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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预言-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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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已可看到公路尽头灰色天空下大都会高楼大厦的剪影,白森森,有点可怕,萼生不由得闭上双目。

刘大畏问:“你觉得怎么样?”声音充满关注,“忍一忍,马上给你叫医生。”

萼生羞惭地呻吟,“我真无用,全身痕痒,混身发熨。”

“你会不会对猪只敏感?脸上都是风疹肿块。”

太滑稽了,太娇纵了,萼生无地自容,无论哪个国家靠她这种年轻人,都肯定前途堪虞。

她问:“刚才那个检查站,查什么?”

“许多乡下人想偷到城内干活。”

“呵。”

“务农多吃苦,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时间,天蒙亮起来,不停操作,直至天黑,哪有午饭时间,下班钟数,公众假期。”

“可是我表弟午昌很快活满足。”

“他端是个好青年。”

萼生又呻吟一下。

“你怎么样?”

“我好象要客死故乡了。”

刘大畏实在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响亮豪爽的笑声注满车厢每一个角落,萼生这次一点不怪他,反而觉得他笑声令人振作。

小刘呢,也对这位女客好感渐增,适才看到她对穷亲戚毫无保留的热情爱护,端的十分难能可贵,小刘总以为西方大国长大的人,多多少少势利功利,他意外了。

到达酒店门口,萼生像看到家一样,忙不迭跌跌撞撞下车来。

小刘扶她进大堂,萼生即时叫服务人员替她叫医生。

小刘对她笑笑,“我明天来看你。”

外籍医生在廿分钟后赶到,和蔼可亲,笑道,“我们好似患了敏感症呢。”

萼生照过镜子,面孔已经红肿得同猪头一样。

她急得淌下泪来。

  第5章

“别怕别怕,我能看看你的护照吗?”

再看要烂了,萼生取出小册子给医生过目。

“加拿大人,好极了,我们是同乡。”医生笑,这才开始替萼生检查身体。

萼生疑窦顿生,“你只替加籍公民看病?”

“对。”

“当地人呢,看当地医生?这么怪。”

“当地医生不足,我们应聘来工作,酬劳十分理想,陈小姐,请伸出舌头。”

“医生都到哪里去了?”

“你没听过本市在九三九四年的著名移民潮?”医生诧异。

萼生不语。

“肿块过两天就会褪掉,我给你服食镇静剂,希望你稍安毋躁,还有,城市人还是留在城市观光的好。”医生笑着离去。

萼生倒在床上,忽然想起家来。

母亲们许有母亲们的道理,孩子们非要到吃了苦,才会知道,平日只觉她们只会千方百计阻扰扫兴泼冷水。

萼生叹息一声,药力发作,在轻柔的弹簧床上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萼生接到男友关世清的电话,她一边取小镜子照面孔,一边说:“我也想念你。”看到肿块比昨日更红更专,气得眼泪情不自禁淌下。

那头关世清听得女友饮泣,深深震荡。啊!原来她爱他。“萼生,萼生,你要我来?”

“不,不。”

“我立刻去办手续。”

“不,你听我说……”这傻小子。

“为汁么要压抑自己的感情,为什么不敢抒发出来?过十年八年,青春一逝,机会不再,一定后悔。萼生,我知道该怎么做。”关世清竟挂断了电话。

“喂,喂!”

萼生也不再去理他,自顾自下床梳洗叫早餐换衣服。

旋开水龙头,伸手接着冷热水,才懂得感激现代生活。

有人敲她的房门。

“谁?”她扬声,千万不要是旅游协会人马,她今日没有精力聊天。

“刘大畏。”

萼生一急,顺手抓一方纱头巾,蒙在头上,才去开门。

险些儿不认得刘大畏,为了方便出入酒店,他修饰过了,头发往后梳,露出一张开朗的长方脸,短袖衬衫与长裤均十分整洁,脚上是双新球鞋。

“还没有好?”又说:“哗,一个人住双人大房。”

萼生烦恼,“似个大麻疯。”

纱巾是黑色的,印着一只只蝴蝶,小刘依稀可看到萼生五官,感觉奇突,似蝴蝶停在她脸上。

“我给你带来了黄糖生姜汤,这是我家土方,一喝风疹就好,你要是不敢喝呢,我也不怪你。”他取出一只保暖壶放桌子上。

萼生一向把所有土方当巫道,可是今天想法完全不同,她打开壶盖,一口气骨朵骨朵,把姜汤喝光,土方洋方,治得好病的均是良方。

小刘十分高兴。

早餐来了,他一贯谗嘴地看银盘上的食物。

萼生微笑,“我只要咖啡,余的请你。”

她说话的时候,口气喷在纱巾上,它便扬一扬,小刘很喜欢看,又不好意思盯着瞧,故低头大嚼。

“有没有后悔?”他老气横秋地问她。

“才没有。”斗嘴硬。

小刘看看她,“你今天不出去了吧?”

