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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督主有令-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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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心里叹了口气,又一次与自己道,和个黄毛丫头计较个什么呢。
  “得了,别卖乖了。楼下面儿蒋新他们应该将膳食备好了。”他说完看也不看她,直接撩了袍子走人。
  出门办差还带厨子,自觉跟上的秦慢感慨着,真不知是算矫情呢还是讲究?
  “还有,你可有小字?”成日秦姑娘秦姑娘的,叫得他也累。
  秦慢闻着飘上来的饭香,魂都快不在身上了:“没字儿也没小名,督主叫我秦慢就好。”
  啊,她闻到了久违的肉香,秦慢剩下的一魂二魄直接飞了去,自己都顾不上说了什么:“或者和我师父一样,叫我慢慢也行。”
  慢慢?秦慢?请慢慢?雍阙咀嚼着嗤笑出而了声,直接将迎上来的霍安笑得一个趔趄,话语抖得不稳:“督……哦公、公子,小姐,蒋档头让小的来问能不能上桌了?”
  秦慢呆了呆,雍阙瞥了她一眼,轻哼了声径自负手下了楼。
  就她那副德性,哪里有小/姐的样子!
  东厂里能人辈出,少如秦关之类通晓一独门技艺,多如众人便是有一身不错武学傍身,像蒋新这般以厨艺见长的是少中之少。所谓时势造英雄,这任的司礼监提督,东厂厂公雍阙偏爱他一手的淮扬菜,出门在外就少不了他。
  托雍阙的福气,秦慢得以在太平镇这样的乡野小镇尝到不逊于宫廷御厨的手艺。只是……
  满桌青翠,无一油荤,唯一一道带点肉的是一碟虾仁炒蛋。
  “督主不吃红肉的。”霍安附在她耳旁悄声提醒。
  秦慢什么反应也没有,低低哦了一下,端起碗安静地扒起饭来。
  她要求不高,只求一碗饭能果腹,一片瓦能遮雨,一张铺子能够安然入睡,于她就已足够。
  雍阙似浑然没有听见两人的窃窃私语,娴雅地执起筷箸,用膳前淡淡道:“多吃些,半夜还要赶路。”
  啥?从清晨到现在没有合眼的秦慢怔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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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半三更,湖泊上的雾气已被阵阵大风卷得一干二净,白天里平静婉约的太平湖在夜里骤然换了副面孔,惊涛骇浪此一波彼一波冲得泊于码头的船只东倒西歪。
  天上一轮芽月,细成眉丝,几粒寥寥星子伴在它左右,冷冷低看着岸边数人。
  码头外侧一艘半大不小的舟船沉在水中,纵然狂浪不断冲刷而来,它仅是稍稍晃动,可见吃水、很深。
  雍阙略看了看天色,提步上船:“时辰差不多了,启船吧。”
  困得睁不开眼的秦慢几乎是被霍安连拖带拉送上了船,好在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不大的舟船内舱却是铺盖齐全,雍阙才落座,秦慢那厢已经抱着个枕头栽了下去。
  两人各据一方,谁也没有理谁。然而拔了锚的船一入水,晃得幅度顿时大了起来,秦慢被晃得实在睡不着觉,被姜茶灌下去的晕眩又冲上了脑,她懊糟地翻了个身,抱着枕头静静地看了会蝙蝠倒挂的棚顶,她慢慢腾腾地说:“督主,码头人说湖里有大鱼,夜里撞了船怎么办?”
  雍阙那头一点声响都没有,秦慢想他可能睡着了,不觉叹了口气。没有什么比睡得好更叫她羡慕,无论什么烦心事好好睡上一觉就烟消云散了……
  “我会水。”船舱冷冷传来一声。
  秦慢呀地张了下嘴,很快又扁了下来,委屈道:“我不会……”
  他回应得冷漠无情:“那就只能委屈你舍身成仁去喂大鱼,也好搭救这船上十来条性命。”
  “呜……”
  逆水行舟已是难,碰上狂风巨浪,不算小的舟船颠簸在辽阔的太平湖中犹如一片孤叶,随时有侧翻之兆。不得不说雍阙手底下各个皆是能人,换做其他船手恐怕早控不住船,没入波涛里。
  艰难前行了近一个时辰,趴在毯子上嗅着薄荷叶醒脑的秦慢忽然支起身来,侧耳细听了下:“督主……”她也没等他应她,接着道,“鱼来了。”
  话音未落,一声巨响,船身猛地一歪!
