒了,激烈的挣扎,粗鲁地喊:“不要脸的,放开我!”

春生放下他,有些尴尬地木在那里。

“春生,你回去吧。记住我说的话,你一定要听话。”白香衣的声音很轻,但语气很坚定。

春生看着白香衣挽着春晖的手,进了屋。窗口黑了很长时间之后,石头一样的春生才挪动着沉重的步子,缓缓离开学校,他的心里也有了一个决断。学校门口的民兵没有阻拦他,任他离开,投向他的目光里有敬畏,有怜悯,也有迷惑。

这是一个干冷干冷的冬天,没有雪,地面冻出了一道道裂缝,仿佛触目惊心的伤口。村里的老人们称这种冷叫做哑巴冷。

春晖在外面冻了半宿,身体早凉透了,白香衣用自己的热身子捂了他半夜,他身上才有了些热乎意思。白香衣恍惚中感觉到胸前一片湿热,睁眼一看,原来是春晖把头偎在她的胸前流泪,她把春晖抱得更紧了些,恍然回到了他小时候的光景。春晖突然推开了她,翻身给了她一个冷漠的后背。白香衣流下冰凉的泪,她可以在世人面前抬起头来,不怕东边的风,西边的雨,唯独在春晖面前矮了三分,她欠儿子的,这笔无法偿还的债在儿子出生时就欠下了。

后来,迷迷糊糊中,白香衣感到身子下面热乎乎的,她知道,春晖又尿床了。

第二天,白香衣从一片狼藉中找出李小忙送来的螳螂籽,用火烤了,端给春晖。春晖粗暴地全撒到了地上,狠狠地用脚碾碎,屋里弥漫着一股焦糊的香味。

白香衣没有责怪他。她把地上旗袍捡了起来,细细密密地把撕裂得地方缝好,小心翼翼地折好,趁春晖睡觉的时候,她揭开主席像,露出一个墙洞,里面放着她的小皮箱,她把旗袍放在了皮箱上,打了些糨子,把主席像重新粘牢。

没有什么秘密能保得住,白香衣是特务的重磅炸弹在村子里惊天动地地炸响。村里人从不可思议到半信半疑再到深信不疑,联想到露天电影里看到的女特务装扮,哪一个不是身穿旗袍,妖里妖气,当初她白香衣不是也爱穿旗袍,打扮得千娇百媚迷死个人吗?于是倒抽几口凉气,守着一个毒如蛇蝎的女特务过了这么多年,没出意外真是万幸!

春生在当院里把一扇铡刀片子磨得霍霍作响,听得玉翠心惊肉跳。早上,她从桂兰的嘴里听到昨天夜里的事,后怕得半天说不上话来。这一次,婆媳俩史无前例的一致,那就是不择手段,也要阻止春生做出鸡蛋碰石头的傻事。

玉翠没有惊动专心致志磨刀的春生,悄悄打发春宝去娘家搬救兵,她的娘家哥张玉成带着她的几个五大三粗的侄儿急急赶来了。

一片铡刀被春生磨得雪亮,在冬日的阳光下闪着夺目的寒光。春生很满意,把铡刀靠在墙上,站在一旁看了又看。舅舅和表兄弟们的突然到来,他感到有些意外,和他们打了招呼,就要去西屋睡觉,养精蓄锐,等待晚上的一场恶战。谁知,他刚走到西屋门口,张玉成一个眼色,他的表兄弟们一涌而上,把他扑倒在地上。玉翠拿出她织的棉布,展开把春生的胳膊和身子缠在一起,缠了五六遭,既不太紧也不太松,然后用针密密地把几层布缝在一起。春生苦苦哀求放开他,玉翠戳着他的脑门骂:“好不识歹不识的东西,再不老实,俺用针扎你的肉!”

这是村子里管教儿子的方法,既能长时间限制人的自由,又不会因为影响血脉流通而伤了身体。办法虽好,但是十年八载也未必有人用一回,倒让春生尝了个新鲜。

春生像个大粽子被扔在西屋的炕上。春生苦求无效,就破口大骂,骂绑他的人断子绝孙。

玉翠张罗饭食招待娘家哥,张玉成竟不领情,铁青着脸领着子侄们气鼓鼓地走了。临走怒气冲冲地撂下了话:“以后春生这畜牲的事,别再找俺。”

春生骂了一通,没人搭理,就不言语了。玉翠吃过午饭,怕他饿着,端着一碗高粱米饭,进了西厢房。她坐到炕沿上,轻声笑着说:“朝巴蛋子,不吃点儿亏,就不知道锅是铁打的。你瞅瞅这天底下,除了娘,谁还在乎你的死活?”说着,就舀了一勺高粱米,往春生嘴边送。春生猛然睁开眼,不接高粱米,却照着玉翠的手背咬了一口,疼得玉翠勺子也扔了,碗也摔了,一蹦老高,骂道:“王八羔子,没良心的!”春生这一嘴咬得够狠,玉翠的手背上渗出了豆大的血珠子。

春生也不说话,瞅着玉翠冷笑,眼里闪着仇恨的光。

桂兰听见动静,进屋看明白了,幸灾乐祸地笑:“咋的?老二馋肉了吧?再馋,也不能吃咱娘的肉啊,跟嫂子说,嫂子给你割去。”

玉翠哪里容得她来打趣,张口就骂:“滚你娘的!不会说话,就别放屁!”

桂兰今非昔比,早就不把婆婆放在眼里,反唇相讥:“俺是不会说话,你可只会放屁。要不咋就臭得连你儿子都想吃你的肉解恨!”

