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夭记-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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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夭记 撒空空
风探郎
缘起
柴家镇是一个小镇。
地处偏僻,户数少,人口流量小,并且民风朴实,千百年来,从未有过打架斗殴,偷窃抢劫的事件发生。平日里的大事莫过于镇西的老王家媳妇生了个白胖小子,或者镇东的张家老母猪生了六个猪崽子--一样白胖的。每次遇见这些事,居民们会兴奋地谈论上十天半个月。当然,凡事都有例外,柴家镇在历史上也发生过一件惨烈的流血事件。那是上上上个朝代的事情。同样,也是由人崽子和猪崽子引起的。传说是有一天,镇中心的大财主老婆生了个儿子,恰好在同一时刻,他家母猪生了四个崽。按照柴家镇的惯例,生猪崽和人崽都是要向街坊邻里通报的,于是,消息便按照正常途径传了出去。传到管家那时,是:人生了一个,猪生了四个。传到看门的耳聋老头那时,是:人生了四个,猪生了一个。传到门口卖油条的张三那时,是:人生了十个,猪生了一个。传到镇中心的酒楼时,传言已经耸人听闻:人生了十个猪崽。于是,全镇的人都跑到财主家,想亲眼目睹这一千载难逢的怪事。就这样,数百人一同挤进一家宅子。可想而知,那种场面是何等壮观。同样可想而知,结果也不会乐观。
死了十个人:八个是被挤垮的围墙压死的,一个是被涌进的人群吓死的,还有一个是被身后磨菜刀的李菜刀不小心用菜刀插死的。
经过这次血的教训,柴家镇有了一条不成文的规矩--凡是超过十二人的聚会,一律视为非法集会,多余的人将被抓住,罚银一两,关押三日。
所以这天,卖鱼的段大胖子看见街中心围了一圈人后便好奇地凑上去,还没看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便被本镇唯一捕头陈大志叫手下给拿住--因为他是第十三个围观的人。收拾完段胖子后,陈大志才发现,围观的人都抬头看着天空,于是,他也仰起了头。
可天上只有白晃晃的太阳,刺得人泪花直冒。陈大志忍不住,问前面的人:“你看什么呢?”“不知道。”“不知道你还抬头?”
“因为他在看啊。”陈大志顺着他的手指望去,只见人群中心站着一个少年,瘦瘦白白的,正仰着头,一动不动。
陈大志挤到他身边,问道:“小兄弟,天上有什么吗?”
“不知道。”声音淡淡的。
“不知道你干嘛抬头?”
“我肚子饿了。”
“我是问,你干嘛抬头?”陈大志耐着性子重复。
“我肚子饿了。”
“我是问,你抬头干嘛!”
“我肚子饿了。”
“我是问,干嘛你要抬头?!”
“……我肚子饿了。”
陈大志瞬间有种想杀他,或者杀了自己的冲动,幸亏手下按住他的刀,用另一种方式问道:“小哥,我们捕头是想问,为什么你饿了就要抬头?”
“我饿了,就会流鼻血。”那少年低下头来,擦擦鼻子。
“切!”众人见浪费了这么多表情时间,挥挥袖子,瞬间离开。
弄明白前因后果,陈大志热情劲又恢复了:“小兄弟,原来你是肚子饿了,这好办,我带你去我们镇上最大的五娘酒楼吃饭去。”
于是,少年跟着陈大志,转了个弯,便到了目的地。
眼前,只有一幢矮小而破旧的两层建筑,门窗缺损,墙壁斑驳。
就在他们观看时,一阵风吹过,头顶歪斜的木头招牌落了下来,“咚”的一声,激起无数飞尘。
隔了一会,等视线清晰了,才发现,躺在地面的招牌上刻着龙飞凤舞的四个字--五娘客栈。
“这就是传说中你们镇最大的酒楼?”少年问。
“没错。”
“那最小的呢?”少年想见识下。
“这间。”
“最贵的呢?”
“这间。”
“最便宜的呢?”
“这间。”
“最物美价廉的呢?”
“这间。”
“最黑心宰客的呢?”
“还是这间。”陈大志坦白:“这是我们镇上唯一一间客栈。”
少年点点头,只说了一句:“原来如此。”
声音依旧淡淡的。
陈大志带着他走进客栈,楼下大厅只摆着三张桌子,却已经非常拥挤,地面也蒙着厚厚的一层灰,像是许久都没有打扫过。
陈大志抬头喊了一声:“五娘。”
话音刚落,楼上便走下一个少妇,一袭淡藕色衣衫,颜色素净,头上用筷子松松地挽了个发髻,不施脂粉,甚至没带任何首饰。
可她给人的第一个感觉,却是妖艳。
一种骨子里渗出的妖艳。
没有任何装扮,依旧勾魂摄魄。
她慢慢地从年久失修,吱呀吱呀的楼梯上走下,轻瞄少年一眼:“货来了?”
