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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福尔摩斯先生-第27章

小说: 福尔摩斯先生 字数: 每页3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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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摆没有扎到裤子里面,袖子挽到胳膊肘,他高举着捕蝴蝶的网,在高高的草丛中奔跑;他把花粉喂食器挂到蜂巢旁边阳光充足的地方,好让他后来深深爱上的小蜜蜂们能更好地吸收营养。奇怪的是,每次见到男孩的瞬间都是在春天或是夏天,可福尔摩斯却只感觉到冬天的寒冷,这总会让他突然想到男孩被埋葬在冰冷漆黑的地下。

  这时,他的耳边会响起蒙露太太的话:“他是一个好孩子,”当她接下管家的工作时,曾经这么说过,“喜欢一个人待着,很害羞,很安静,这点更像他爸爸。他不会给您添麻烦的,我保证。”

  然而,福尔摩斯现在知道了,那孩子已经成了一个麻烦,一个最令他痛苦的负担。可他告诉自己,无论是罗杰,还是其他任何人,每个生命都有终点,人人都一样。他曾经蹲下来仔细观察过的每一具尸体都曾有过生命。他把目光转向下面的楼梯,开始往下走,心里却在重复着他从年轻时就一直思考却没有找到答案的问题:“这一切的意义是什么?这痛苦的循环到底有什么目的?它应该是有种目的的吧,否则世界岂不是完全被几率所控制了吗?可到底是什么目的呢?”

  他走到二楼,上了个厕所,用冷水洗了脸和脖子。就在这时,他听到了微弱的嗡嗡声,他觉得可能是昆虫或鸟儿在歌唱,反正窗外浓密的树枝会把它们挡在外面。可无论是树枝还是昆虫,都不会参与人类的悲伤,他想,也许这正是它们为什么能一而再再而三地重生,和人类不同的原因所在吧。等他走到一楼时,他才发觉,那嗡鸣声竟然来自于室内。它温柔而低沉,断断续续,但肯定是人的声音,是女人或者小孩的声音,让厨房有了生气——不过,显然不会是蒙露太太的声音,更不会是罗杰的声音。

  福尔摩斯灵活地走了六七步,来到厨房门口,看见炉子上的锅里正冒着腾腾的热气。他走进厨房,看到她就站在切菜板前,背对着他,正切着一只马铃薯,漫不经心地哼着歌。她又黑又长的头发让他立马就心神不宁起来——那飘逸的长发、手臂上又白又粉的皮肤、娇小玲珑的身材都让他联想到了不幸的凯勒太太。他哑口无言地站在那里,不知道该如何与一个幽灵对话。最后,他终于张开嘴,绝望地说:“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嗡嗡的哼歌声停了,她猛地转过头,与他四目相对。面前这姑娘是个相貌普通的女孩,应该不超过十八岁——有着温柔的大眼睛,善良甚至是带点愚钝的表情。

  “先生?”

  福尔摩斯从容地走到她面前。

  “你是谁?在这里做什么?”

  “是我啊,先生,”她诚挚地回答,“我是安——汤姆·安德森的女儿——我还以为您都知道呢。”

  沉默。女孩低下头,避开他的目光。

  “安德森警官的女儿?”福尔摩斯悄声问。

  “是的,先生。我想您还没有吃早饭吧,我现在正帮您准备午餐呢。”

  “可是,你在这儿干什么呢?蒙露太太呢?”

  “她还在睡觉,可怜的人。”女孩的语气听起来并不悲伤,反倒像是庆幸找到了个话题。她继续低着头,仿佛在对着她脚边的拐杖说话,当她开口时,话音里带着轻微的口哨声,像是把那些话从双唇间吹出来。“贝克医生整晚都陪着她,不过她现在睡着了,我也不知道他给她吃了什么药。”

  “她在小屋那边吗?”

  “是的,先生。”

  “我知道了。是安德森叫你来的吗?”

  她看上去有点迷惑了。“是的,先生,”她说,“我还以为您都知道,我以为我父亲告诉过您他会派我来的。”

  福尔摩斯想起了昨天晚上安德森确实来敲过他书房的门,还问了不少问题,说了一些细枝末节的事,还把手温柔地放在他肩上——但一切都很模糊。

  “我当然知道。”他看了一眼水槽上方的窗户,阳光洒满了橱柜的台子。他深吸一口气,又用略带混乱的眼神看着女孩:“对不起,过去的这几个小时我太累了。”

  “不用道歉,先生,真的,”她抬起了头,“您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吃点东西。”

  “我只想喝杯水就好。”

  极度的缺乏睡眠让福尔摩斯无精打采,他挠着胡须,打了个呵欠。他看着女孩飞快地跑去倒水,当看到她用玻璃杯在水龙头下接满了水后,把两手在臀部擦了擦,他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女孩带着开心甚至是有些感恩的笑容,把水递给他)。

  “还要点别的什么吗?”

