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笔居小说网 > 言情小说电子书 > 福尔摩斯先生 >

第29章

福尔摩斯先生-第29章

小说: 福尔摩斯先生 字数: 每页3000字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口,那地上张开的黑色大嘴里瞬间腾起一团火焰(什么东西都没能从里面逃出来,除了一缕消散在平静草地上的黑烟),将困在里面的蜂后、蜂卵和成群的工蜂全部消灭。曾经庞大而复杂的帝国灰飞烟灭,就像年轻的罗杰一样。

  干得好,福尔摩斯穿过高高的草坪时,心里一直在想。“干得好!”他又大声说了出来。他仰头看着万里无云的天空,一望无际的蓝色让他头晕目眩,分不清方向。在说出这句话时,他心中突然涌起一股悲壮伤感之情,为所有活着的生命,也为过去、现在和未来将永远在这完美宁静天空下流浪的一切。“干得好啊!”他又重复了一遍,可眼泪却在面纱后默默流了出来。

  18

  为什么会有眼泪?虽然他不曾号啕大哭,或悲伤到麻木的程度,可为什么躺在床上休息时,在书房踱步时,第二天早上以及第三天早上去养蜂场时,他都会发现自己双手抱头,触到胡须的指尖被泪水沾湿?在某个地方——他想象,应该是伦敦郊区的某处小公墓吧——蒙露太太和她的亲戚们正站在一起,穿着颜色暗淡的衣服,海面和陆地上乌云笼罩。她也在哭吗?还是在她孤身前往伦敦的路上,早已流光了所有的眼泪,当她回到城里,在家人的支持下、朋友的安慰下反而能够勉强支撑自己了?

  这都不重要,他对自己说,她在别的地方,而我在这里,我什么都不能为她做。

  他曾经努力想要帮她。在她离开之前,他派安德森的女儿带着一个信封去了小屋两次,信封里的钱支付路费和葬礼的开支后还绰绰有余。但两次女孩都带着矜持而愉快的表情回来了,告诉他,她拒绝收下信封。

  “她不肯要,先生,也不肯和我说话。”

  “没关系,安。”

  “我要再去试一次吗?”

  “不用了,再试我想也不会有什么结果。”

  现在,他独自一人面对养蜂场站着,表情茫然而严肃,仿佛置身于罗杰墓边哀悼的人群中。一排排的蜂箱就像一座座的墓碑——长方形的白色箱子上没有任何装饰,竖立在草丛中。他希望,埋葬罗杰的小墓园能像这养蜂场一样,是个简单朴素的地方。有人细心地看管,绿草茵茵,没有杂草,附近也不会看到什么高楼大厦、车水马龙或拥挤人潮,没有人来打扰长眠的亡灵。就是一个与大自然和谐共存的平静所在,一个让男孩能好好安息、让母亲能最终道别的好地方。

  可他为什么总是毫无来由地就哭了起来,还不带任何情绪,就好像那眼泪都是自己掉下来的?为什么他不能双手捂脸,放声大哭出来?他也曾经遭遇过其他亲友的故去,当时的痛苦不亚于现在,可他从不去参加所爱的人的葬礼,也不曾流过一滴眼泪,就好像悲伤是种该遭人鄙夷的东西。这到底又是为什么呢?

  “没关系,”他喃喃说道,“都没有意义——”

  他不会寻找什么答案(至少今天不会),也永远不会相信那泪水可能是他这么多年来所见、所知、所喜爱、所失去、所压抑的一切的集中爆发——他年轻时生活的片段、历史上伟大城市和帝国的毁灭、改变了世界地理的浩大战争,还有逐渐失去的心爱同伴,渐渐衰退的个人健康、记忆能力以及生命回忆;生命中一切不可言喻的复杂,每一个深邃而足以改变未来的时刻,都浓缩成了他疲惫眼中不断涌出的咸咸液体。他不再多想,任由自己坐到地上,像个摆在才剪过草坪上的莫名其妙的石雕。

  他以前也曾经在这里坐过,就是这个地方,离养蜂场不远,四周还有十八年前他从海滩上捡来的四块石头,被他对称地摆在四角(黑灰色的石头已被海潮打磨得光滑而扁平,正好可以放在手心)——一块在他前面,一块在后面,一块在左边,一块在右边,形成了一片隐秘的小空地。以前,他曾经在这里默默释放自己的绝望。那就像是心灵的诡计,是一种游戏,但它是有益的。在四块石头的范围之内,他可以冥想,可以回忆与已逝亲人温暖的过往;而当他踏出这片区域时,他之前有过的所有悲伤都将被留在那里,哪怕只是短暂的一会儿。“身灵合一”,这是他的咒语,他走进来时念一次,走出去时再重复一次:“万物循环往复,周而复始,哪怕是诗人朱文纳尔也得承认。”

  第一次是在一九二九年,第二次是在一九四六年,他曾经经常来这里与死去的人交流,把自己的悲痛埋葬在这养蜂场。但一九二九年带给他的打击是毁灭性的,他沉浸在无比的伤痛中,久久不能自拔:那一年,已经年迈的哈德森太太(自从他住在伦敦开始,哈德森太太就是他的管家兼厨师,也是他退休后唯一一个陪他来到苏塞克斯的人)在厨房摔倒,跌碎了髋骨,撞破了下巴,磕掉了牙齿,陷入了昏迷(后来才发现,她的髋骨可能早在那致命的一摔前就已经碎裂,她脆弱的骨头已经无法支撑她超重的身躯了);在医院,她最终死于急性肺炎(华生医生在给福尔摩斯写信通报她离世的消息时说,这已经算是不错的结局了。你也知道肺炎对上了年纪的衰弱老人们来说,不会带来什么折磨。)

