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个道士-第3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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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夜,外公让外婆炒了几个小菜,他与查文斌两人喝了个酩酊大醉。这两个都是见惯了生死的人,但是那一夜他们在酒桌上都哭得稀里哗啦。他们之间说了什么,谁也不知道,因为这段谈话我也曾去问过,但是外公依旧守口如瓶,这个秘密就这样被他带进了棺材里。
外公的父亲死于七十三岁,以前外公经常喝醉了经常会说自己也只能活到七十三岁。
今年,外公七十三岁了,他果然就走了,当然了,这是后话了。
他一生都在和棺材打交道,所以遇到了很多奇奇怪怪的事儿,而我小时候就经常坐在他的腿上听他和我讲那些故事。
外公家的这个棺材铺是没有店面的,就是在家房子靠马路的边上盖了两件小平房。平房有两扇门,一扇向外开是做生意的,一扇则在后面往里开。往里开的那扇门平日里都是上锁的,我曾经偷偷进去过一两次,这门里头是一个大仓库,里面搁着的都是些棺材的半成品或是别人预定好的成品,其实就是一停放棺材的仓库。
这仓库直接通到里面的大屋,也有一扇门,这扇门的外面有一个小香龛,上面常年泼洒着香灰之类的杂物。每逢初一十五的时候,外婆都会准备一些熟鸡、熟鸭的贡品放在上头。
那扇门边上一年四季都是阴森森的,外面温度再高,这里都是凉飕飕的,所以到了夏天,我特爱去那个角落和表哥表妹们打牌。打牌的时间有规定:过了傍晚四点,外婆就会来把我们这些孩子驱散开,每月的农历初一和十五更是不让我们去。
我问过外公,说这些东西都是给谁吃的。外公说那是给来挑选棺材的人吃的,但是我又从来没看见过那些贡品有人动过嘴。小时候我很调皮捣蛋,孩子们嘴巴又馋,看着那些熟鸡熟鸭的就觉得好吃,还有那种用糯米磨成粉做的粑粑闻着都觉得香。
这贡品不止我想吃,我表哥也想吃,但是我知道吃了这玩意可能会被揍,于是便忽悠他去偷。我这表哥只比我大一岁,小时候整天黏糊在一块儿,胆子挺大,就是有点憨,用农村话讲就是愣头青。
起先,我们嘴馋的是那烧鸡,可是鸡这玩意有翅膀有腿的,只要动了就能被发现,怎么办呢?我们自然有高招,鸡的胸膛是被破开的,用手去撕鸡肚子里面的肉,而不动外面看得见的,反正这些贡品最后都是会被外婆拿去倒在河里的。
起先的时候,撕凉快小肉下来解馋,可是这玩意一旦开始动了第一嘴,那就想吃第二嘴,一只鸡很快就被我们两个掏得只剩下一个壳子了。两个孩子吃得满嘴油腻,最后把目光投向了那对鸡翅,这觉得是一个巨大的诱惑,动还是不动?
在美食的诱惑面前,我俩没有坚定住立场,坚决表示要动,等到发现一地的骨头时,那鸡已经就剩下个屁股和头了。
想后悔时已经晚了,吃下去的鸡吐出来的骨头,再想还原那是不可能的了。这要被发现了挨揍的可能性很大,两个小孩开始着急起来了,扯破头的想办法,最终我想了不是招的招:用纸糊!
这种烧鸡的颜色和烧给死人用的黄表纸十分接近,我觉得这个地方光线又暗,外婆应该没有那么快能够发现,我和表哥寻思着,真到了那一天再想办法,能熬一时算一时。
就是用黄表纸附在那只剩下骨头的鸡架子外面,照着样子的还给做了一对翅膀。做完这一切,我们两个就偷偷地溜了,一直到吃晚饭的时候,大人们也没说什么。明天一早外婆就会把贡品丢掉,她的眼睛不是很好,起的又早,只要糊弄过去了这一次,就算没事了。
第二天天蒙蒙亮的时候,外婆果真就把那些贡品一股脑的搬到河边给倒掉了,那只鸡的事情并没有被提起,不知是她没发现还是故意没提。
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我们如法炮制的将一只新的鸡消灭,并为自己这种“聪明”的办法而感到沾沾自喜。
有一天晚上半夜里尿急,我迷迷糊糊地摸索着去厕所方便,外婆家的堂屋里常年点着一对蜡烛,那是供奉着给各路神仙的。去的时候我穿过堂屋发现角落里好像有一个人在蹲着,只因尿憋的厉害也就没有注意。尿完了,人也清醒了一大半,回去的时候再一看,那个角落里的人已经不见了,我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睛。
我跟表哥两人是睡一张床的,我这时想起来刚才下床的时候他那一边是空的,这回来的时候他又在了,那表哥刚才是去干嘛了呢?我推了推他的身子,他睡得很熟,见他不醒就跟着也睡了。
第二天晚上我睡的迷迷糊糊之际,觉得床边的人突然动了一下,接着窗外的月光,我看见表哥坐了起来,然后衣服也没穿,光着脚就开门出去了。我以为他是起夜上厕所,就喊了一声:“哥,干嘛去?”