春生在炕上咬牙切齿地骂:“没一个好东西,都他娘的滚出去!”

桂兰听见他骂不恼,反而称心如意,反正有玉翠给她垫底儿,就笑呵呵地走了出去。玉翠也走了出去,临关门恨声骂道:“朝巴种,饿死你,省下粮食喂狗!”

玉翠不等回到自己屋里,头晕病就犯了,她扶着墙站不稳,恰巧存粮在院子里玩,她就招手叫他过来,扶她进屋。歪在炕上,玉翠不再生儿子的气,却着实气恼白香衣,敢情她是狐狸精托生的,要不咋就把老二迷得连亲娘都不认?一时是窑姐,一时又是女特务,这样的扫帚星竟被崔瞎厮说成福星,诳得她当神供着。她拿定主意,得空非去找崔瞎厮算账,骂他个狗血淋头。

玉翠这一躺下,竟起不了炕了,她一辈子要强,到头来却被儿子治没了脾气。

春生不能走,却能用屁股蹾,用脚踹,硬把炕这里蹾一个洞,那里踹一个窟窿,玉翠听春宝说了,就发狠说:“让他能,等炕塌了,就让他睡地下,看看这是跟谁过不去!”

玉翠听人说吉普车隔三差五地去学校,一去春晖就被赶到院里,大冬天的晚上,冻得他像个小家雀。玉翠一直把春晖当自己的儿子看待,心里倒有些惦记,有心打发春宝接他过来,可又怕长了白香衣的脸,也怕担上私通特务的嫌疑,只得想想作罢。

第三章 旧袍子 破鞋子 臭架子 41 夭折

那天晚上,小三和桂兰亲密无间地共同学习被李小忙撞了个正着,李小忙事后就琢磨出不对劲了,联系到小三的种种表现,李小忙明白了个大概。这种事李小忙都有所察觉了,外人早就传得沸沸扬扬了。

李小忙并没忙着吃醋,她和小三较劲,是因为白香衣的原因。

小三解释说:“这次她的麻烦可不是一般的麻烦,就是神仙也救不了她。”

李小忙就冷笑:“是啊,你救得了谁呢?自己的侄子救不了,自己的大娘也救不了,你当这个官有啥用?见天没白天也没黑夜,图啥呢?”

小三听着不顺耳,更加厌烦了李小忙。

李小忙去学校探望白香衣,站岗的民兵不让进,李小忙就硬往里冲,并且骂不绝口。民兵碍于小三的情面,就放她进去了。

每当夜幕降临,白香衣和春晖就心惊肉跳,惶惶不安。吉普车一来,春晖就被赶到院子里,一冻就是大半宿。军人们硬一阵软一阵,黑脸唱罢,红脸登场,红脸唱罢,白脸登场。白香衣的浓密的头发一不小心就掉了几缕,身上白皙的皮肤上稍不留意就青紫了几处,悄生生的脸上这边刚消肿那边又气吹似的鼓了起来。白香衣只有一个主意,不该说的话一句也不多说,红口白牙,把是非曲直嚼烂,汇进肚子里那一汪浓稠的苦汁里。

他们给白香衣整理了一个清晰的思路。她在妓院的时候,被高瀚海培养成了一个特务,受他的直接领导。解放初期,安排她潜伏下来,为了隐藏身份,先来这个小村过渡,然后高瀚海动用关系,把她安排进县城。后来因为摄于如火如荼的革命大势,就重回容易隐蔽的小村里继续潜伏。至于高原,是高瀚海在解放后给她安排的上线,负责在她和高瀚海之间上传下达。

他们许诺,只要白香衣按照他们的意思写份材料,就会重获自由,继续教她的书,过她的安生日子。

白香衣不认识高瀚海,更不知道他是干什么的,他们说的那些都是子虚乌有的事情。

李小忙的到来,给了她一些安慰。在这种非常时期,李小忙的关爱让她感动得直流眼泪。她是脆弱的,脆弱得会因为一点儿小事而失声痛哭,同时她又是坚强的,坚强的令那些别有用心的军人切齿痛恨,他们不明白,这个从窑子里出来的下贱女人,为什么会死死维护着他们要刻意置于死地的胡瀚海。

“小忙,你不该来。”白香衣擦干眼泪,责怪说。

“娘,俺干瞪眼帮不上忙,再不来看看,心里就更难受啊!”李小忙痛哭失声。

“嫂子,俺算看清楚了,你是好人!”春晖动情地插话说,他的心里有了对人情冷暖的最初体验,顿了顿,他又愤恨地说:“不像春生,平时装好人,这时候就不见人了。”

李小忙说:“春生哥不是那样的人,他被他娘绑在了家里。要是小三能有春生一半的血性,俺就知足了。”

春晖低下了头,沉思着,不再说话。

“这我就放心了。”白香衣说:“玉翠嫂子这样,倒帮了我的一个大忙,我真怕这个愣头青出事。小忙,帮我捎句话给春生,就说我一辈子,没看走眼的也就是他了,让他一定要记住我那天晚上嘱咐他的话。”

李小忙点头答应了。她不知道,白香衣已经有了决断,她觉得只有自己死了,才能结束这场噩梦,给春晖留一条活路。前一阵子,她去公社粮所提粮食,听人说城里老有人畏罪自杀:陈医生被打成历史反革命,跳了井;管档案的小邵帮阶级敌人造假档案,被打成了现行反革命,用一根绳子做了了结。这两个是白香衣认识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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