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工-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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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我知道你还爱着作平,你不要不承认。起初,我没反应,当终于听清梅花的意思,我激动地坐起来,大声说,不爱,我要爱,都不是人!我的反应连我自己都觉得有点过火,起誓最不能说明问题。接着,我又说,没错,我是因为吕作平才回来的,但不是为爱,是为了不让家族遭受灭顶之灾。
面对我的烦躁,梅花反而特别安静,眼睫毛扑闪扑闪地看着墙壁,好像根本不知道我说了些什么。因为激动,我开了灯,下了床,坐到沙发上。我的心很乱,不知该再说些什么,我不知道怎么就把自己搅了进去。后来,我说,梅花奇书…整理…提供下载,你就不该上班,我认为那不是你。
梅花转过头,遮在发丝后面的眼球转了转,说,我就是不想输给老姨,她巴不得我走。
我说,和老姨那样的女人比,你也有出息?
我的这句话刺激了梅花,她突然坐起来,瞳孔里爬出两道可怕的光,是我从没在梅花那里见过的,类似哀伤。她把哀伤死死逼到我的眼睛里,之后,哭笑着说,春天,你以为我比老姨强吗?你以为我有什么吗?
我默看着梅花,无言以对。
梅花说,老姨跟了老姨夫半辈子,现在有别墅,有皇后的位置,有宠人的资格。我跟老姨夫不是半辈子,也是十几年,我所有青春的日子都跟老姨夫联系在一起,小说下载网我除了有一个渴望着的身体,还有什么?我不要别墅,不要皇后的位置,不要宠人的资格,我只想要我爱的日子!我的日子是什么,我的日子其实同老姨夫的厂子是分不开的,我比老姨更爱老姨夫你懂不懂?
梅花的哀伤,使我的心着实疼了一下——不只是梅花,任何女人都一样。女人的世界,女人的日子,确实没有多么宽广,她们的情感,就像一眼深井,不是打到哪儿都能出水。哪里出水,只有她们自己知道。
我说,你总得从头开始,总得。
梅花说,那天,老姨夫抱我的第二天,我疯了似的冲到宾馆,去找老姨夫。正是下定了这样的决心,我想和老姨夫好好地住上一夜,好好地,然后,我就永远离开他……可是我,我没得逞。我的不甘,都是因为我没得逞。
我说,你没得逞,也许是吕作平的造化。
梅花说,没什么用,我不想让他活在虚假里,我不向他道歉,就是不愿意他活在虚假里。我说,你不离开厂子,又不向他道歉,这不是逼他疯?
终于绕到核心问题,梅花却说了一句让我意外的话。她说,他疯不了,他要能疯,还是个男人!
十一
后来我知道,有关老姨夫和梅花那件丑闻的现场,并不是吕作平向我描述的那样。吕作平的描述是——某日,夜里十点,他从烟台出车回来,车刚开进厂门,发现梅花从楼上下来,急匆匆上了一辆出租车。厂区离县城五六里路,梅花一定是通过电话叫的出租车。吕作平于是扭转车头,跟定梅花,直跟到金海岸大酒店。梅花上了四楼,吕作平也上了四楼,梅花推开四○三房间约两分钟,吕作平也推开四○三房间。吕作平发现,梅花坐在老姨夫怀里。吕作平揪住梅花,直揪下四楼,揪到车上。回家后,关起门来,一顿暴打。
梅花的描述,与吕作平出入很大。烟台出差,十点到家,金海岸大酒店,都是一样的。不一样的是,吕作平坐在车里,根本没有上楼。十分种,梅花从宾馆出来,才被吕作平堵住。梅花上车,吕作平什么也没问,一直到上楼进家,也没问。梅花其实一直等着他问。见他洗洗涮涮上床,根本没有问的意思,梅花终于忍不住。梅花说,吕作平,你不想知道也得知道,我去见老姨夫了,我爱上了老姨夫,我们发生了不正当关系。吕作平不信,茫然地眨着疲惫的眼睛。梅花说第二遍,第三遍,吕作平还是不信。吕作平说,你怎么了梅花,你是不是被谁气疯了。梅花确实是被气疯了,梅花最强烈的愿望,是让吕作平相信,之后骂她或打她,让她平息一下没有得逞的不甘。可是吕作平的样子让她气得更加发抖,恨不能反过来打他一顿。无奈,梅花最后说,吕作平,你凭什么甘当鳖头,我不爱你我爱老姨夫你听清了吗?!吕作平眼睛里的光,终于被梅花点燃了。梅花看见它熊熊燃烧起来,烧红了他的腮帮,嘴唇,脖子,烘烤着他的胳膊和膝盖。他的胳膊和膝盖慢慢地抖动起来。他爬下床,支撑着火球一样的脑袋,来到梅花面前。可是梅花怎么也没想到,吕作平来到她的面前,不是扑向她,把她撕了,而是突然就熄了火,断了电,之后扑通一声跪到地上,头点地一顿乱磕。梅花听到有一个可怕的声音从她脚尖往上爬:梅花,我求你,这不是真的,我求你了。仿佛熄灭在吕作平身上的火燃到了梅花身上,梅花的膝盖也哆嗦起来,梅花大声喊道,吕作平,你怎么能这么鳖,我再告你一次,都是真的——我从来没爱过你,没有——
可是,不管梅花怎么喊,吕作平没听见一样,一直跪在地上,嘴上只重复一句话,不是真的,不是真的。实在受不了,梅花冲出屋子,边冲边喊,叫你不信,明天我让全厂都知道——
梅花不是让吕作平打跑的,是因为吕作平不打,气跑的。梅花之所以盼吕作平打她,原因是她没有得逞,她因为没有得逞而不甘。后来我知道,梅花推开老姨夫所在的四○三房间,一个女人正倚在老姨夫身边,一气之下跑出来的梅花,一个最真实最迫切的念头,就是要让吕作平、让全世界人都相信,她和老姨夫有了那事儿。
岸边的蜻蜓(12)
梅花不是叫吕作平打跑的,是因为吕作平不打,气跑的。这是两个截然相反的事实。但是与梅花同居一室的那个长夜过后,我还是相信了梅花的叙述。这并不是说,吕作平是一个不可信赖的人,不是。我是觉得,梅花的不甘更能打动我。她的不甘,她的因为不甘而想向全世界声明虚构事实的心情,更接近女人的真实。当初吕作平在一瞬之间离我而去时,我就萌生过同样的念头,想告诉村里所有人,吕作平是爱我的,我们不但还好着,我还怀了他的孩子。
在感情和名誉上,女人更容易选择感情。女人丢失了感情,也就丢失了名誉。
我相信了梅花,可是吕作平呢,他是梅花描述的那种人吗?他怎么就会变成梅花描述的那种人呢?
