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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章

京华烟云-第1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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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北京已经进入国民党的治下。奉系少帅张学良,痛心于父亲之被日本谋杀,不顾日军多次的威胁,毅然归顺中央。狗肉将军则逃往东北日本的港口大连,安福系诸政客也都宦囊丰满,全逃往此处。中国至此,至少是名义上,在国民党之下全国统一了,建都在南京,北京改名为北平。

木兰想南迁杭州的老问题又提出来。先要处理了北平的房子。他们已经贴出房帖招租,要租出正院儿。北平现在腾出很多房子,因为好多政府机关人员都要南下。但是,一天,一个新官员来打听房子,并且说若是适宜,他预备买下来。他只出四千银元,但也算难得的机会,于是曾家兄弟决定接受,自己再租个小房子住。

桂姐要去和女儿爱莲一起住,木兰说她那一阵子预备迁往南方,但是因为静宜园还有一半空着,曼娘和经亚家可以搬进去住,他们名义上付一点儿租钱也就算了。这会使王府花园再出现欢乐的气氛,这样也比租出去好。

这个想法大家同意。阿非仍然住在自省堂。珊瑚住莫愁以前住的院子,因为再往里面姚太太的院子,现在由宝芬的父母住着。没人愿住红玉的院子,因为大家都嫌不吉祥。暗香和丈夫带着孩子搬进暗香斋。这时暗香欢喜地叹了口气说:“一切似乎都是天命。我过去一直觉得我要搬到暗香斋来住。”

王府花园的仆人大部分是新的了,因为宝芬有好多旗人亲戚没有事情,她就把花园内的各种事情分派给他们做。

博雅现在已经二十岁,非常严肃沉稳。虽然他仍叫珊瑚伯母,其实珊瑚像他的母亲一样。他现在认为自己是姚家的长孙。一天他决定把母亲银屏的灵牌移进忠敏堂。他从父亲体仁给母亲照的好多照片里,选出一张放大,供在忠敏堂正中父亲相片一旁。他吩咐在供桌上要不断点巨大的红蜡烛,他自己时常进去拜祭。他对当年遭受虐待的母亲的孝敬之心,和对祖母的仇恨,是同时存在心里。他只觉得祖母是一个满脸皱纹疯狂的哑巴老婆子,他也只见过很少几次。听见人说他母亲的鬼把祖母弄哑的,他就真相信他母亲的灵魂曾经出现过。  祖母在时,银屏的忌日都要祭祀,一则是安抚亡魂,一则希望使姚太太恢复说话的能力。现在是二十年的忌日,博雅也正好是二十岁,他想要举行一个大典礼。他这种孝思,全家无不赞成,于是大事筹备。请和尚念经,宰羊献祭。晚上设有宴席,下午六点钟光景,点上了蜡烛,和尚敲着木鱼和钟钹高声诵念经文。

住在花园的两家人都去行礼,华太太是银屏的好友,也请来参加。只有桂姐和女儿没到。博雅跪在父母的灵位前面磕头流泪。祖母的相片也摆在桌上,博雅大不愿意,由于阿非坚持,才勉强没有撤走。所以在体仁和银屏的相片的高处,挂的是他祖父母的相片。因为姚先生已经离家十年,音讯杳然,所以把他的相片也供在那里,借以表示孝思。

和尚们正在念金刚经,宝芬的女儿从外面跑进来,向母亲喊说:“一个老和尚进来了,他瞪着好亮的眼睛看我。”

宝芬说:“干嘛这么大惊小怪的,他也不过是念经的和尚罢了。”

孩子说:“不对,他看来好怪。我问他是谁,他不理我。”

“他进来了吗?”

“我看见他进到自省堂去了。仆人们想拦住他,他睁大了眼睛看看他们,还照旧往前走。妈,他的白胡子好长,眼眉又白又浓——好像个老寿星。”

现在,大家正聚集在大厅的蜡烛光中行礼祭祀,那个老和尚走进来,静静地站着。和尚们忙着念经,也没人注意他进来。念完经,为首的和尚走向前来,准备到院里去烧纸,有几个人跟随着他到院里去。在屋里的人这才发现这位老和尚。他走到供桌前,背向他们,合掌为礼,口中念念有词。家人都毕恭毕敬站着,等着他做法事,但是不知道他要如何。

老和尚慢慢转过身来,面对大家,蔼然微笑说:“我回来了。”

在他没转过身来时,木兰已经觉得有点儿激动,因为从背面看她认为她能认出父亲的头,心里已经有一半儿相信也许是父亲。一看他那脸,长长的白胡子,浓白的眉毛,光亮炯炯的眼睛,大家都倒吸了一口气。

木兰跑过去说:“噢,是爸爸!”

宝芬说:“是祖父!”

阿非和珊瑚跟着木兰跑过去,荪亚和经亚也过去挤在老和尚的周围。博雅听见里面的欢叫声,还有别人也在外面看着烧纸,一齐跑进去。

姚老先生嘴在白胡子后面微笑,问候大家好,但是他的目光温和之中而有疏远冷淡之意。

木兰,珊瑚,阿非,都流下了眼泪。曼娘和暗香踌蹰退缩,不敢向前。博雅到跟前时,姚老先生把手搭在他肩膀上说:“这是我孙子,长得这么大了!”宝芬把两个女儿介绍给姚老先生,两个小孩子望着这个怪样子的祖父时,不由得害怕颤抖。冯舅爷过去和姐夫说话,是两个老人的别后重逢。红玉的两个弟弟,现在都成年了,流露着纳闷儿的眼光看这位伯父。

一眼看见华太太站在远处,姚老先生走过去,以精力充沛的声音说:“您好吧?今儿大家都在这儿!”然后转身问:“立夫和莫愁呢?”