萼生气馁,“打败仗,无话可说。”

他忽然要求;“你把盖头掀开我瞧瞧。”

不知恁地!萼生居然驯服地掀开纱巾。

只听得小刘松口气,“好多了,立刻见功。”

萼生取过镜子,说也奇怪,只见脸上累累肿块已经渐渐平复,她不由得重重吁出一口气。

小刘说:“你休息吧。”

她叫住他,“明早我要用车。”

“十点正,我在大门口等。”

萼生感激他,想给他小费,不知恁地,出不了手,稍一迟疑,刘大畏已经出门去,这时候,她才想起,她还欠他昨天的车资。

静下来,萼生打开日记,她这样写:书店内陈列出售的书全已经过洗涤检查,总算偿了一些人的心愿,一直以来,有人都认为政府应当管制书报杂志,以免造成太杂太乱局面,什么才是对青少年有不良影响毫无价值的书刊?现在好了,统统禁掉,连自以为廉洁严肃得可以过关的作者也一并遭到牺牲……

本来应当受市场淘汰的印刷品此刻由上头控制,变成毫无选择余地,选择就是自由,人们已经失去阅读的自由。

萼生掷下笔。

过一会儿,她又写:短短十天访问,时间已不敷用,我竟患敏感症,被逼躲在酒店房内,太悲哀了,怎么告诉上司,如何向他交待?

扭开电视机,刚刚听到新闻报告:“广深珠公路六十亿融资,计划以美元贷款为主……”

萼生又写:这个都会似一个国家的Facade,装修得美奂美仑的座牌楼,可是后边是什么?一座空阁,海市蜃楼?真的要了解真相,恐伯要住上一年半载。

现在浮光掠影,把见闻写出,恐怕幼稚不堪,惹人耻笑。

萼生的一支笔从来未试过有这么重。

访问报告完毕,电视台上播放着政府讯息:维持香江整洁、市民最后报税期限、以及最新天气报告、交通情况。

接着是剧情平庸一般的连续肥皂剧。

萼生不相信就得这些蹩脚节目。

大抵另外有线路电视供外宾外商欣赏,只不过,不够分数的一般市民,没有资格观看。

身分再低一点,像仁屏阿姨一家,连电器都不配拥有。

没想到每个社会,每种制度,都那样喜欢把人分等级,一个世纪前的印度:竟将人民分为九等,最低一级,干脆叫贱民,生生世世不得翻身。

上头不规定划分,人们自己也忙不迭的分高下,资本主义社会中事事以财富为重划清界限:住山上的肯定是高贵的人,大家呼啸着出尽百宝往上挤,念名校的必然是天才,当然要效孟母三迁以便近水得月,萼生现住的温哥华,风气也渐渐畸怪。

她想起母亲发牢骚时说的“我痛恨帝国主义,我害怕社会主义”当时父亲笑问:“你要不要移民到另外一个星球去?”

萼生苦笑。

她靠着沙发上憩着,日记本子啪一声掉在地上。

有人蓬蓬蓬地拍门。

是外婆来了,萼生急急去开门,一看,不是,是母亲,母亲竟找下来。

“妈,我没事。”

“萼生,快跟我回去。”

“等我收拾行李。”

“记得带护照。”

护照,对,那本陈萼生从来不晓得有多矜贵的护照搁在什么地方去了?

她满头大汗的找,寻着了,才想松口气,却发觉护照深蓝色的面子渐渐变色,不对了,不是它,怎么办?

萼生惊醒,连忙扑到床上打开百宝袋翻出护照。紧紧抓在手中,三魂六魄才归了位。

房门蓬蓬地响。

萼生去开门。

门外当然不是外婆,自然也不是妈妈,而是表弟岑子和,他身边还拖着一个打扮妖娆的长发少女,他怎么来了,萼生一脸茫然。

“表姐,我们约好今天下午见面,贵人善忘?”

约好的?几时?

子和却已经招呼朋友进房来。

萼生只得退开让他们坐。

那少女一只手握紧子和的手,整个身躯往子和手臂上靠去,眼珠子骨碌碌不停地转,像是要自眼眶中直转出来掉下楼梯去。

眼看见萼生才摘下的纱巾,就立刻伸手取起,爱不释手地把玩。

子和即刻说:“表姐这种小零小碎的玩意儿最多,你喜欢你就拿着好了,表姐自会送你。”

萼生白比他们大好几岁,一时间却以哑子吃黄连,不知应付。

那少女老实不客气,立刻把纱巾系在脖子上,腾出空手,又来搜别的东西。

子和又笑说:“表姐,麻烦替我们叫两客咖啡,两客公司三文治,两客粟子蛋糕,对了,你吃什么?”

萼生真正愕住,太厉害了。

一时失策,竟拨电话叫侍者把食物送上来。

咖啡来了,喝过吃过之后,子和说:“表姐,我今天来,有事与你商量。”

萼生睁大眼睛。

这时那少女使劲推他,子和便介绍道:“表姐,这是我女友博小欣。”

萼生早已对该名女子刮目相看,历史上的尤物大抵都是这副德性,否则怎叫异性神魂颠倒,死而后已。

子和说下去:“表姐,这次我来找你,母亲是同意的。”

“有什么话,你说吧。”大抵是要一两件小礼物。

“表姐,我要到加拿大去。”

萼生一时还不明白,“去旅游?你办了手续没有?”

子和低了声音,“你回到家,替我做签证,申请我过去。”

萼生一怔,“假使你打算过去读书,先要联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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