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队大院的八零后-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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鸿渐忙岔话题:“外婆,我刚刚在门口听见您说想吃樱桃?我给您买去!”
外婆忙笑道:“哎哟,我也就随口一说,这大冬天的,吃什么樱桃!再说,要去城西小日本的超市才买得到!这个钟点,外头也不好打车吧?”
鸿渐已经站起了身:“没事,我知道附近有个韩国人开的小超市也有。不远。再说我开车来的。”
外婆的脸快笑成了一朵花:“哎哟,这多麻烦!”
“不麻烦!”鸿渐说着已经往病房外走了。
“还戳在那儿!这么大冷天,你让鸿渐一个人去呀?”老太太冲倚在墙角的晓芙说。
“他开车!”晓芙没好气地说。
“那你给他指路!”
晓芙懒得回嘴,只得拿着羽绒服跟上。然而在买樱桃的这一路上,不论鸿渐问她什么,她都不说话,脸板得像块生铁。
等两人拿着樱桃从停车场往病房走的时候,鸿渐忽然一拍脑袋,说:“哟,瞧我这记性!我给你买了鸭血粉丝汤,给忘车里了。你那天就说想吃来着,后来也没吃成……我今天来的时候,特地给你买了。你等着,我回车里拿去,一会儿你用医院的微波炉热热!”
晓芙这才淡淡说了一句:“不用了,我不想吃。”又说:“樱桃我拿上去就行了,天也晚了,你回去吧。外婆也要休息了!”
“也好,那我过两天再来!”他把手里的那袋樱桃递给她,想想又说,“你心里别有太多负担,照顾老人要紧!离婚的事,咱们可以缓缓!”边说还边拿手摩挲着她的胳膊以示安慰。
晓芙猛地甩开他搭在她胳膊上的手,还冲他肩膀上砸了一拳。她的拳头绝不是绣花拳,鸿渐让她打的一趔趄,不由一愣怔,说:“你打吧,我知道你心里难受,是我对不住你!打吧!打到你满意为止!别打脸就行。我还得带兵。”
说着,就闷着头站在那里等着她落拳。
晓芙反而不打了,用比这冬天还冷的口吻说:“你以后别来了,让我好好静一段时间,等我们家的事情消停些,我就签字跟你离婚!你的东西,你们家的东西,我一样也不要!”她从羽绒服的口袋里摸出一张卡递过去:“这是你的工资卡,我一分钱都没动过。”
他马上给她推回去:“一码是一码,卡你拿着,我答应过你爸妈要养你的。”
她干脆把卡塞进他的口袋:“我有手有脚有爹有娘,不靠你养。少跟这儿猫哭耗子假慈悲!”
“你也不要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他又把卡从口袋里拿出来塞回给她。
晓芙带着一脸的嘲弄冷笑道:“你现在能听见你自己说的话吗?你不觉着荒唐啊?你就是愿意当个高尚点儿的陈世美,我也不是那位哭哭啼啼的秦香莲!我张晓芙虽然高考数学不及格,但好歹也是个受过高等教育,会说三国语言的二十一世纪的新女性。不是你吴鸿渐的糟糠妻、下堂妾!你可千万别把自己整得跟耶稣再世似的,您老就是有那普渡众生的鸿鹄之志,我也没兴趣当您那抹大拉!”
她没再把卡塞回给他,而是把那卡“啪”地一声猛拍在了离他俩最近的一辆黑色别克“君威”的发动机盖上,那车的警报器立刻叫唤起来。
她像他初次见到的那天一样,前挺胸,后撅腚,一脸傲然,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停车场。
他看着她倔强的背影反倒怔了一会儿,这是个他从不认识的大泡芙。他也不知道抹什么大拉那娘们儿是谁谁谁。
半天,他叹了口气,正要拿起“君威”发动机盖上的卡走人,一个眼不错见,发现了车内驾驶座上居然坐着个陌生男人。
鸿渐有点儿惊讶,也有点儿尴尬,人一定是看着他俩吵架,不好意思下车呢。大泡芙把人的警报器弄响了,人也没说什么。想到这儿,他赶紧冲人车主歉意地一点头,意思是:真对不住了。
人车主居然也挺善解人意地冲他回点一个头,挥挥手,意思是:没事儿,走吧。
其实,这车主并不是别人。
☆、垮掉的一代
是在外祖母的九十寿宴上匆匆露了个脸,又匆匆赶回医院来值夜班的马主任,不小心撞破别人私事的他临时决定在车里呆着。
不知是因为冷,还是内心过于激动,正在等电梯上楼的晓芙浑身上下颤抖得不能自已。她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绝不能立刻回病房,人精似的外婆肯定一眼就能看出她跟鸿渐之间不是一般的夫妻间的龃龉,没准儿三下五除二就能把她的话全给套出来。她四下里看看,拎着那袋樱桃转身走进了黑洞洞的楼梯井。楼梯井的灯是感应的,立刻就亮了,半分钟后又自动灭了。