木兰回答说:“他们在南方呢。”

“他们好吧?”

木兰说:“他们很好。爸爸,您身体还是这么硬朗!这些年您都在哪儿了?”

木兰再三追问时,他说:“我在妙峰山住了一年。我怕你们找到我,我到山西五台山又住了一年。然后又去游到陕西华山,在山上住了三年。然后到四川峨眉山……”

还没等父亲说完,木兰情不自禁插嘴说:“爸爸,为什么不带我去呀?”

姚老先生安安静静地说:“我甚至还到了立夫的老家那个村子,傅先生傅太太在那儿,我险些被他们认出来……我往南到天台,到普陀。”

木兰热情激荡,不胜羡慕之至,她说:“您若当初让我知道,我一定跟着您去了。”

父亲回答说:“你怎么可以去?你们年轻人要坐船坐轿。我上华山要爬一万尺高,我到四川峨眉山是来回步行的。”

宝芬的二女儿问:“爷爷,您到普陀岛,是不是在水上走过去的?”

姚老先生说:“也许是在水上走过去的,也许不是。”他话说得那么严肃,脸上那么脱俗,小女孩儿真觉得祖父是个神仙圣徒。

姚老先生从容微笑说:“在华山我从一只老虎前面经过,我望了望它,它望了望我,它偷偷溜走了。我告诉你们,孩子,我这旅行,一半是游山玩水观赏风景,一半是自我求解脱。这两个目的是不可分的。也许你们不明白。自我解脱的基础在于身体的锻炼,人必须无钱无忧虑,随时死就死。这样你才能像个死而复生的人一样云游四方。你要把每一天,每一刹那都当做苍天赐予的,你必须感谢上苍。你身上不带钱,则盗贼不近身。但是你不能这样子旅行,那就必须把身体锻炼好——你的手,你的脚,最重要是你的胃。必须能够找到什么吃什么,或者能挨饿,不吃东西。必须室内室外都可以睡觉,不管什么天气都能忍受。你若没有这么一个身体,就不能旅行。”

大家问:“到哪儿找东西吃呢?”

“我在路上向人家乞讨,村里的人对老人很慈善。我能躺在硬石头上过夜。到了庙里,人家总是给我饭食住处,因为我身上带有五台山正式盖有印章的法牒。我随身带着药,到庙里就送给庙里一部分。在四川的树林子里,我看见长在老树桩子上的银耳,我们药铺卖银耳赚了好多钱,就是那种东西。”  老爷回来的消息全家都知道了。仆人们,旧的,新的,都来看这位长者。宝芬的父母也来看他,恭维他是“高僧转世”。他的脸上皱纹很深,面如风吹雨打中的红铜色。他虽然是七十二岁,但是步履轻快,声音洪亮而微带柔和,目光则神彩照人,一如往昔。他说曾经在黑暗中锻炼目光,所以在夜间走山路,毫无困难。

那天晚上虽然是银屏的忌辰,全家宴饭欢乐,为前所未有。姚老先生仍然身着道袍,坐在席上吃鱼吃鸡,仿佛并没有出家。

宝芬的父亲说:“您到底是不是已经得道了?”

姚老先生回答说:“不是。我一路之上,只是一个乞丐。有时连青菜也没得吃。那时候儿有人给我鸡吃,我就得吃鸡。这有什么关系?”

等老方丈进来,他认得出姚老先生,他说:“大哥,我不知道您就是王府花园的主人哪!十天之前您不是在我们西山的庙里住过吗?”

姚老先生说:“不错,是啊,多谢您的厚待。我听说他们请您来做佛事,所以我一直等到今天。”大家这才明白为什么他正好在这个时候儿回来。冯舅爷想把茶叶和药材生意的情形告诉他,但是他不愿听生意方面的事,又转身去看他的孙子。

宝芬的五岁小女孩儿,又聪明又淘气,指着屋里姚老先生的相片儿说:“你不是我爷爷,那个人才是我爷爷。你是个神仙。”

宝芬忙解释说:“你爷爷十年前出外去了,现在才回来。”

他们告诉了立夫的被捕监禁和释放,以及他怎么样才搬到南方去的经过,也是为了安全的缘故。他们提起立夫被控告的理由,一件就是他在山顶上把他妹妹嫁给陈三的事,姚老先生说他喜欢这件婚事。

木兰给莫愁打电报,第二天收到了回电,说她和丈夫不久就返回北平看父亲。木兰和荪亚正计划搬到杭州去。他们的东西有的已经装了箱子,现在正住在花园里'。。'一个较为破旧的院子里。木兰现在又遇到问题,就是老父刚回来,她不久就要南迁,简直犹如生离死别一样。她对父亲又敬又爱,现在实不忍心离去。倘若父亲愿意,她很高兴在父亲晚年能够伺候父亲。所以她去见父亲长谈。她说:“爸爸,我们要到杭州去住。您记得我丢了的时候儿妈做的梦吗?我是扶着您老过桥的人。您需要一个安静的家,那也正是我们的心愿。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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