配婚令-第5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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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他知道自己事实上是裴涟君的儿子,可他却分明又不认识裴涟君。他不知她是什么模样,也未听过她的声音。有关她的所有事,他都只能从小楼里的那些书帛中得知。
“若有什么想知道的,尽管问我即可。”女冠子只留了这一句便出去了,小道士站在一旁抠鼻孔,想了想道:“贫道听说涟君是……”他话还没说完,便有一只手伸进来将他抓了出去。
这时内室终于只剩了师生二人。裴渠伸手试了试她的体温,又探了探她的呼吸。体温刚刚好,呼吸也平稳,面容舒展平静,双眉并没有因为伤痛皱起,似乎当真睡得很熟。
女冠子虽已替她换了干净白单,但掀开薄毯,却也能从衣服上看到渗出的血迹。
宽松的袍袖遮住了手,裴渠犹豫着伸过手去,轻轻握住她凉凉指尖,将宽袖往上推了一些,忽然就紧紧抿住了唇。
自手腕往上,伤痕累累。有愈合了一阵子的,还有皮肉还未长好的。
他环顾四周,终于在角落里看到了她原先穿的那身衣裳。裴渠费力捡过那身衣裳,一点点铺开,上面血迹看得他牙根都疼。他忍了又忍,却只是将唇抿得更紧了些。
过了好半天,他才叹出一口气来,重新给她盖好薄毯。
裴渠大约是在内室中待了太久,云冠子见他迟迟不出来,便亲自过来找他。
他原本是要来责备裴渠的,可轻轻挑开帘子,见到内室中情形,便又悄悄放下帘子走了出去。二人同榻而眠,裴渠更是侧过身轻拥着毯子和南山,睡得也很沉。
此番景象令人不忍打断,云冠子将手背在身后走出了药室,仰头看着满天月色甚是慨然地叹了口气……这两个苦命的孩子啊。
他才刚刚感叹完,那边小道士忽匆匆跑了来,嚷道:“师尊不好啦!山下来了一群当兵的!”他气喘吁吁说着,站直了一指不远处:“师尊看到火把了没有?!”
“镇定些。”云冠子负手淡定地训了一句:“你带他二人去密室,快!”
“来不及了啊师尊!人都杀过来了,密室那边早就被人看住了啊,那群蠢当兵的怎么会知道我们的密室啊?!”小道士完全没法淡定,他都快要急哭了:“呜呜呜他们不会杀人吧?”
“怕什么怕?!什么时候道士怕过当兵的!”云冠子照训不误,道:“我去镇场子,你去将裴七郎喊醒。若实在没办法就往西边走,听到没有?”
小道士都快吓哭了,他实在没有经历过这等事,且对师尊吩咐的“往西边走”完全没有概念。他急得团团转,反应过来要揪住师尊问清楚,结果师尊却大步流星地往道观前面去了。
千牛卫来势汹汹,数人头至少来了二十五六个。一到观中便先封住了他们的密室,让人无后路可逃,手段可谓十分狡诈狠毒。
云冠子到底是见过大场面,从从容容说:“开国至今,道教一直备受尊崇,圣人来了都不能太造次,今日如何轮到尔等凡夫俗子来闹事?”
“有人举告终南山道观窝藏梅花内卫,我等奉命来查,阻拦者不论是谁都会被抓,识趣点还是自己带路的好。”领头的千牛卫嚣张说完,竟还哼了一声:“臭道士。”
云冠子撸起袖子就要打架,领头的千牛卫一昂头:“有本事打啊!怕你不成?”
“打!”云冠子转头便招呼一帮小道士上前打,“道观之内岂能容得尔等竖子放肆?”
小道士多是三脚猫工夫,实在是很差劲,但胜在人数多,还能稍微扛上一扛。云冠子见双方打了起来,转头就走。他原本也只是打算让小道士们拖拖时间,并不指望他们能打赢。
可没料领头的那千牛卫却是无比眼尖,一见云冠子往外跑,忙喊道:“不要打了!追!”
云 冠子听到后面动静,立刻改了方向。他原是要往药室跑,这时却带着一群千牛卫往相反的方向跑。老道平日里身体练得极好,跑得也是飞快,几乎是一路领先。千牛 卫跟他绕着整座观跑了一圈才惊觉这臭老道是在坑人,于是当机立断停下来,命令道:“封观给我搜!阻拦者杀无赦!”
素来从定的云冠子这时也忍不住捏了一把汗,也不知裴渠他们到底走了没有。
而此时的西京城中,同样心急如焚的还有南山家隔壁娘子。她方才刚安顿好家中一对小儿女,便听得素来安静的坊中传来马蹄声。她心猛地一沉,推门出去便见灯火几乎照亮了整条街道。
她着急得差点被绊倒,努力想要稳住心神,却看到红衣铠甲千牛卫个个都凶神恶煞地站在南山家门口。
凤娘先前已将门给锁死,千牛卫喊了半天的门,里面也是一点动静也无。千牛卫又在外面厉声警告了几句,无果便要撞门。
这时街坊们均被这动静吵醒,一个个探出脑袋来偷偷瞧偷偷听,千牛卫猛地将门给撞开,领头那个举了火把飞快地冲进去,却转瞬顿住了步子。
院子里霎时安静下来,廊下有燕子低徊,还有一个人。
☆、第61章 六一迟
数十支火把将庭院照亮;只见一人悬在梁下;脚下小案已被踢翻。
领头的千牛卫愣了一愣,挥手命令自己下属:“快去看看!”
