配婚令-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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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自然,若她有大问题,我也不会多嘴同你说了。”徐妙文接着道,“河东南氏,祖父曾是流外官,爹是个败家子,母亲是长安寻常商户家女子,据说品貌皆是不错,只是死得早。她眼下与乳母一道住,那乳母如今瞎了,她更是百般照顾很是孝顺,又与街坊邻里处得极好,一路问过去全是夸赞之辞,同一个坊里想娶她回去的小屁孩不在少数。”
徐妙文顿了顿:“按说是没什么好怀疑的,但今日她却说与观白有些交情,此事很蹊跷啊。你与观白相熟,倒不如问一问他,许可从中摸出些线索来。”
裴渠点点头。
徐妙文打了个哈欠,昨夜他被一群下作的洛阳蚊子嗡嗡嗡地纠缠了一夜,就没睡个囫囵觉,这会儿困了便自然而然挪了个舒服的位置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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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山办完洛阳的事,火急火燎赶回长安已是余月最后一天,坊间弥漫着粽叶清香,满满是盛夏将至的气息。
她未及回家便先去了趟崔宅,三娘不在家中,崔校书倒是揪着个弘文馆士子在家下棋,老家伙与学生一来一往斗得很是热闹,看到南山来了,喜上眉梢:“南媒官又来与我家三娘说亲啦?”
南山早年间常问崔校书借书看,两人也算是相熟。崔老头做了一辈子的校书郎,旁人看着觉得没出息,他倒乐在其中,抄书编书很是自得。
南山在棋盘旁的席子上跪坐下来,知了声响个不停,空气里的粽叶香让人不由遐想粽子的美味。上回感受到那亲切的美味还是什么时候呢?十年前?十一年前?总之,是很久前的事了罢。
她深吸一口气,崔老头说:“粽子快煮好哩,吃一个再走罢。”
南山摇摇头,将封好的信取出来放在一旁:“有人想与三娘相上一面,特意让某转交这个,等三娘回来给她罢。”她四下看看:“三娘今日做什么去了?”
崔老头道:“又去城郊啦,她们那群小丫头,只会游玩作乐没个正形,哪像你这般懂事。”
“老师又赖皮!”对面的年轻士子毫不留情地戳他面皮。
“哎呀哎呀,我老啦,你就不能让让我。”崔老头继续耍赖皮,不肯挪子,学生也不肯,他索性不下了,喊住南山:“来来来,他不陪我下你陪我下。”
“某还有……”一个“事”字还未来得及出口,崔老头已是狡猾地按住那信封:“若不陪我下,这信我便不转交给三娘了,看你还如何说媒!”
南山实在没法,硬着头皮同那士子换了位置,与崔老头下起棋来。
下了一会儿,崔老头问:“不会是裴家七郎写来的罢?”
“正是。”南山道,“但那人似乎心眼复杂,某也看不透。不过三娘是个人物,比较起来某觉得三娘还要胜一筹。”
崔老头说:“哪里的话,三娘怎能比得过那种旷男,论心眼三娘肯定是要输的,何况那裴家旷男还长得格外好看,三娘喜欢皮相好的男人,到时候别见了走不动路咯!不行不行,我得与三娘说说,皮相好是没有用处的。”
南山问:“校书应是不少年未见那裴七郎了罢,怎能笃定他眼下还长得好看呢?指不定残咯。”
“也是,人总要从一片灿烂长成我这个样子。”他指指自己爬满了褶子的老脸,还不忘自夸:“伊昔红颜美少年啊!”
“老师好歹一把年纪了,自重啊自重!”旁边士子就差拍案了。
崔老头一瞪他:“怎么,你不会老呀,你老了比我还丑。”
南山忍住笑,磕磕绊绊陪着崔老头下完棋,最后盛情难却吃了一只粽子,闭坊的鼓声已然敲响。南山连忙擦擦手,笑道:“某这就告辞了,崔校书记得将信转交给三娘。”旁边年轻士子也起了身,与老师道别后,同南山一起出了门。
南山要赶在闭坊前回家,不由跑了起来,那年轻士子在后头追得气喘吁吁,嚷道:“哎呀南媒官如何跑得那么快!”
“不跑要露宿街头啦!”南山笑着继续往前跑,那士子便辛苦追。
这么跑了一路,好不容易回了坊,南山见那士子还跟在后头,便问:“郎君也住这坊?”
那士子点点头:“刚赁的屋子,与同年一块儿住。”
南山便不再多嘴,径直往家里去。
这时日头西下,已现晦色,南山拎着包袱走到家门口。小门小户,门皆是对坊内而开,很是安静。她开口唤了一声:“凤娘,我回来啦!”
