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流-第8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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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尹如烟,她也太过放肆了,正在歇斯底里地大叫,要前面的人停下。有人拉着她,不让她来捣乱,可是她却根本不听,朝拉自己的人的脸上掴了一巴掌。被放开后,她又继续疾步上前来拉车子,车子被她拉的四处打转。尸体也险些要从车子上落下来。身边的人都只好随她,在一边怔怔地看着她。
“大姐,你这是干什么。爸爸已经走了,你这样不懂事,要他怎么能够安息。难道你就不替他想想,要他在那边受苦吗。”尹爱萍呵住了尹如烟。才见她松了手,身边的医务人员赶紧推着车子走开。
终于,尹如烟眼睁睁地看着父亲被人推走,她竟无力挽回。年少时候浅薄忧伤的记忆一再重现,那个男人最后还是离开了她,擦肩而过,留下的是一身的伤痕。她就这样被遗弃了,没有谁再能给她支持和力量了。
这一刻,青春年少被终止。
黄粱让作护士的尹爱萍给尹如烟打了一针镇定剂。她太疲惫了,需要休息。尹如烟被尹爱萍把尹如烟扶到她们父亲刚刚睡过的那张病床上,要她在这里睡一晚,嘱咐她不要乱想伤神,安心睡到明天就好了,'奇。书'父亲出殡时会来叫她。
尹如烟就此躺着,嗅到床上父亲残留的气息,多么像小时侯的情景。也像小时侯一样,她很快便睡着了,安宁无梦,是可以暂时放下悲伤。
一直睡到八点,日光从窗户外斜斜地落进来,在地板上溅起一片耀眼的光芒,如此的明媚可惜。才又忽然记起昨天发生的那一幕幕一桩桩的事情,惶惶的,痛定思痛,内心暗涌突袭,只是仍旧那样的无望和辛苦。再也没有挽回的可能了吗?
先到洗手间洗了一把脸,回来时,有黄粱在那里等她,给她带来了早餐。她大概有好多餐没有吃了吧。那些馒头像石头一样的坚硬,一块一块的咽到喉咙里,需要喝大量的水才能将它们冲到胃里。饱是饱了。吃饱了的人不像饥饿着的人那样容易消沉绝望,但她也还是积极不起来。
黄粱才又安慰了尹如烟一阵,接着两人一起出了病房,往太平间赶去,一路无话。到了那里,赵姨和尹爱萍已经在那里等他们了。这样一个阳光灼灼的夏天,陡然出了这样的事情,大家都很无奈和难过,脸上均是忧戚的表情。
尹建民还没有回家。他是在黑龙江插队的,距离这里也有几千里的路途。但是谁知道呢,也许他已经不想回来了,之前他也就和尹如烟,几年都没有回过一次家。且除了开始那一阵子时间偶尔还会写信回来以外,后来的时间算是彻底隔绝了,杳无音训。死了父亲这样的大事都不回家,真是白养了他那么大。“当是养了只狗,也还会有情意讲的。”赵姨显然对她的儿子不归表示强烈的愤慨,但暗中还是希望他能在最后的时间能够出现,在出殡前,在火化时,或者干脆能寄封信回来表示吊唁。
父亲的遗体火化了。尹如烟看着漫天的烟尘俞走俞远,空气中迅速空白,然后是湛蓝的苍穹。日影窈窕,白的刺眼。有几只乌鸦飞过,发出哀惋的鸣叫。然后天空依旧很蓝,像一块蓝色的镜子,透明而清澈,高远又深邃。没有尽头,无边无际。她知道父亲已经走远了。
低头是殡仪馆外大树下的一片浓荫,有扶疏的光点摇曳,只觉得很冷,那样的大毒日头下,她是连冷暖也不能自知了。听见远处有人声的喧哗,细碎而低沉的声音,完全和她没有关系的,可不知怎的,她听着听着,鼻子就酸了,身体湿润,像蓄满了水,要溢出来。年长日久,悲喜往事,这个世界已经堕落了。
第二十八章 奔丧(下)
第二十八章奔丧(下)
几度的晨昏朝夕,几度的沧桑沉浮,她觉得未来一片漆黑。
父亲的重量都装在了盒子里,在通往墓地的路上,尹如烟抱着那样一个盒子,心里安宁而祥和,平稳而清淡。一如很小的时候,她躺在父亲的怀里听着他吹笛子。记得那悠扬的笛声漫漫飘荡开来。然后是外婆门前的泡桐树投下的影子,几片绿叶被风吹落,飘到他们的跟前。一曲终了,她亦可以安心地睡着。
然后被父亲叫醒,至今记忆犹新。父亲不厌其烦地教她念古诗,什么大李杜小李杜,她是一个也听不懂,只是咿咿呀呀的,有一句没一句地跟着念。等到大李子小肚子都念完了,然后才见父亲像变戏法一样变出两颗糖来给她作为奖赏。她亦在这时才会感谢那些个李子肚子。落木萧萧和山寺桃花一一过去,什么也不再。
坟墓在近郊处的墓园里。由于近年来一直闹革命,没有人守墓,墓愿一片荒芜,野草和灌木纵横,道路依稀,几棵古松伫立在门庭边,很是萧瑟凄皇。
几把黄土就把父亲掩埋了。送葬的人也不多,差不多就是尹家的几个亲属,赵姨,黄粱,尹爱萍和尹如烟。形式也不华丽,反倒有些落魄。亡者生前的故友不多,没有几个人为他哭葬。黄粱的一个孩子因为眼前的庄严氛围吓坏了,才哭了起来。