晓芙背对着门,在最低的一阶楼梯上坐下,把樱桃搁在一旁,整个人在黑暗里抱缩成了一团。她凄清而无助地想,天下之大,此刻能让她容身的居然只有这个黑漆漆的医院楼梯洞口。泪水立刻在脸上肆虐开来,她先还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抽噎声,然而,她那满心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也跟开了闸的水龙头似的一波接一波往上涌,来了个大爆发,她的哭声不受控制地逐渐放开,传到了外头正在等电梯的人们耳里,马主任也在他们其中。
晚晓芙几步的他一进楼,就看见她急匆匆进了楼梯间,这会儿的悲泣之声一定是来源于她。
现在国内的一些社会学者和媒体把时下的年轻人描述得都和糊不上墙的烂泥似的,他也偶尔为这“垮掉的一代”忧心忡忡。医院里这拨八零后的年轻人,都是医科大出来的天之骄子,可聚在一起谈天说地时用的流行俗语,关注的话题焦点,常常听得他直皱眉。他们说的都是中国白话,可有时候却比文言文还让人觉得聒噪不堪,博大精深的汉语言文化就让这坨烂泥发扬光大成这样。
所以刚刚在停车场听她那一番激昂的陈词,多少还是透着些年轻气盛,但和他概念中的八零后又有所不同。看着她那毅然决然离开的身影,他心里还是有些震撼的。他没法把她和早上那个在重症监护室外的长椅上让外套盖着脸以致呼吸困难,在梦境里极力挣扎的女孩看作同一个人。他当时觉着滑稽,不由蹲了下去,把外套上的帽子从她脸上揭开的瞬间,她停止了挣扎,然后就睁开了眼,他立刻在心里愣了一下,不知怎么就想起了多年前,他和友人一起去爬山的时候,在半山腰上撞见的一只野猫的双眼。
再想想中午那会儿,他完全搞不清状况就对人小姑娘那么上纲上线,凶神恶煞的便有些过意不去。
这是个内心极其骄傲的姑娘,她一定不愿意让别人知道这些,不然她不会一个人躲在黑洞洞的楼梯井里哭。这时候的她需要的兴许就是这样独处的时光。一个人要是摔倒了,他得做的,不是等人或找人来扶,而是要自己爬起来。
然而,两位同等电梯的大妈忍不住了,边议论着边相伴着往楼梯井那儿走。
马主任见状,立刻迈开长腿走过去,挡在了进入楼梯井的门口,也不管认不认识人家,就用他那一贯不容置疑的口吻冲那二位说:“让她一个人呆会儿!”
那二位见他一身虎虎生威的气势,到底没敢突破这位“门神”,嘴里叽咕了几句,便前后脚走开了。
……
“鸿渐一个礼拜就回来这么一趟,你还跟个乌眼鸡似的!”外婆坐在床上,边吃樱桃,边指点江山,“你甭那么瞅着我!想我又怎么知道的?你呀,喜怒哀乐全写在脸上,傻子都能看出来你在想什么!”
得益于病房里昏暗的灯光,老太太愣没留心到晓芙微肿的双眼。
早已平静下来的晓芙心说:我要离婚,你看得出来?!嘴上说:“嗬,半斤樱桃就把您给收买了!”
老太太一点不计较:“这孩子说话怎么老爱带刺儿?樱桃事小,鸿渐的孝心事大!你呀,跟你妈一个样,直来直去,不晓得拐弯!对男人哪,你可不能使这蛮劲,要懂得四两拨千斤!”说着,就在床头柜上的一块湿手巾上擦了擦口手,说饱了。
晓芙看着桌上的四颗樱桃核,哭笑不得:“我花了一俩小时给您买回来的半斤樱桃,您就吃四颗?”
老太太笑嘻嘻地说:“什么好吃的,我都只吃七分饱!再说,这玩意儿也就尝个鲜,吃多了容易上火!”
冬日的夜像一张大网罩住了这座城市。
进入梦乡的外婆和隔壁的陪床护工发出了此起彼伏的鼾声,像一曲滑稽的二重奏。躺在普通病房给病人家属租用的折叠床上的晓芙在这二重奏里翻来覆去了好一会儿,无可奈何地抱着羽绒服去走廊的长椅上躺着,走廊里的灯光直射在她的脸上,她便把羽绒服上的帽子翻上来扣在脸上。
不多一会儿,帽子又让人翻了下去,她不由得睁开眼,眼皮老重啊,不用照镜子,她都知道肯定是肿了。
马主任又出现在她面前,只不过这回他是站着,晓芙躺在那儿看着他,觉得他像个巨人。
“您还没回家呢?”她一下坐了起来。
☆、四条腿的耳塞
“今天我值夜班!”马主任洪钟似的嗓门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夜小了好几个分贝,听起来很有磁性,“为什么老爱在走廊上睡觉?病房里不是有给家属陪床用的折叠椅吗?”
晓芙说:“我外婆睡觉老打呼,我睡不着。”
马主任对她那发肿的眼泡视而不见,说:“唔,这倒是个问题。等着。”
他说着就走开去,不一会儿拿来一副耳塞递给晓芙:“试试这个吧!我当年读书的时候,和一半夜爱听摇滚的哥们儿住一屋,天天戴着这个睡觉。”
晓芙淡淡一笑:“管用吗?”
“应该管用,我那哥们儿听的可是重金属摇滚乐队,你外婆的呼噜声和这个比应该是小巫见大巫吧?!”
她依旧带着那淡淡的笑,说:“白天我不是故意顶撞您,我家最近出了不少事儿,我心情不太好,您可千万别放在心上!”
马主任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