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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我主沉浮-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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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先在刘集乡搞个试点嘛!”

那次谈话无疑是历史性的,白天明作为一个押上身家性命闯关的改革者,就此如山一般 耸立在赵安邦面前,而且从那以后,就再没减低过高度。事过多年之后,赵安邦还认为,在 他从政生涯的初始阶段,是白天明让他的思想第一次冲破了牢笼。

自由的思想开始飞翔,作为主管农业的副县长,赵安邦开始了大胆的闯关。

事过多年之后,刘焕章提起这件事,还当面和赵安邦说过:“我和省委注意到你,就是 因为那年在文山分地!当时的文山地委瞻前顾后,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拖到最后才搞,怎么 冒出你这么个主?你胆子不小啊,连土地和生产资料归集体的前提都不坚持了?省委不处理 行吗?怎么向中央交待?当然,改革是探索,探索就允许失误,所以,处理归处理,该怎么 用还要怎么用,否则,以后谁还敢探索!”



钱惠人又怎能忘记生命历程中的一九八六年呢?一九八六年在中国改革的历史上也许是 个平常年头,而对文山地区的古龙县来说,却很不平常,刘集乡的分地事件石破天惊,把他 推到了一场政治风暴的中心。在风暴中心,赵安邦和白天明真正认识了一个叫钱惠人的乡党 委书记,他呢,也义无返顾地选择了这两位思想开明的好领导。后来的事实证明,正是一九 八六年他在文山的选择,决定了他嗣后的仕途。

事过多年之后,钱惠人还记得很清楚:一九八六年三月初的一个夜晚,赵安邦顶着早春 的寒风,骑着自行车,独自一人赶到刘集乡他家来了,说是找他喝酒。酒是好酒,泸州老窖 ,两瓶,是赵安邦装在挎包里带来的,挎包里还装着一份卖地试行方案。是卖地,不是他设 想的无偿分地,按方案设计,每亩地根据好坏,以三百至五百元的价,向签过承包合同的农 民出卖。钱惠人不太理解,就着花生米、炒鸡蛋和赵安邦对酌时,不满地向赵安邦抱怨说: “不是分地吗?咋搞成卖地了?”

赵安邦那天心情很好,有些兴奋,呷着酒,拍着他的手背,亲昵地说:“你这个笨胖子 ,也不想想,不收点钱行吗?以后你这个乡党委书记还怎么当?农田水利用什么钱搞?每亩 三五百元并不算多,从农民这方面说,应该能够负担得起。而从你们乡政府这边说呢,就是 笔大资金啊,十几万亩地卖了,就是五六千万元啊,可以考虑建立一个农业基金,存在银行 里有利息,搞投资滚动发展有利润,搞农田水利建设就有钱了,将来还可以作为农业产业化 的发展基金嘛!”

钱惠人一下子被说服了,“好,好,赵县长,你想得可真周到、真全面啊!”

赵安邦说:“这也不是我想到的,是天明书记想到的,天明书记出题目,我做作业嘛! 听着,还有呢!为防止出现土地兼并,造成新的两极分化,卖出的承包地五十年内不许转让 ,至于五十年后是不是能自由转让,我们五十年以后再说!”

钱惠人直笑,“行,五十年后还不知道怎么着呢,咱就这么先试起来吧!”

赵安邦笑道:“要我看,五十年后这些卖出去的地也许还得集中起来!小农经济肯定不 行嘛,大农业才是发展方向,但土地怎么个集中法可就不好说了。所以,你钱胖子心里要有 数,目光要放远点,别以为把地这么一分,就把农业问题解决了!这个方案你先好好看看, 和乡党委其他同志小范围地研究一下,有问题就提出来!”

钱惠人酒杯一放,当场就把问题提了出来,“赵县长,每亩地卖三至五百元不算多,可 很多农民还是买不起啊!就拿我家来说吧,八亩六分地,得三千多块!我一月的工资三十六 块,想结个婚都没钱,一下子哪拿得出三千多?更何况农民了!”

赵安邦说:“这个问题我和天明书记已经想到了,胖子,你看这样行不行?地款分三年 或者五年交清,另外,信用社也可以搞抵押贷款,把土地证押给信用社贷款!一次性交款给 些优惠,再加上分期付款和贷款,我看完全能启动!”

钱惠人乐了,“赵县长,这么说,试点方案天明书记、地委县委批准了?”

赵安邦怔了一下,数落道:“胖子,你猪脑子啊?问这话!也不想想这是什么事?这是 违反政策的,只能悄悄试!你怕丢乌纱帽可以不试,要不怕就闯一下,你狗东西主持搞,我 负领导责任,天明书记和地委县委都不知道,听明白了吗?!”