下属赶紧跑去确认;一碰尸体发现已经凉了,便对站在庭院中的上官说道:“死了有一阵子了!”
千牛卫长官闻言走出去看了看,想找个街坊来确认死者身份。他几乎是一眼便瞧见了门外面的邻居娘子;手一挥,便有两名千牛卫上前将邻居娘子拖进庭院。那娘子本就有些不大好的预感;这会儿被千牛卫拽进了庭院内;见眼前情形几乎是吓得瘫倒在地。
白日里她还和凤娘一道吃饭,而眼下凤娘却成了吊死鬼;模样实在太过惨烈。邻居娘子回过神来,两眼已是潮湿,视界内的火把都变得朦胧起来,她看着那些嚣张的千牛卫,尽管心中呼号着不甘与愤怒,可想起隔壁屋子里正熟睡的孩子,她能做的却也只能是放声大哭。
千牛卫见这妇人哭起来没完没了,草草问了几句南山与凤娘的事,便不耐烦地走了。
千牛卫这一走,武侯铺的吏卒们将尸体从梁上卸下来,本打算按照无主认领的尸体来处理,却被隔壁娘子给拦住了。
“别瞎凑热闹啦,和这家扯上关系会容易出麻烦的。又不是亲戚,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好歹也会给她挖个坟埋了的。”好心的吏卒这样劝道。
隔壁娘子哭着拦住他们:“求求你们,将凤娘留下吧。”
吏卒一脸的为难,小声道:“不瞒娘子说,千牛卫还打算拿这尸体当诱饵的。所以说,这尸体怎么能交由娘子处置呢。”他说着便指挥手下抬尸体,又对邻居娘子道:“万不可与旁人说哦。”
邻居娘子懵了一懵,还没反应过来,吏卒们便已将尸体抬了出去。
这时坊间看完热闹的人们都打算闭户睡了。坊间前一刻亮起来的灯,则很快熄了下去。这伏天里的夜晚,走入深处时,也渐渐转了凉。
邻居娘子低头擦干眼泪,回想起许多旧事。她在南山家冷冷清清的小庭院里站了一会儿,将廊下收拾干净,又将梁下白布解下来,关好堂屋门窗,最后走时甚至还给庭院里快枯萎的瓜苗浇了几瓢水。
凤娘不想牵累南山,以死断了南山被千牛卫要挟的可能。可却没料到,死后却无法主宰自己遗体,还是要被利用。
邻居娘子替她家关好大门,又面朝门拜了一拜。
佛家认为人死到转世投胎这段时日乃中阴身,但若死者太过执着,就会一直守在死去的地方不去投胎。凤娘是个执拗的性子,这辈子也过得很是凄惨,邻居娘子希望她能保佑南山的同时,也能早些放开前世这些事,下一生过得好一些。
长安城复归平静,与之前千百个闭坊的夜晚并无不同。
城外终南山上,搜查却还没有停。道观里鸡飞狗跳,因千牛卫动真格杀了领头打架的小道士,其余小道士们便一哄而散,甚至有些心性差的,都开始收拾包袱准备跑路了。
云冠子则被捆住手脚丢在大殿里,想动也动不了。
另一边,千牛卫则还在认真搜查着,一间屋子一间屋子挨个来,小角落都不放过。及至药室,领头千牛卫霍地撞开门,只见一个守炉子的小道士。那小道士吓得赶紧站起来,结结巴巴道:“你、你们是何人……”
话刚问完,便上来一个千牛卫揪住他,恶狠狠道:“老实点!”
那小道士吓得直哆嗦,却也很识趣地不吭声了。
“有没有其他人?”领头千牛卫边问边往里走,看到布帘子便顿住步子,警觉地辨听了一番,拔剑就将布帘子挥开。
那小道士惊叫了一声,千牛卫便赶紧往里冲,可空间促狭的内室里哪里有人?榻上空空荡荡,案上放了一些药瓶,角落里也是什么都没有。
领头那千牛卫立刻让下属钻榻底下去查看有无机关密道,那下属拎着灯爬进去仔细找了找,出来后呸了几声,将灰吐了个干净,回禀道:“除了灰什么也没有!”
领头那千牛卫觉得有鬼,偏偏不信,还要亲自去查找一番,可最终也是一无所获。
千牛卫将道观搜了个遍,最后回到大殿。云冠子见他们空手气呼呼地回来,心中便稳当了许多。老道皱皱眉,很不高兴地问道:“尔等找到了没有?!”
“狡诈老道,快老实交代到底将梅花内卫藏到哪儿去了!”一年轻千牛卫不甘心地嚷道。
云 冠子摆了一张不耐烦的脸:“请问各位要找的是那位?与贫道到底有何交情?贫道从来都不是乐善好施之辈,也素来懒得管闲事。贫道从未结交过内卫,又何来窝藏 一说?尔等今日大闹本观,还杀了贫道弟子,如此嚣张下了地狱定要受尽惩罚!来,本道不和你们计较了,来拜拜天尊!”
他说着挪动了一□子,让开来让千牛卫拜神像。
领头千牛卫不屑地哼了一声,转头就走。待千牛卫都走后,小道士才敢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