  等到华生医生的信件被归档收好,哈德森太太的遗物被她的侄子带走,他也刚刚请来了一位缺乏经验的管家帮忙料理家务后,他多年来的同伴、善良的华生医生也在一个深夜突然寿终正寝了(那天晚上,他和来探望他的儿女孙辈们共进了晚餐,喝了三杯红酒,长孙在他耳边悄悄说的笑话还逗得他哈哈大笑。十点不到,他跟所有人道了晚安,午夜之前,就离开了人世)。华生医生的第三任太太发电报告诉了福尔摩斯这个令人心碎的消息,年轻的管家不以为然地把电报交到他手上(这是他继哈德森太太之后请来的第一位管家,她忙碌穿梭于农庄中,默默忍受着雇主的暴躁脾气,在她之后又有众多继任者,但往往不到一年时间便都辞职不干了)。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福尔摩斯一连好几个钟头都在海滩上闲晃,从清晨直到黄昏,他久久地眺望大海,或是看着脚边的石头。自从一九二〇年夏天之后,他就没有见过华生医生,也没有直接同他说过话了。那年夏天,医生带着妻子和他共度了一个周末,可感觉却很糟糕,或者说,福尔摩斯的感觉比客人们的感觉更加糟糕。他对医生的第三任太太并不十分友好(他觉得她十分无趣且傲慢专横),他还发现,除了重温过去的经历之外,他和华生之间已经再没有什么共同语言了。晚上的聊天也不可避免地陷入令人尴尬的沉默,而唯一打破沉默的只有太太无聊的闲话,不是提起她的孩子们,就是说到她对法国美食的热爱,似乎沉默是她最大的仇敌。

  可无论如何,福尔摩斯一直把华生当作比亲人还要亲近的人,所以,他的突然离世,再加上最近离开的哈德森太太,让福尔摩斯感觉到一扇门在他面前猛地关上了,把以往塑造过他人生的一切都锁在了里面。他在海滩上漫步,时不时停下来看看翻滚的海浪,他明白自己有多么漂浮不定:在那一个月里,与他过去的自我联系最纯粹的两个人突然一个都不剩,可他还留在这里。第四天,他又去海边散步,开始研究起了海滩上的石头。他把它们拿到面前,喜欢的就留下来,不喜欢的丢掉,最后,他找到了四块最喜欢的。在他看来,哪怕是最小的石子也隐藏着整个宇宙的奥秘。他把它们放在口袋里,带到峭壁之上,这四块石头在他出生之前就已经存在,在他被孕育、出生、接受教育、年华老去的时候,它们却丝毫不曾改变,一直在这海滩上等待。四块普通的石头,就像他曾经踩到过的其他石头一样,融合了构成人类、各种生物和人们所能想象得到的一切事物的基本要素;毫无疑问,它们也包含了华生医生和哈德森太太最初的痕迹,当然,也有不少他自己的痕迹。

  于是,福尔摩斯把石头摆在特定的地方,双腿盘坐在中间,清理着困扰自己的思绪——由于永远失去了两个他最在乎的人而引发的困扰。他认为,感受某个人的消失,从某个方面来说,也就是感受他的存在。他呼进的是养蜂场吹来的秋日的清新空气,呼出的是自己的懊恼心情(他在心中默念着,思绪平静,心灵平静,这是西藏喇嘛教徒教给他的)。他感觉自己和亡灵的告别仪式正在开始,他们如同潮水般慢慢退去,要把平静留给他。最后,他站起来,走上前,在那些庄严的石头之间,他的悲伤暂时得到了抑制:“身灵合一——”

  一九二九年下半年,他六次来到这里,每次冥想的时间都越来越短(分别是三小时十八分钟、一小时两分钟、四十七分钟、二十三分钟、九分钟、四分钟)。到了新年之前,他已经不再需要坐在石头之间了,他到这里来都是为了打理花园的需要(拔掉杂草、修剪草坪,以及把石头深嵌进泥地里,就像铺在花园走道上的石子那样)。又过了差不多两百零一个月,在得知哥哥麦考夫去世的消息之后,他才又回到这里,坐了好几个钟头——那是一个寒冷的十一月下午,他呼出的白气在眼前消散,让他有种如梦如幻、半真半假的感觉。

  可脑海中浮现的那个人影始终让他无法释怀。四个月前,那人还在第欧根尼俱乐部的会客室欢迎过他——那是福尔摩斯与他唯一还活在世上的兄弟的最后一次见面(两人一边抽着雪茄,一边喝着白兰地)。麦考夫看起来身体挺好,眼神清澈,丰润的脸颊上还透着红润,实际上当时他的身体状况已经每况愈下了,还表现出丧失心智的迹象,可那天,他头脑简直清醒得不可思议,不仅回忆起了自己战争时期的光荣故事,对弟弟的陪伴也显得非常开心。福尔摩斯刚开始往第欧根尼俱乐部定期寄去一罐罐的蜂王浆,所以,他相信是蜂王浆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你可能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