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埃落定-第6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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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请客,你们上街买糖吃吧。”
姑娘们大笑,像炸了窝的蜜蜂一样飞出去了。
老板把钱箱钥匙系在腰上,说:“木匠正在装地板,我去看看。少爷要是开心,就赏姑娘两个脂粉钱。”
从修房子的地方飘来带一点酒气的松木香味,怀里这个女人也使人心旌摇荡。
我那男人的东西蠢蠢欲动,身子却像这天气一佯懒洋洋的。
姑娘十分乖巧,她脱光了我的衣服,叫我只管躺在那里,一动也不动,任她来做所有的事情。她果然干得很好,我一动也没动,就让周身舒服了。之后,我们两个也不穿衣服,就躺在那里交谈。这时,我才知道,她们并不是什么戏班子,而是一群专门用身子做生意的女人。我成了她们在这里的第一笔生意。我问她,对那些对女人心有余而力不足的老土司们有没有办法,她说有。我说,好,这些老家伙他们有的是银子,从今天起开始做他们的生意吧。
晚上,土司们享受到了收钱的女人。
第二天,老家伙们再聚到一起时,人人都显得比往常容光焕发。有人还问我,我们自己的姑娘怎么没有这样的本事。
女土司独睡空房,眼圈都是青的,她恨恨地对我父亲说:“看看你们麦其家吧,你的大儿子带来了鸦片,傻爪儿子又带了这样的女人。”
麦其土司说:“你又带来了什么?你也给我们大家带点什么来吧。”
女土司说:“我不相信女人有什么不同。”
众土司都说:“住嘴吧,每个女人都大不相同。”
只有汪波土司没有说什么。楼上唱歌的女人可望而不可即,大帐篷里的姑娘却实实在在,美妙无比。
现在,土司们恍然大悟,说:“麦其少爷是请我们来享受这些美妙的姑娘。”
黄师爷说这些姑娘叫妓女,那个大帐篷叫妓院。
妓院老板对我说:“少爷有两个专门的姑娘,其它的姑娘你不能去碰。”
“为什么不能?”
“那些姑娘不干净,有病。”
“什么病?”
“把男人的东西烂掉的病。”
我想像不出身上这东西怎么会烂掉。老板叫来两个姑娘,撩起了她们的裙子。天哪,一个姑娘那里已经没有门扇,完全是一个山洞了,而另外一个姑娘那里却像朵蘑菇,散发出来的臭气是一头死牛腐烂了一样。
这天晚上,想到一个人那里会变成那个样子,我怎么也鼓不起对女人的兴趣。便一个人呆在家里。土司都到妓院去了。我睡不着,便起来找黄师爷喝茶。我问他那些妓女的病是什么病。他说:“梅毒。”
“梅毒?”
师爷说:“少爷,鸦片是我带来的,梅毒可不是我带来的。”
从他紧张的神情上,我知道梅毒很厉害。
他说:“天哪,这里连这个都有了,还有什么不会有呢。”
我说:“土司们一点也不怕,妓院房子修好了,土司们没人想离开。”
在妓院里,每个姑娘都在楼上有一个自己的房间。楼下的大厅一到晚上就亮起明亮的灯火。楼上飘荡着姑娘们身上的香气,楼下,是酒,是大锅煮着的肉和豌豆的香气。大厅中央,一个金色的喇叭,靠在一个手摇唱机旁,整日歌唱。
师爷说:“由他们去吧,他们的时代已经完了,让他们得梅毒,让他们感到幸福,我们还是来操心自己的事情吧。”
黄师爷还给我讲了些有关梅毒的故事,讲完过后,我笑着对池说:“起码三天,我都不想吃饭了。”
黄师爷说:“对人来说,是钱厉害,但却比不过鸦片,鸦片嘛,又比不过梅毒。但我要跟你说的不是这个。”
我问他想说什么。
他提高了声音,对我说:“少爷,他们来了!”
“他们来了?!”
“对,他们来了!”
我问师爷他们是谁。他说是汉人。我笑了,听他那口气,好像他自己不是汉人。好像我的母亲不是汉人,我的镇子上好多铺子里呆着的不是汉人,妓院里有几个姑娘不是汉人。听他那口气,好像我压根儿就没有见过汉人,我自己就是一个汉族女人的儿子嘛!
但是,他的神情十分认真,说:“我是说有颜色的汉人来了!”
这下我懂了。没有颜色的汉人来到这个地方,纯粹只是为了赚点银子,像那些生意人,或者就只是为了活命,像师爷本人一样。但有颜色的就不一样了。他们要我们的土地染上他们的颜色。白色的汉人想这样,要是红色的汉人在战争中得手了,据说,他们更想在每一片土地上都染上自己崇拜的颜色。我们知道他们正在自己的地方打得昏天黑地,难分高下。每个从汉地来的商队都会带来报纸,因为我有一个智慧的师爷,像爱鸦片一样爱报纸。看不到报纸,他烦躁不安,看到了,他长吁烟叹。他总是告诉我说:“他们越打越厉害了。越打越厉害了。”
黄师爷过去做过省参议,因为反对打红色汉人落到这个地步,但他又不高兴红色汉人取得胜利,那阵,在我们这地方,老百姓中间,都在传说汉人就要来了。书记官说过,老百姓相信的事情总是要发生的,就算听上去没有多少道理,但那么多人都说同一个话题,就等于同时念动了同一条咒语,向上天表达了同一种意志。
师爷总是说,他们还互相拦腰抱得紧紧的,腾不出手来。但现在,他突然对我说:“他们来了!”