回应我的只有木门得“吱嘎”声。
第423章 我的外公徐鲁班(下)
于是,我跟着也起床,想和他一起去厕所,不想才出门,那个放着贡品的角落里我又看见了一个人,今晚我可比昨晚要清醒的多了。那个人蹲在那里,双手像是捧着什么在啃,这人光着上身赤着脚只身只有一条短裤,分明就是表哥。这小子竟然半夜偷偷爬起来偷贡品吃!我当时就想,你也太不仗义了,这种事怎么不叫上我呢?
我蹑手蹑脚地走到他的身后,只见他手里抓着那只被我俩白天用纸糊起来的鸡正在嘴边来回不停的动着,那只手不停地往鸡上做撕扯动作,可是又什么东西都没撕下来,然后把空荡荡的手送到嘴边,嘴里还不停地咀嚼着,像是吃的很享受的样子。
他这是在干嘛?我丝毫没有意识到他这是任何一个正常人都不会做出的举动,而是伸出手来狠狠地拍了一下他的后脑勺。“表哥,干嘛呢!”
表哥被我这么一拍,立刻转身过来看我,我发现他的脸整个已经扭曲了,那种笑让我觉得毛骨悚然,他的嘴还在不停地咀嚼着。突然间,我开始害怕,我觉得眼前的这个人不是我的表哥。
“啊!”得一声尖叫是我发出来的,外公和外婆听到声音后立刻赶了过来,当大屋的灯被亮起的时候,只有在墙角瑟瑟发抖的我和已经昏倒在地上的表哥,他的跟前还有一盘用纸糊的鸡。
外婆抱起表哥又是掐人中又是拍打,折腾了好一会儿后他总算是醒了,可一醒来就喊肚子疼,疼的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打滚,身上也开始出红疹子,一大块接着一大块,人跟着就开始发烧。
我交代了那盘用纸糊起来的鸡的来历,外公来不及责怪我,急匆匆的披上衣服出去找人,天亮边,查文斌和外公一起回来了,那时候的表哥已经烧的不清醒了,开始满嘴胡话。
查文斌用一张符化了一碗水给表哥灌下去,没一会儿,表哥就开始吐,吐出来的东西不是昨夜吃的晚饭,而是一团团黑漆漆的东西,查文斌用筷子把那些东西拨弄开来,里面原来都是已经团成球的鸡毛……他又给开了几副中药让外公去抓,外婆则担心我会不会跟着也有事,查文斌笑了笑道:“他吃多少贡品都不会有事。”
开棺材铺的人家是免不了要进脏东西的,所以这些贡品也都是给他们留下的,主人家只求个平安,你可以随意吃喝,但是别来捣乱。这道门后面是给那些要死的人临死之前走的,有的人要求比较高,死后得给自己挑一副合适的棺材,通常会来巡视,所以这道门不是给活人开的,而是给死人,那些贡品就是给他们准备的。
我和表哥因为馋嘴去偷吃,所以才遭了邪,因为我有铜钱印,百鬼不侵,而表哥就没那么幸运了。从那以后表哥就再也不吃鸡了,一直到现在,他只要看见鸡毛还会发憷,想必是当年的恶心劲一直持续到了现在。
我小时候因为爸妈忙,常年寄宿在外婆家,可以说我的童年有一大半时间是在他家里渡过的。外公有时候闲下来也会跟我讲他遇到的一些故事,大夏天的抱着我坐在他腿上听他讲故事是我觉得最开心的时候,那些故事有真也有假,更多的则是他这一辈子真实遇到的。
打棺材最讲究的就是木料,过去的老人们一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找到几块上好的棺材料,有钱人会想办法花大价钱买,有钱人就用楠木或者红木,再次一点的也会用柏木,普通人家多半都是用杉木,自己扛着斧子进大山伐,越大越直的越好。外公因为这个铺子的原因,也会去收一下料子存放,因为也有很多人是直接买现货的。
我跟外公就去收过几次料,那料子是从一栋老宅上拆下来的,属于硬木,可以打造比较好的棺材。通常一座屋子,也就是木梁上那几根是这种好木头,在建房梁的时候,都会拿墨斗线弹一下,有说法是除了能保证木头笔直外,还能起到辟邪的作用。
这种硬木的价格在当时已经算很高了,一般人家是用不起的,但是这家的主人给的价格却不高。外公欢天喜地的以为捡了个大便宜,付了定金,约定过几天就派车子过去拉木料。
好的棺材是永远不愁销路的,尤其是这种老的硬木,直挺挺的一根足有水桶粗细,有钱的人早就跟外公打过招呼,谁不想死的时候风风光光。外公盘算一番,这几根木头若是打成棺材足足可以赚个五倍,一年只干这一趟活计也就算是足够了。
到了约定的日子,外公寻了一辆拖拉机拖回了那料子,那根顶梁就放在院子里。外婆拿了抹布轻轻擦去那层灰烬之后,那料子竟然还光亮如新,要知道那可是一栋老宅子了。
围观的人很多,很快就有人出起了价格,价格随着现场的气氛被抬的越来越高。所谓是好木难求,谁不想自己死后可以千年不腐,万年不烂?最后外公得了一个在当时几乎可以被称为天价的报价。
这些木料连夜就被加工,截下来的木头除了能打一口棺材外,还有得多,外公舍不得丢。因为早些年自己也打过家具,他就用这剩下的木料做了一把小椅子。若干年后,就是这把椅子结束了他的生命。
当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