督主有令-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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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亏得你是百晓生的徒弟,”秦慢叹气,“这是只睚眦。”
“鸭子?”宋微纹困惑,“这不像狮子,但也不像鸭子吧。”
秦慢决定不再理他。
三人原样来,又原样回,只是走到一半宋微纹又犯了病跑去和年轻貌美的小丫鬟们调笑逗乐。秦慢沿着灰瓦白墙的走廊慢慢走了半圈:“苏公子。“
苏不缚本转脚想溜达回厢房里睡个回笼觉,一听她出声脚步又转了回来,但是没有再迈前。
秦慢仍是看着伸出格子窗里的杏花枝:“我的师弟他不太懂事,你不要与他一般见识。”
苏不缚差点没笑喷出来,她的师弟何止是不懂事,要不是看在他江湖师父的面上换成别人早被他丢进水沟里喂鱼去了。
“我不知道你们之间达成了什么协议,但我一直知道他有事瞒着我,”秦慢伸手去摸了摸枝头一排怯怯绽放的花蕊,“我从来不过问他在江湖中的作为,叫住你也非想打探什么,只想请您多担待他一些,日后也请多照拂他。”
苏不缚怔忪在原地,秦慢与宋微纹这对师姐弟必不如表象一般,可是他没想到秦慢竟是一丝也不掩饰地对他说了这么一通话,倒叫他不知该如何搭话。换成是别人,可能会反嘲她:“你师弟和我非亲非故的,凭什么指派我去给他做牛做马?”
可苏不缚不会,他和慕容景一样是生长在祖父身边,慕容景的祖父是曾经有名的儒侠所以教出了一丝不苟的慕容景,而苏不缚的祖父一生仗义行侠,教出来的他也做不来冷言冷语讥嘲他人之事。
之所以容着宋微纹拉他东奔西跑那是因为他觉得此人有趣,现在秦慢求他,他也只是沉默,半晌道:“我独行江湖惯了。”
这已经算是拒绝了,直白而不委婉,很符合他的性格。
“这是自然,每人有每人的习惯,江湖事也有江湖规矩”秦慢从袖中拿出个沉甸甸的精致钱袋,光看她托在手中的形状便可知分量不轻,“此趟就当是我委托苏大侠代为照看在下的师弟,这是报酬。”
苏不缚看着那钱袋,心里愈发对秦慢这个人感到好奇,最终他还是探手一掠将钱袋抛了一抛收入怀中,冲她咧嘴一笑:“我记得,当初你不是穷得叮当响吗?”
秦慢恋恋不舍地看着那钱袋喃喃道:那可是我全部的家当了。”
雍阙对手下不吝啬,而对于秦慢自也不会小气到哪里去,霍安平时腰间别着两个袋子,一个是秦慢的零嘴,一个是她的零花钱,里面是满满的金锞子和金瓜子。只是秦慢鲜少出门逛街,一袋金银到了今日才有了用武之地。
两人将说完话,宋微纹已经兴冲冲地悠着个香囊奔了过来炫耀:“师姐师姐!哎嘿!你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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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发走了宋微纹,秦慢一人无声无息地穿过几进院落,走到冬心院外围时她停了停步伐似是思考了两分,却是向西边不远处的药庐而去。
药庐原本不是药庐,为给柳心瑜治病临时给慕容景开辟出来的,她走到门外时慕容景正拿着铜秤仔细斟酌药材,丝毫没发觉她的到来。
直到他分好药材,秦慢才轻轻叩了叩门,抱歉道:“慕容公子。”
慕容景意外地看了她一眼,淡淡道:“什么事?”
“我来想问问,惠王妃体内到底有几种毒?”
☆、第45章 【肆伍】离开
“你知道?”慕容景迟疑地问,视线从秦慢的发辫上掠过想到了什么,“你就是用药玉压制十八镜?”
纵然他是面无表情地问出这句话,然而咬得分外重的“压制”两字足以听出他的不满。与同龄的江湖少年相比,他的修养与克制委实高出许多。
秦慢不慌不慢地笑了笑:“没办法,医术不精,只能出此下策。”
“你何止是医术不精,简直是草菅人命!”慕容景冷冷道,“以毒攻毒之法凶险异常,若无十足把握精通两者药性,与下毒何异。你既然不是大夫就不该擅自去乱用药玉,她体内是有其他人下的毒不假,但如今的病症说与你用的药玉全无关系怕也是自欺欺人。”
慕容家的人口才一贯不差,这个慕容景虽不苟言笑但训起来倒是一套一套的,可惜秦慢脸皮向来厚得和宋微纹不相上下。被疾言厉色地痛骂了一顿,她也只是微微赧颜,随后理直气壮地反问道:“可是那时不对她用药玉就只能看着她死吗?”
“你……”慕容景突然语塞,他行医多走江湖少,接触的多半是朴素的劳苦大众,就算有一两个不长眼的盲流也慑于他一把夺命金针。像秦慢这种生了张老实面孔的无赖之徒,他应对经验太少,只能落于下风:“那你也不能随意试药!”