那士子也朝里瞥了一眼,只见一中年妇人摸索着走了出来,略有些慌张地同南山道:“家、家里有客来了。”
☆、【零八】窃贼心思
凤娘平日里除了街坊很少见生客,今日这么紧张,那必定是来了不熟悉的人。
她步子有些急,南山怕她摔了,忙上前扶住她:“凤娘小心。”凤娘握住她的手腕,压低了声音道:“有位从洛阳来的郎君,说是要给你送东西,我便给他开了门,还、还在里面,来了没多久。”
南山视线越过凤娘朝里看了一眼。她家是两进的小宅子,有个小院落,后边三间屋舍,紧凑实用。她站在门口是瞧不见里面的,但听凤娘这么一说,南山心中也略略有了猜想,她小声安慰了凤娘,随后便带着她往里去。
一间光线黯淡的小堂屋里弥散着粽叶糯米的清香,南山在门口顿住脚步,瞧见了正襟危坐的裴渠。这位兄台一丝不苟地跪坐在蔺草席上,面前矮几上摆了一只碟子,里面放了一只还没脱衣服的粽子,另一只可怜的粽子早就被剥得干干净净,有一大半被吃进了裴君的肚子里。
裴渠看她一眼,又低头咬了一口白糯糯的粽子,直至将那只粽子吃得干干净净,一粒米也不剩。南山终于看得缓过劲来了,她似乎记得谁这样吃过粽子,她祖父,她祖父就是这样的。一看就是官家做派,连吃东西都分外含蓄,含蓄中偏偏又透着“我要把你吃光光”的凶恶与贪心。
凤娘在南山身后站着,不知南山为何不进去,便轻拍了拍她的背。南山回过神,脱掉鞋子进了堂屋,搁下包袱弯了腰老老实实行了个礼,随即作讶然状:“七郎到访,令寒舍蓬荜生辉,只是不知七郎有何要事?”
裴渠自袖袋里取出帕子擦了手,偏过头从蔺草席上拿过一只盒子放到矮几上:“南媒官请坐。”
南山顿时觉得怪怪的,这是她自己家,怎么裴渠到访便一下子主宾颠倒了?她于是在矮几对面坐下,伸手接过那长得有些胖的盒子,打开来见里面是一小罐子酒。
“郎君这是?”谢媒酒也不必这么早送吧,太着急啦!
裴渠似乎能猜到她脑中想法,缓缓回道:“并非谢媒酒,是拜师酒,为师请你喝。”
南山想了想,再看看那罐子酒,认真回说:“可是某不喝酒。”
“一杯也不喝?”
“滴酒不沾。”南山在这件事上难得有原则起来,似乎舌尖舔上一滴酒都会要了她的命。她迅速缓和了语气,道:“如此美酒,放在某这里实在是浪费。郎君还是收回去罢,也没有规矩说拜师定要喝酒的。”她想想:“某可以以茶代酒敬师父一杯。”
她正要起身去煮茶,裴渠却做了手势,示意她坐下:“不着急。”
南山听着外面将歇的鼓声,心里翻了个白眼,不着急什么呀,都快要闭坊了,我们这可没有旅店的,想住我家也是不行的,我家只有两间屋子能睡人!
南山略有些着急地屈指叩了叩几案,忽问:“郎君今日如何未穿官服呢?”你套上官服好歹还能跟坊卒施展一下官家特权啊!
裴渠却说:“官服太旧了。”
“诶?哦。”南山想,一件袍子穿上个九年,也的确是够旧的了。这么一说,显得皇帝真是天底下一大抠,将臣子丢到番邦去,连官服也不多送几套,让人穿九年!九年!
南山的思路又被裴君岔了出去,她好不容易回过神,不死心地再问道:“郎君鱼袋也未带么?”
“鱼袋只给职事官,去番邦没多大用处,走之前便交回了。”
南山黑了黑脸,裴渠脸上却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他偏头看了一眼堂屋门口,南山便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见随同自己一道回来的那位年轻士子此刻正呆愣愣地站在外头,不走也不进来,不知在想些什么。
南山霍地起了身,走到门口与那士子小声道:“郎君有事?”
那士子略有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某是今春进士,颍阳郑聪,表字敏之,住在坊西,离这儿不远,往后还望南媒官多多照应。”
颍阳郑聪,廿二岁,经策全通是为甲第,请授弘文馆校书郎,家中有……
南山忙打住了思路,没有继续往下想。她只道:“郎君谦虚,将来郎君仕途通达,某等届时还要请郎君照应才是啊。”
“不敢不敢”、“哪里哪里”、“时候不早,郎君该回去了”、“哦,是”如此几番推接,南山终于将这位对自己颇有好感的新科进士给打发走了。
此时坊中鼓声也已是敲尽,她有些无可奈何地回头看一眼裴渠:“郎君今日不打算走了么?”
她不喜欢回避问题,该解决的还是要解决。
“裴某原本打算闭坊前回去,可南媒官迟迟不归,裴某便只好等了。”
还是她的错了?不,南山想,大约是你未来岳丈的错,他拖着我下了好几盘棋咧!不然我早就回来了!你未来岳丈还耍赖皮!将来要是翁婿对弈,不知道你会不会容得下岳丈耍赖呢,哼哼。
南山站门口想了一下,偏头看了一眼凤娘,道;“凤娘,我今日便与你一起睡可好?我那间屋子腾出来给这位郎君睡罢。”
凤娘自是没什么意见,但家里留个大男人,总觉得有些怪哩。她将南山拖至一旁,小声地嘀嘀咕咕了一会儿,问清楚南山此人来历,这才点点头,自己心里又念叨着晚上不能睡得太沉,得时时刻刻替南山听着动静才行。
裴渠更无意见,欣然接受了南山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