钱惠人这才知道,地委副书记的白天明虽然暗中支持分地试点,却不能公开出面,也就 是说,真搞出问题,责任在他,最多赔上个管农业的副县长赵安邦。

要命的选择就这样摆在了面前,那晚,在昏暗的灯光下,面对赵安邦严峻的面容,他不 是没有退路,他完全可以不冒这个风险。然而,作为一个对土地有着深厚感情的中国农民的 儿子,一个深知农村现状的基层党委书记,这个险他还是决定冒了。天理良心,做出这个决 定时,他真没想到日后会成为白天明、赵安邦的什么亲信骨干,会在仕途上得到这两位领导 的什么重用,后来那些风言风语均属无稽。

然而,事实证明,在中国有些高压线是不能碰的,有些关是不能胡乱闯的。

刘集乡的卖地方案试行了不到两个月,全乡十几万亩地只卖了一小半,风声便传到了县 长兼县委副书记于华北的耳朵里。于华北极为震惊,一边亲自出面,跑到刘集乡紧急叫停, 一边向文山地委书记陈同和汇报,把赵安邦和白天明都给卖了。

陈同和书记开始还不相信,以为于华北谎报军情,要管农业的赵安邦来汇报。

赵安邦去了,汇报说:“陈书记,刘集乡这只是个试点,不行就停下来……”

陈同和火透了,当场拍了桌子,“这种事能试吗?这不但违反目前的土地政策,还是犯 法,违犯了宪法!宪法上说得很清楚: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土地归国家所有,刘集乡的那个姓 钱的乡党委书记不知道吗?你这个副县长还跟着掺和?是谁在后面支持你们?据说我们地委 也有个别领导卷进去了,是不是这个情况?!”

赵安邦当时就保了白天明,“陈书记,这我可得汇报清楚:卖地试点,和县委、地委任 何一个领导都没关系,是刘集乡的同志最先提出来,我同意搞的!”

陈同和根本不相信,当天就发文停了赵安邦的职,并亲自带着调查组下来了。

赵安邦在劫难逃,他钱惠人也大难临头了,地委调查组下来的第三天,陈同和书记出面 和他谈了话,还带着两个年轻人做记录。陈同和冲着赵安邦拍桌子,却没冲他拍桌子,态度 挺和气,在整个谈话过程中,不断地给他递烟,是云烟。那时的云烟叫得挺响。还有个细节 ,钱惠人也记得很清楚,就是陈同和书记老上厕所,谈话进行了三个小时,他老人家最少上 了七八趟厕所。后来才知道,陈同和书记的身体一直不太好,前列腺有毛病,毛病还不小, 退休后终于因为前列腺癌去世。钱惠人那时已在宁川做了副市长,听说这一消息后,还托人 给陈同和送了个花圈。

地委书记对他态度很好,并不说明就会对这事网开一面,一九八六年不是一九九六年, 一九八六年的干部作风,尤其是老干部们的作风是令人敬佩的。地方保护主义没那么盛行, 像陈同和这种观念正统的领导还没学会对上应付、对下死保的那一套。分地事件一出,陈同 和就以地委的名义及时向省委做了汇报,自己还主动做了检讨,承担了领导责任。接下来, 陈同和和文山地委按省委的指示精神查明事实真相,抓住白天明和赵安邦这两个领导不放也 在情理之中,绝不存在别的意思。

因此,陈同和在谈话一开始就说:“钱惠人同志啊,我和文山地委决不相信刘集乡分地 只是你们乡党委研究决定的!我们都是共产党员,共产党员要讲纪律,要对组织忠诚老实, 今天我是代表地委和你谈话,希望你实事求是!请你说清楚,地委副书记白天明同志和副县 长赵安邦同志在这件事上到底参与到了什么程度?”

钱惠人心里一片灰暗,觉得反正自己完了,没必要把白天明和赵安邦再搭进去,再说, 赵安邦也打过招呼,不能牵涉县委、地委,于是,便说:“陈书记,这事和白书记、赵县长 可真没关系,就是我自作主张嘛!第一轮土地承包中出现了一些新情况,我是向白书记、赵 县长汇报过,但分地的事我提都没敢提,真的!”

陈同和拉下了脸,“你在赵安邦面前也没提过吗?不但提了,还得到了赵安邦的支持, 连那个分地试行方案都是赵安邦搞出来的,赵安邦同志自己都承认了!”

钱惠人知道,赵安邦已被停了职,所以,听了这话并不意外,明知保不下赵安邦,却还 硬挺着,“陈书记,你这么一说,我倒记起来了:分地的事我好像和赵县长提过一次,当时 就挨了赵县长的批评,赵县长说我喝多了,让我想都不要想!哦,对了,对了,我全想起来 了:赵县长还骂我小农意识,说我想当地主……”

这场谈话把陈同和气得够呛,据调查组的同志后来告诉钱惠人,陈同和对他有个评价, 说他睁着眼睛说瞎话,政治品质恶劣,要开除他的党籍。钱惠人当时也觉得党籍可能保不住 了,甚至连公职都保不住,就更不怕了,在嗣后和调查组成员的一次次谈话中,竟然坚持错 误立场,继续大谈把承包地分给农民的种种好处。赵安邦得知这一情况后,既感动,又着急 ,让新婚的老婆刘艳带了句话过来,“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他一听就明白了,这才 开始转弯子,写起了“深刻检查”。

没想到,搞到后来,党籍还是保住了,省委书记刘焕章亲自做了批示,对他“留党察看 ,以观后效”。公职也保住了,虽说刘集乡的党委书记不让当了,粥还是给喝的,当年九月 ,便到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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