秦慢见他恼了,忙细声细气道:“公子莫恼公子莫恼,我错了还不行吗?我来也是惭愧于心,特来询问王妃娘娘的病情。”
慕容景阅历虽少看人却准,早在姑胥本家时见到宋微纹便觉得他是个吊儿郎当的纨绔子弟,今儿见了秦慢更隐约察觉此人非表面的十分糊涂,他怀疑地看了她两眼:“也罢,既然你已经看出来了何必又再来问我。除了十八镜与药玉外,柳姑娘体内还有另外一种慢性□□,此□□性温顺不易察觉,由五脏而入脑颅,时日良久逐渐蚕食病者神智,最终痴傻。本来以柳姑娘的年纪,不该这么早突发疯症,奈何她后期中了十八镜又被你用了药玉,三毒相冲之下提前了病发。”说到这他脸上薄怒已渐渐散去,余下一抹浅浅无奈与抱歉,“我不该怪你,或死或傻,换作是我在当时未必能做出更好的选择。”
不说其他,光凭这小小年纪有此胸襟气度,令秦慢倒是刮目相看。
她慢慢问道:“那是谁下的?”
慕容景沉默一会,道:“我不知道。”
这个回答其实在情理之中,毕竟慕容景才来这惠王府,前因后果一概不知。可从他的表情来看却非全然不知内情,秦慢没有追问,微笑道:“那我知道了。”
慕容景诧异看她,秦慢朝他一揖:“此后便劳烦慕容公子多加上心,及早救治王妃娘娘。”
“以我之力,拖延尚可,”谈到解毒,慕容景黯然许多,“十八镜属性过于复杂,想要解毒,便是我师父亲临恐怕也是有心无力。”
秦慢安慰地笑了笑,伸手拍拍他的肩:“你还年轻,总会有办法的。”
他望着她笑容一怔,那阵奇异的熟悉感再次浮上心头,可未能等他想到秦慢已又晃悠悠地晃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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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次见到慕容景是什么时候呢,秦慢已经不大能记得清了,但是她记得那时候他还是个挂着鼻涕满地蹒跚跑的小屁孩。一不留神扑到她腰间,仰起满是乞求的小脸:“姐姐,姐姐带我玩!”
慕容家家规严厉,家中弟子从小就看管有加,慕容景难得趁着人多跑出来自然是不想被逮回去的。
当然,最后的结局还是他被大汗淋漓的乳母奔来一把抱起给捉了回去,走时他还欲哭无泪地牵着秦慢的衣袖,吐字不清道:“姐姐,哥哥,带我玩。”
秦慢记忆力的小脸蛋和方才那张不苟言笑的年轻面容重合在一起,她不禁感慨:“还是小时候可爱哪。”
“秦姑娘说的是谁?”
一不小心沉浸在回忆中,秦慢没提防有人走近了她身边,看清来人她怔了怔,小声道:“见过王爷。”
萧翎见状随和地笑笑:“说了多少次了,不必拘束。”
此处与柳心瑜的冬心院不远,看萧翎的样子也似是心烦随处走走就碰到了秦慢,他看看她的来时路:“你去慕容先生的药庐了?”
“是啊,”秦慢唉声叹气地愁苦道:“之前我乱用药玉致使王妃精神颠簸,故而特去向慕容公子赔罪请教。”
萧翎道:“你原本就非正经大夫,能在那个时候保住阿瑜的性命已是尽力,本王感激秦姑娘你还来不及,你又怎须去赔罪。”
秦慢低头吸吸鼻子:“正因我不是正经大夫才不该妄用药玉,”她轻轻叹了口气,“王爷,你说一个人究竟是死了可怜,还是疯了更可怜?”
萧翎看着她地上的身影,俄而方一字一慢地答道:“世间三苦,其中一苦莫过生离死别,其他二苦也比不过阴阳相隔而使人悲恸欲绝。”
“我倒不那么认为,”秦慢轻轻吐出口气,“生离死别总是比不过生不如死,王爷觉得呢?”
萧翎瞳仁里轻微地闪了闪:“你指什么?”
秦慢道:“我只想说王妃是个可怜人,以她的身份和年纪本该是这世间最无忧无虑的姑娘家,遭受此磨难真是叫人同情与怜悯。”
萧翎听罢又是一阵沉默,而后声音微微发紧:“只有这些?”
“那还有什么?”秦慢疑惑地反问。
“你到底是谁?”萧翎的声音微微颤抖,掩藏在袖中的双手情不自禁地攒了个拳,本是苍白的脸上更是血色尽失。
这个问题秦慢已经听过了许多遍,雍阙不久前也问过她,只不过他的语气比萧翎惬意悠闲上许多,他对她说:“无妨,早晚会知道。”
萧翎在问后,却没有等到她的回答,而是扭过头去匆匆道:“罢了,是本王失礼了。”
说完他快步离开,疾走的背影在灿烂的晨光之下竟有几分失魂落魄的潦倒。
你看,这就是人与人的不同,雍阙自信满满总会有一天剥下她这层皮,而萧翎……
秦慢不知道该是个什么心情,最后她长长地重重地叹了口气,他乡遇故知并非如戏文里一样总是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也有可能是双方皆不愿意互相面对的鸿沟与过去。
她理解萧翎以病弱之身独自一人撑起海惠王府的艰辛,也能理解他为此所用的不择手段,无从置喙。但达到目的的途径有很多条,何必执着在一条伤人伤己的路上。
毕竟曾经的萧翎,是个松间明月般的朗朗少年。
她又叹了口气,可是今日的她也已经面目全非,想想,真是伤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