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出华山-第4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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恍惚间,他愈发觉得这种猜测无限接近于真相,忍不禁对‘裴矩’心思之深沉生出毛骨悚然之感,一时间脸色变幻不定。
好半响,前方轰然一声巨响惊醒了他,一段十数丈长的城墙凹陷下去,随之而来的是直冲云霄的尘土。
不等城墙塌下的泥土砖石停止翻滚,齐军有机会挺**进,城上城里准备已久的周军将士们便已齐声呐喊着奋力抛出手中物什,一时间在尘土中若隐若现的城墙缺口处滚木沙袋纷落如雨……
长孙晟见此,一颗心终于重新落回肚里,嘴角却浮现丝丝苦涩。
“罢了……今次坚守平阳城,与齐军各色高手不断厮杀,令我的武道修行大有裨益,就算是被人真真假假地摆了一道,也算物有所值了!”
…………
平阳城南方五六十里外的涑水河畔。
石之轩将一袭粉**色肚**兜重新收入怀中,嘴角荡漾着恶趣味儿得逞的满意微笑,“平阳城无虞矣!”
无论如何,一统天下关乎他与向雨田的谋划,而平阳之战乃是北周攻灭北齐的第一步,亦是一统天下的开幕,可谓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因此,他对战事的态度其实并不像昨日敷衍宇文宪时所表现的那般轻忽淡漠,反而无比关注,且不动声色间将一切可利用的因素尽皆调动起来,力保平阳不失。
“一切尽在掌控……”
第四六三章田忌赛马
在各方势力的密切关注下,北周、北齐在平阳城战场陷入僵局,然而眼光高明者不难看出,北周以一孤军硬生生顶住北齐倾国之师的猛攻,双方的消耗因兵力悬殊竟有着近十倍的差距。
时间拖得越久,对北齐越不利,偏偏北齐皇帝率举国精兵御驾亲征,若是连区区一个平阳城都不能收复,又如何甘心?更要顾虑皇帝及整个北齐的威势……
如此只能进不能退,却又骑虎难下,齐军士气不免日益衰竭,身心俱疲,渐渐滋生怨愤和厌战之情!
终于,在齐军围城猛攻近一月,主力伤病三分之一之后,一直心头忐忑却又强自按捺已久的宇文邕感到方略达成,战机已至,稍纵即逝,因而迅速从长安赶到潼关边境,汇合大周主力,再次北上平阳。
…………
“成败但看今朝……”
晨光熹微,寒风凛冽。自宇文邕一下的诸多北周将帅却无不心头火热,眺望着无边无际的黑甲洪流潮水般漫过平原山野,不约而同地心生感慨。
视线极处,齐军的探马及信鹰若隐若现,去留不定。同样,周军自从重临平阳之后,派去齐军方面的探马及信鹰亦往返不休,从未断绝,时刻掌控着齐军的大小动静。
亦因此,今日的决战其实并不突然,而是双方连日来多次以小股兵力试探摩**擦后,达成的无声默契。
在这通信落后却又侦察先进的时代,似此两国各出十数万正规战兵的大型决战,但求以稳为主,三军列阵,徐徐推进,根本不要想什么出其不意的奇袭招数,否则在指挥不便的拖累下,只会自乱阵脚,予敌可乘之机。
战术上唯一能够做文章的地方,正是左、中、右三军的临阵安排,却也只能浅尝辄止——除中军由双方的皇帝亲自坐镇,不宜轻动,以充当危急时刻的援兵或关键时刻予敌致命一击的绝杀之外,左、右两军则如两只利爪分别扑向敌阵。
其中,中军的数量和质量视情况而定,大多较为平衡,而左、右两军固然数量相当,但质量却有强弱之别。
左、中、右三军列阵时所分配实力之强中弱,一如田忌赛马,最理想莫过于以我之弱兵对彼强兵,尽量避免浪战,以固守拖延为主;再以我之强兵对彼中兵,以我之中兵对彼弱兵,凭着优势狂攻猛打。
只可惜,十数万兵将着实太过庞大,三军在旷野列阵前行时,横队绵延足有二三十里地。若想接战前再分配强中弱兵力或是突然变阵,无异于痴人说梦。
因此三军的强中弱分配方案,实则在大军开拔出营后就彻底确定,并开始按部就班地调配布置,同时派出大队骑兵扫**荡驱赶对方的探马斥候,也调集猎鹰、秃鹫等猛禽扑杀驱赶敌方的信鹰,以此保证己方三军的强中弱具体分配在接战前不为敌方所知。
至于最终双方的强中弱究竟哪个对哪个?
确实很有些些赌运气的成分!
但向来喜欢牢牢掌控一切的宇文邕,打心底里并不想赌,也不愿将胜负寄托在虚无缥缈的运气上,尽管不论如何分配,气势如虹的周军面对疲惫不堪的齐军总归占据着不可忽视的优势。
眼看大军即将全部出营,宇文邕迟迟未能决断方案,一反其平日里杀伐果决的风格,众文武惊奇之余,亦觉理解,但却无人敢在这国运攸关之事上擅自谏言。
否则一旦最终战败,除了永无过错的皇帝本人能够推脱一句“天不祐朕”,轻轻揭过,下面的臣子们谁还能背得起这足以抄家灭族的战败无果黑锅?
沉吟之中,宇文邕不经意间瞥见石之轩目视北方,一脸若有所思之色。不由问道:“裴爱卿学究天人,必有以教朕!”