  “不用了。”他把一支拐杖挂到手腕上,空出一只手去接水杯。

  “那我就烧水准备午饭了,”她对他说完后,又转过身回到切菜板前,“但如果您改变主意,又想吃早饭了,就告诉我一声。”

  女孩从橱柜台面上拿起一把削皮刀。她弯下腰,削起了一只马铃薯,一边清着嗓子,一边把马铃薯切成块。当福尔摩斯喝完水,把水杯放进水槽后,她又开始了哼歌。于是,他离开了,什么话都没有多说,径直从厨房里走了出来。他穿过走廊,走出大门,那翻来覆去、不成曲调的哼唱声一直跟着他,跟到了前院,跟到了花园小屋里,即便是他已经听不到了,它也还是一路跟随。

  但走到小屋前,女孩的哼唱声就像他周围的蝴蝶般扇扇翅膀消失了,在他脑海中取而代之的是花园的美景:朝着晴朗天空盛开的花朵,空气中弥漫的鲁冰花香味,在附近松林中叽叽喳喳的小鸟——还有四处盘旋的蜜蜂,它们轻盈地从花瓣上起飞,消失在花蕊中。

  你们这些任性而为的工蜂啊,他想,都是些变化无常的惯性小虫。

  他把目光从花园转开,盯着面前的木头小屋,突然想起了数个世纪前一位罗马作家关于农业方面的建议(作家的名字他一时想不起来了,但古老的讯息却清晰地浮现在他的脑海):你们切不可用烟熏它们或朝它们吹气,也不可在它们中间惊慌失措;当它们看似对你形成威胁时,不可贸然自卫,而应该用手轻轻地在你面前拂过,温柔地把它们赶走;最后一点,你一定要和它们熟悉起来。

  他拉开小屋的门闩,把门大敞四开,好让阳光在他之前洒进那满星灰尘的阴暗角落。光线照亮了屋里摆得满满的架子(一袋袋的泥土和种子、园艺用的铲子和耙子、空的水壶,还有曾经属于养蜂新手的一整套衣服),一切都在他触手可及之处。他把外套挂在竖在墙角的耙子上,穿上白色连体服,戴上浅色手套和宽边帽子,又将面纱遮好。很快,他就全副武装地走了出去,在面纱的保护下视察着自己的花园,慢慢往前走,走过小路,穿过草坪,来到了养蜂场——唯一能辨别他身份的只剩下他的拐杖。

  可当福尔摩斯在养蜂场四处查看时,一切都显得非常正常,倒是他穿着这身拘谨的衣服,突然感觉不自在起来。他看了看一个蜂箱里面,又看了看另一个。他看到用蜂蜡建成的城市里有无数的小蜜蜂,它们或清理着自己的触角,或使劲搓着复眼旁边的前腿,或准备着再度出发飞行。初步观察看来,它们在自己的世界里如鱼得水——它们是高度社会化的生物,过着机器般的生活,发出稳定而和谐的嗡嗡声,在这昆虫帝国有序的运转中,找不到任何骚乱的痕迹。第三个蜂箱同样如此,第四个、第五个也不例外。他曾经有过的顾虑迅速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对蜂巢复杂结构的敬畏和崇拜之情,而这样的情绪是他并不陌生的。他拿起在查看蜂巢期间放在一边的拐杖,突然涌上一种无坚不摧的感觉。你们伤害不了我,他冷静地想,我们俩在这里都没有什么好怕的。

  可是,当他弯下腰,揭开第六个蜂箱的盖子时,一个可怕的身影让他吓了一大跳。他透过面纱朝旁边望去,首先注意到的是黑色的衣服——女人穿的镶着蕾丝花边的连衣裙——然后是一只右手,纤细的手指上还抓着一个一加仑的红色金属罐。可最让他苦恼的还是盯着他的那张隐忍冷漠的脸——她眼里大大的瞳孔是那样镇静,麻木的表情传递着最深的悲伤,让他想起了那个抱着死去婴孩来到这花园的年轻女人。可面前的这张脸是蒙露太太。

  “我觉得这里不太安全,你明白吗?”他站起身对她说,“你应该马上回去。”

  她没有移开自己的目光,也没有回应他,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你听到我说话没有?”他说,“我虽然不敢确定,但你可能真的随时会有危险。”

  她仍然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嘴唇动了动,虽然开始没有发出什么声音,但最后,她终于小声问:“您会杀了它们吗?”

  “什么?”

  她稍稍提高了音量:“您会杀了您的蜜蜂吗?”

  “当然不会。”他坚定地回答。虽然他十分同情她,但对于她越来越强势的态度也有点不习惯了。

  “我认为您必须杀了它们,”她说,“要不然,我就替您动手。”

  他已经明白了,她手里拿的是汽油(那金属罐本就是他的,里面的东西是他用来烧附近森林里的枯树枝的)。他还看到了她另一只手里的火柴盒。以她目前的状态而言,他实在想象不出她还有点燃蜂巢的力气,可她平静的声音中充满了坚毅和果决。他知道,人到了最悲伤的时候,会被强大而冷酷的愤恨之情所掌控,面前的蒙露太太(是无所畏惧的、冷酷麻木的)根本就不是那个他认识了多年的爱聊天、爱跟人打交道的管家。这个完全不同的蒙露太太让他犹豫,让他害怕。

  福尔摩斯掀起面纱,露出和她一样的克制表情。他说:“孩子,你这是太难过了——你迷糊了。拜托你回到小屋去吧,我会叫那个女孩子找贝克医生来的。”

  她一动不动,也没有把目光从他身上移开。“两天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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