陈大志咳嗽一声:“是客来了。”
五娘挥挥袖子:“差不多。”
(陈大志:(/_\),五娘啊,差很多的。)
“桌上有抹布,自己抹抹坐吧。”五娘不咸不淡地招呼道。
少年“哦”了一声,依言拿起抹布擦起了桌凳。
这不擦还好,一擦,尘土飞扬。
陈大志眼睛一亮,边咳边说:“五娘,原来你这张桌子是暗黄色啊。”一直还以为是黑的说。
五娘摆摆手,对陈大志说道:“你先去忙衙门里的事吧。”
“可是……”
“别担心我,这么个小孩,我一个人就能搞定。”
“但是……”
“你很啰嗦啊,还不相信我吗?”
“那个……”
“陈大志,你未免也太关心我了!是不是有所企图啊!”
就这么,陈大志被推到了门外。
他看着脚下的招牌,委屈地瘪瘪嘴。
其实,人家是担心那个小兄弟啊!
等陈大志离开,五娘转身问道:“想吃什么?”
少年看了看墙上的菜牌,随意点了一个:“鱼香肉丝。”
“没有。”
“清蒸鱼。”
“没有。”
“红烧豆腐。”
“没有。”
“酸溜白菜。”
“还是没有。”
少年静静指出:“这已经是菜牌上最后一道了。”
“我知道。”五娘用手卷了卷腮边的发:“昨晚通宵看坊间小说,今早起晚了,没买到菜。”
“那这里有什么?”
“馒头。”
“好,我要三个。”
“请先付账。”五娘伸出手:“一两银子一个。”
“有点贵。”少年道。
“没办法,我这一年到头也来不了几个客人,能宰一个是一个,你说是吧。”五娘耸耸肩。
“好。”少年从口袋中拿出三两银子。
馒头很快蒸好,端上了桌。
少年吃相特别文雅,一小口一小口地将食物吞下了肚子,姿势令人觉得赏心悦目。
但与之不符的,是他进食的速度,只眨眼的功夫,馒头就不见了。
“吃饱了吗?”五娘问。
少年点头。
“那么你可以回答,为什么要女扮男装了吗?”五娘继续问。
少年看她一眼,淡淡问道:“你看得出来?”
“废话!”五娘上下打量着她:“没有喉结,手脚太小,胸部太高,最重要的是,你有耳洞。诶,我说姑娘,看来你的江湖经验很少啊。”
少女点头:“这是我第一次出来。”声音依旧淡淡的,像清水流过。
“让我猜猜,你是不是千金小姐,闷得无聊,出来闯荡江湖?”
少女摇头:“第一,我家并不富裕。第二,我出来是为了找人。”
“再猜一次,是找情郎?”
少女摇头:“不,找我爹。”
“最后猜一次,你爹要么是武林大正派,要么是大魔头?”
少女还是摇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是谁。”
五娘沉默了会,突然问道:“你要住宿吗?”
少女点头:“多少银子一晚?”
“算了。”五娘笑地很好看:“当做朋友家住下吧。”
风探郎公子
陈大志再来时,却发现那个小兄弟已经变成一位年轻姑娘。
不漂亮,也不丑,五官淡淡的,皮肤白得没有血色。
“五娘。”他私下悄悄问。
“嗯?”
“这姑娘真的是昨天的那个小伙子?”不可置信啊。
“如假包换。”
“我居然一点也没看出来。”陈大志叹息。
“凭你的眼睛,看得出来才奇怪吧。”五娘瞥他一眼。
“五娘,你怎么这么说?好歹我是大捕快,四年前商州白家的灭门案,三年前陇州的无头案,两年前巴州的投毒案,都是我凭着这双眼睛看出犯人留在现场的蛛丝马迹,再顺藤摸瓜,将其捕获的。”陈大志一脸受伤。
“我问你,一年前,你告诉我自己捡了一只怀孕的母猫,结果到今天还没把崽生下来,为什么?”
“因为那只是只长得比较肥的公猫。”声音低了下去。
“前不久,张员外来衙门报案,说家里一岁半的小女儿翠翠走丢了,全衙门找了半个月,最后发现孩子乖乖待在你家,为什么你捡到后不归还?”
“因为我以为捡到的是小男孩。”声音更低了。
“你之前破了几件大案,本来要调你去长安,但自从你对来访的县令说了句话后,这件事就不了了之,请问你说了什么?”
“我说……夫人请走好。”陈大志嗫喏着:“可是,那个县令长得圆鼓鼓的,又穿的是花哨的便服,所以我才会认错的。”
“不是穿红的,就是女人。”五娘揉了揉太阳穴。
“对了,那位姑娘叫什么名字?”陈大志选择岔开话题。
“桃夭。”一个淡淡的声音回答道。
五娘:“没错,就是这个名字。”
陈大志:“哦。”
陈大志,五娘:“啊!”
两人猛地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