我问师爷:“他们想见我?”
师爷笑了,说这是真正的主人的想法。
我说:“好吧,叫他们来吧,看看我们喜欢那一种颜色。”
师爷还是笑,说:“少爷的口气好像女人挑一块绸缎做衣服一样。”他说,这些人他们是悄悄来的,他们谁也不想见。他们还不想叫人知道自己是有颜色的汉人。
我问他又是怎么知道的。
他说:“我是你的师爷,我不该知道吗?”这种口气,我是不高兴听见的,他见我的脸变了颜色,便改口说,“少爷忘了,过去你的师爷也是有颜色的,所以,见到他们我就认得出来。”我问这些人想干什么。师爷叫我回去休息,说这些人现在还不想干什么。他们只会做我们准许做的事情,他们会比镇子上的其他人还要谨慎。他们只是来看,来看看。
我回去休息。
睡着之前,我的脑子里还在想:梅毒。还在想:他们。想到他们,我打算明天一起来就上街走走,看我能不能认出哪些汉人是有颜色的。
这天,我起得晚,心里空荡荡的,就觉得少了什么。少了什么呢?我不知道。但我就是觉得少了什么。我问下人们,今天少了什么,他们四处看看,比如我身上的佩饰,比如我们摆在楼里各处的值钱的器物,告诉我,没有少什么。
还是索郎泽郎说:“今天,太太没有唱歌。”
大家都说:“她天天坐在楼上唱歌,今天不唱了。”
是的,太阳一出来,塔娜就坐在楼上的雕花栏杆后面歌唱。本来,前些时候,我已经觉得时间加快了速度,而且越来越快。想想吧,这段时间发生了多少事情。土司们来了,梅毒来了,有颜色的汉人来了。只有当我妻子为了勾引年轻的汪波土司而引颈歌唱时,我才觉得时间又慢下来,回到了使人难受的那种流逝速度。
今天,她一停止歌唱,我就感到眩晕,时间又加快了。
土司们都还没有从街上的妓院里回来。下人们陪着我走出房子,在妓院里没有用武之地的女土司用阴鸷而得意的目光望着我。四处都静悄悄的,我的心却像骑在马上疾驰,风从耳边呼呼吹过时那样咚咚地跳荡。土司们从妓院里出来,正向我们这里走来,他们要回来睡觉了。在街上新盖的大房子里,时间是颠倒的。他们在音乐声里,在酒肉的气息里,狂欢了一个晚上,现在,都懒洋洋地走着,要回来睡觉了。看着他们懒懒的身影,我想,有什么事情发生了。后来我想起了昨天和黄师爷誓话题,便带着一干人向街上走去。我要去认认那些悄悄来到这里的有颜色的汉人。走到桥上,我们和从妓院里出来的土司们相遇了。我看到,有好几个人鼻头比原来红了。我想,是的,他们从那些姑娘身上染到梅毒了。
我笑了。
笑他们不知道姑娘们身上有什么东西。
第一卷 第一十六章
46。有颜色的人
在街上我看到了些新来的汉人,却看不出哪些是有颜色的。只是在两家新开的商号里,看出来穿藏服的伙计其实是汉人。在我常去的酒店,店主问我在街上寻找什么。我告诉了他。他说:“他们要把颜色涂到脸上吗?他们的颜色在心里。”
“那我就认不出他们了。”
于是,就在店里坐下来喝酒。我还跟他开玩笑说要是他弟弟在,这些日子正好对麦其土司下手,报仇。我说:“要是那仇非报不可的话,这回可是最好的时机。”
店主人叹气,说他都不知道弟弟逃到什么地方去了。
我说:“那你来干怎么样?”
“如果我知道弟弟已经死了,或者他不想接着干了,我才会下手。这是我们两兄弟定好的规矩。”
他们的规矩有一条使我背上发冷:要是麦其土司在他们动手之前死了,下一个麦其土司,也就是我,将自动成为他们复仇的目标,必须杀死一个真正的麦其土司,才能算报了家仇。
我当时就害怕了,想派人帮两兄弟干掉麦其土司。酒店主笑了,说:“我的朋友,你可真是个傻子,你怎么就没有想到把我和我弟弟杀掉。”
是的,我的脑子里没有这样的想法。
店主说:“那样,你也不用担心哪一天我来杀你了。”他把我送出门,说:“少爷有好多事要干,口去吧,回去干你的事情吧。”
这里正说着话,妓院老板来请我了。还隔着好远的地方,姑娘们的笑声,唱机里吱吱嘎嘎的音乐声,和炖肉与煮豌豆的气味热烘烘地扑面而来。我在楼下大厅里坐下,什么东西也不想吃,也不想动坐在我怀里的姑娘。我觉得空气里有梅毒的味道。我坐着,怀里坐着一个干净的姑娘,听老板讲了些土司们在这里好笑的事情。连她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