撇开吕作平抛弃我这件事不谈,平心而论,他给我的印象还是不错的,至少,他不是个挺不起腰杆的男人。的确,他不像老姨夫那样积极进取,但我宁愿相信,散淡更是一种力量。实际上,吕作平的家境并不好,爷爷父亲都是蚕农,八十年代改革开放,茧场承包,茧又卖不出去,很多人都跑回家种地。可是吕家人就是喜欢蚕农闲散的生活,坚决让吕作平到六十里外的步云山上承包了几亩柞林。谁都知道,柞蚕价越来越低,又连年收成不好,可是吕家人从不为此着急。在村民们为农时忙碌的时候,吕家人慢腾腾走在街上,优哉游哉,他们安静安闲的样子,仿佛天外来客。安闲也不要紧,他们还要用风筝来张扬他们的安闲。印象最深的是,每到春暖河开村民们犁地的时节,吕家人就涌到歇马河岸边,不管男女老少,每人扯一个风筝,仰面朝天久久地看着,一看就是小半天。在村里人忙得天转地也转的日子里,吕家人的做法无异于是对村里人天大的得罪,街上有人见到,老远就喊,天上是不是掉米粒啦?吕家人回答,有啊,老鼻子啦!在村里人眼里,吕家人老少辈都是央子,公子哥的意思。村里人却很少知道,在他们忙得天转地转的日子里,是吕家人,叫日子停了下来。他们把日子安静地定在了天上,他们在那里听到了另一种声音,看到了另一种景象。我与吕作平恋爱,正是从风筝开始的。那时我在刚化开的歇马河洗衣裳,看他仰着细长的脖子,在河套边的堤坝上坐着,我也仰脖朝天上望。我的脖子是不是细长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望着望着,就觉得现实的地垄田野都不见了,现实的屯街鸡鸭都不见了,耳边响起的,是悠远的天籁般的声音;望着望着,就觉得眼前出现了美景,全是书本上读到的——奔腾不息的黄河,高耸屹立的天山。你知道多少,那上边就有多少。那时候,我第一次发现,不管你怎么忙,你的身外,都有一个美妙的世界。你要是知道你身边有那样一个世界,你就没有必要不顾性命地忙。这种感觉,我从没有告诉过吕作平,我只是天天下班上河套,不管有衣裳洗没衣裳洗,我只是让他觉得我喜欢他,喜欢看被村人们说成央子的他在那儿放风筝。后来我知道,散淡,不是修炼,是天生,欣赏吕作平的散淡,也是天生。我的欣赏遭到翁家人的反对是可想而知的。第一个出来干预的就是老姨夫。那时候,老姨夫刚刚当上厂长不到一年,有着良好的自我感觉,觉得也可以像大姨夫那样,抖一下网。听说我天天上河套,就在上班时找到我,学着大姨夫的样子,批评说,扯淡,净他妈扯淡,你能像吕家人喝西北风,把脖子饿得那么长?!我不吱声,任他怎么说决不动摇。后来,梅花把吕作平夺了去,老姨夫一下子哑了口,把吕作平叫回家,左看右看,上看下看,一句话也没说,又让他走了。我相信,老姨夫那样的人,永远看不出吕作平的好;或者,吕作平那种好,在老姨夫那样的人眼里,就是最大的不好。因为老姨夫追求的世界,听到的声音,是在地上,不是在天上。还好,老姨夫毕竟是通着外边的人,知道情感是挡不住的,发现挡不住梅花嫁吕作平,也就作罢,可是老姨夫把吕作平调到厂里,从没分过好工作。母亲说,人家表兄弟都去找你老姨求情,这个吕风筝就是不去。母亲骂他,是为了安慰我,为了让我知道家族里没有人看上吕作平,不让我后悔。我却从中看到吕作平的个性,看到他的男人气。有一回,他上山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