尹如烟跪在墓地里,把一刀一刀的冥钱伸到火堆里,小心翼翼的,生怕有一张会因为没有烧着而使父亲收不到。痛苦她是不知道的,哀莫大于心死,在这样的时刻,她反而能够平静下来。火光把她熏的满脸汗水,但因为日头也大,两下子就蒸干了,接着又是新一轮的汗水冒出来。
最后,纸也烧完了。多年积聚起来的爱恨就这样一点一点化为灰烬,但到了那边,也许他一样还是看不见。
时间会一天天的过去,会忘记的还是会忘记,不会忘记也会慢慢的忘记。送葬的人各自回家,父亲将独自眠卧在这个荒郊野岭上。今后的日子里,他又是怎么样的孤独孑然,怎么样的望穿悲凉和绝望。风朝雨夕,谁能和他共度。
人都走尽了。尹如烟还是不走。她要和父亲在一起度过第一个黑夜。她不能就这样走了,丢下他。夜幕渐渐降临,四周有了虫鸟低吟浅唱。一个人跪在那里,听凭时间遁入空寂,慢慢埋没于黑暗的荒野之中。
夜空里有稀疏的星辰,在茫茫的黑暗长河里游离,显得那样的荒凉和寂静。须臾的光景,人还活着,热情已死。深邃而邈远的人间,万物皆废。
是半夜的时候,尹如烟又似乎看见了自己的父亲。他那种弥留时候的眼神一直停泊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那眼神,教她难忘记。是爸爸回来看她了吗?这样孤零零地在他坟前,他怎么忍心呢。
她忽然忍不住想上前去责备他,为什么要离开她,丢下她一个人,遗世独立。
可是就在这时,她却发现他走了,再也看不见他了。她想要重复刚才的场景,却再也不能够了。她亦只能空对着这漆黑的夜,荒凉而无助,多少年的爱恨交织,怎么说不见就不见了呢?
她哭诉道,“你给了我生命,却没有给我感情。你给了我吃,却没有给我温暖。你给了我穿,却没有给我体贴。你给了我什么,却又什么也没有给我。你的一生欠我太多太多,还没有来得及偿还就这么走了。你丢下我,要我以后去依靠谁指望谁,爱谁恨谁。
“你本不该创造我,既然创造了我,你就不该不管我。我恨你,恨你,恨你,恨你,恨你,恨你,恨你。”
那样的声嘶力竭。午夜时间,这样的声音流落在荒园里,听来是那样的凄楚悲怆。只是没有人去听见。没有人听见。
“好了,如烟,我们回去吧。你已经在这里过了一夜了。荒郊野外的,多么不安全。”第二天一早,黄粱便上墓地里来找尹如烟。见她正枕着墓碑前的一块阶梯睡着了。晨曦打在她的脸上。黄粱把她唤醒,要她回家去。
“不,我不能走,我也没有家,我的家就在这里。我要陪着爸爸。我走了,他一个人孤苦伶仃的,该有多么的寂寞。”尹如烟微弱地说道。她再一次跪到墓碑前,给父亲擦拭碑上的灰尘。
“你怎么就这样固执呢。如烟,真正孤苦伶仃的人是你。你一直都活在父亲的阴影里,一次又一次的伤心难过。你一直都不愿意承担现实给你的磨砺和考验。你一味地自欺,选择逃避,把幻想当成现实,所以,你也一直得不到解脱。”
“如今,父亲已经走了,正该是你清醒的时候了。可是你,却依旧执迷不悟,仍然编织着自己虚伪的梦幻,永远在自我欺骗的世界里不愿意醒来。你这样的害自己,这样的折磨自己的身心。为什么呢,你又何苦呢?”黄粱很是恳切地劝慰着,“如烟,你昏睡了那么多年,真的该醒醒了。”
尹如烟却依旧跪立在父亲的坟前不起。她喃喃地说道,“你不要这样对我说这些。我也不愿意听见。我从来都是孤苦的人,从小被人遗弃,没有自尊,所以也没有自爱。我的处境你是永远也不会明白的。就像当初,我们曾经在一起,但你也没有懂得我,而我也没有选择你。我们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注定分崩离析,各走各的路。”
“可是如烟,你不要忘记了,我是救治你的医生。我曾经为了救你,花费了大半的心血。虽然结果也是失败。但我是真的想要帮助你,在我的心里,永远有那么一个角落为你而留着。为你担心,为你牵挂,为你难过,为你痛苦。你该懂得我的苦心才是。”
“我一直盼望着你好。不错,你是从小被人遗忘,没有母亲,也没有父爱,有的只是无尽的渴望和幻想。也就是因为这样,你病的这样的重。但是,如今你的父亲走了,你再怎么渴望与幻想也都没有用了。你该看清楚,他现在就躺在你的面前,成了灰烬。你的幻想应该破灭了。我想只要你放心,随着时间的流逝,一切都会过去,你会慢慢好起来。你应该学着遗忘他,走出阴影,重生一次。”
“我们的一生都是一样的伤痕累累,一样的可怜无助。没有哪一个人的生命是没有缺憾的。我们天生残缺,或没有胳膊,或没有光明,或没有言语,或没有亲人。难道就因为这样,我们就能有借口一辈子活在阴影里,期望着期望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