在众文武或同情或惊疑或垂询的目光中,石之轩怡然自若道:“臣望北方之气,但见龙马之气居中,怯弱轻浮,该是伪齐昏君高纬坐镇中军;
一虎狼之气居左,横行霸道,间或杂有一分赤黄之气。伪齐宗室虽众,然有此王者气象者,唯安德王高延宗一人尔……则敌之右翼,必是高延宗所率的虎狼之师;
敌之左翼却形制散漫,势气不振,正是我军破敌良机之所在……”
听他侃侃而谈,不仅宇文邕渐渐变了颜色,其余众文武更是相顾哗然,窃窃私语——若他所言属实,那他望气之术神奇如斯,岂非骇人听闻?若他纯属故弄玄虚,那他在如此军**国大事上还敢掺杂这等无端妄言、谬言,岂非胆大包天,欺君罔上?
石之轩却对众人的种种表情视若无睹,言毕端坐马背,一如既往的神色淡然,似乎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宇文邕深深看了他一眼,果断喝令道:“齐王宇文宪节度宇文盛所部、‘裴矩’所部、普六茹坚所部以为右军……”
众文武再次相顾骇然,皇帝竟毫不迟疑地接纳‘裴矩’的疯言疯语,将己方最精锐的三部强兵合为右军,针对敌军的左翼弱点!
宇文宪高声应诺之后,忍不住瞥了石之轩一眼,目光复杂。扪心自问,他既无石之轩这等直言不讳的坚毅,亦无宇文邕这等用人不疑的果决。
片刻之间,宇文邕又将中、左两军诸部也划分完毕。中军由宇文邕亲自坐镇,稳稳当当,被分到中军的诸将暗暗松了口气。
唯独被分到左军,将要直面高延宗虎狼之师的诸将无不面色阴沉,暗呼三生不幸,只盼等下不要撞到高延宗的刀尖上,否则大败亏输是小,小命不保是大。
不知不觉间,众人竟也对石之轩“故弄玄虚”之言深信不疑起来……
最后,宇文邕又叮嘱道:“……余者骑兵诸部游弋左右,随时策应!”
石之轩主动道:“为防万一,最好由微臣侍卫陛下左右,微臣所部可由史万岁暂代指挥。”
宇文邕故作迟疑一瞬,才颔首同意,实则就算石之轩不主动请缨,最终他也会如此吩咐。无他,只帝王心术尔!
顷刻间,众将应命而去,各归本部。
宇文邕沉默良久,终是忍不住向石之轩问道:“裴卿观朕之气,如何?”
石之轩恭声道:“陛下之气,如黄云扶日,郁郁冲天,乃土德大兴之象,只不过目下尚未盛极,但却后劲绵延,无休无止……可见此战陛下必胜,一统天下指日可待”
“哦……”宇文邕不置可否,俄尔又问:“不知普六茹坚气象如何?”
石之轩毫不犹豫道:“普六茹坚之气,与高延宗相差仿佛,均是止于一二分王者之气,若是风起云涌,因缘际会,或可腾蛟化龙,否则止于位极人臣尔!”
闻言,宇文邕面色如常,然而瞳孔深处却有微不可察的异芒一闪而逝。
唯有石之轩凭着【锁魂术】的密切感应,方知宇文邕心头其实大大松了口气,不由暗暗感慨宇文邕的心术愈发深沉。
但宇文邕不知【锁魂术】之妙,自然也不知石之轩之言正是根据他的心理脉络对症下药,牵强附会,使他暂且安心。
其实宇文邕的龙气目下正值前所未有的高**峰,却已隐患重重,可谓空中楼阁,只待吞灭北齐,其龙气就将到达最巅峰,之后同样到达最巅峰的隐患必然爆发反噬,令其龙气盛极而衰……
反倒是杨坚目下仍潜龙在渊,龙气隐而不显,但朱紫富贵之气却油然满溢,如山如岭,沉稳厚实,分明根基深植,福泽绵延。即使他此时被逼无奈,起兵造反,也不会轻易被灭,反而会遇难成祥,直至风云汇聚,龙气彰显……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石之轩一如既往地顺水推舟,不过多逆转,否则未来仍有不可估计的变数。
在万军簇拥中伴驾北上,石之轩一向云淡风轻的眸子渐渐透出期待之色,愈是逼近预定战场,愈是压抑不住的兴致盎然。
“王见王的国运交锋可是难得一见啊……”
有了此前的望气断言,此战一旦得胜,首功非他莫属,而且相比于作为猛将冲锋陷阵,他显然更愿意旁观者清,默默探究人道气运的深层奥秘,如此待在宇文邕身边,还有近水楼台的优势,何乐而不为?
…………
午时刚过,阴云未散,原野一片寂寥,寒风吹送着熏人欲呕的血腥气息。
放眼望去,死尸枕集,零星的无主战马徘徊游弋,在散落遍地的兵甲器械间寻找染血的枯草咀嚼。
视线极处,黑色的浪潮浩浩荡荡地远去,声嘶力竭地喊杀亦渐渐变小,乃至远不可闻。
“这就胜了……?”
千军簇拥的高地上,伴驾的大太监何泉一脸呆滞,不敢置信地喃喃自语着,手中拂尘跌落地上犹不自知。
身为唯二主角之一的宇文邕同样脸颊抖动,无语凝噎。
石之轩清晰地觉察到宇文邕的郁闷,却也深有同感,就像千辛万苦地鼓足勇气对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