  “呀!”秦慢惊叫了声,人就和只麻球似的咕噜咕噜地滚向一边。
  雍阙眼皮未抬,足下皂靴轻轻一踢,一个滚过来的美人靠直飞向秦慢,堪堪挡住她撞上的额头时,却见她惊慌之中张牙舞爪地一扭腰,恰好躲过了吐出那个木鞘。
  他眼中闪过一缕几不可见的光彩。
  水中的凶物似是翻了个身,带起的巨浪掀得孤苦无依的舟船打了个旋,也不知外头的番子们用了什么法,如此惊、变之中船只竟仍然没翻。
  惊魂未定的秦慢几乎带着哭腔问道:“督主,我们这是要去哪啊?”
  天翻地覆的船舱里锦衣轻裘的那人八风不动,轻描淡写道:“奈何桥。”

☆、第15章 【拾伍】十三年

  狂风大作,恶浪翻滚,水声风声铺天盖地包围了小小船只。支在铜架上的琉璃灯扑闪一下,噗呲碎裂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浪头接连不断地扑打上来,船舱造得严实封闭暂时没有漏进一滴水来,只是再严密的舱壁也无法阻挡渗进来的入骨凄寒。
  春夜里的江水冷得刺骨,秦慢牙齿上下打着颤,她不像雍阙能运内功护体,整个人不比浸泡在冰水中好上多少。
  雍阙说他们去的是奈何桥,而她现在就已如坠地狱。
  浑浑噩噩中外头的叫喊声,脚步声,滔滔水声离她耳边越来越远,视线变得模糊,仿佛有洁白的雪花落下,落在地上时却化为点点火星,逐渐蔓延成茫茫火海……
  过了不知多久,听觉重新恢复,耳朵里极为遥远地飘来一句话:“我这儿不是医馆,也不是义庄,带着个死人来做什么?”
  一听就是个与任仲平差不多的古怪人,口中的死人莫不是她?
  风钻入喉咙她呛得连咳了好几声,深深地吸了好大一口气,她睁开了眼。头顶薄光熹微,时而飘起一二绿莹莹的光点,如同森森鬼火。
  “诈尸了?”方才那声音诧异道,却没有多少惊讶,极是冷漠道,“老天不长眼,恶人活千年。”说这话的人显然把秦慢当成了雍阙那一路子祸国殃民中的一员。
  秦慢躺了一会,攒了点力气,慢慢地撑起身子坐了起来。
  四周是冥冥昏暗,深邃处水流声淙淙传来,时而有一二道鬼影飞快蹿入幽黑之中,不知是人是鬼。循着那点稀薄的微光看去,眼睛使劲眨了一眨,秦慢立时吓得好一哆嗦。
  怪道那几束光芒形状怪异,原来是从一个悬在高处的骷髅头的一双圆圆的眼洞里泄露下来。骷髅没有表情地看着秦慢,她害怕地缩了缩手脚想往后退一退,却立时被原先那道声音给喝止住。
  “小丫头,你可小心着点。往后退一步就是剑林血池,池底插着的是无数误入此地江湖侠士留下来的残剑,而这些残剑穿透他们的手、脚、头还有肺腑,血从数不清的窟窿里流出,一年复一年,再掉去你一个,或许这池子就该满了。”
  秦慢小小地惊叫了一下,果然不敢再往后动,那人冷笑一声:“你也最好别往前动,你的前方是片沼泽,沼泽里养的怪鱼最喜欢年轻少女的血肉。它们从你的耳朵,眼睛,嘴巴里钻进去,一点点从里到外吞噬尽你的每一寸经脉骨髓。你看见那些莹莹鬼火了吗?它们就是从少女们骸骨中飘出来的,多漂亮啊,就像她们生前灵动的眼睛一样。”
  他桀桀怪笑,像一个嚣张又得意的厉鬼,嘲笑着无知的凡人。
  “吓唬区区一个女孩儿,你老渡人何时堕落这种地步?”
  万般诡谲之际,秦慢总算听到一个耳熟的声音,正是与她一同在水中“落难”的雍阙。
  对方哈哈哈大笑,破碎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黑暗之中,骇人无比:“怎么着你心疼了?一个太监也会心疼女人?真是可笑至极!”
  气氛陡然为之一变,秦慢仅仅听见衣袂划过之声,紧跟着脚步点地声响起……
  有人在过招,而且没过两招,其中一人已落于下风,那人闷哼一声似重重退了两步,哂笑道:“都道历代司礼监提督有密不外传之心法,今日老夫算是领教了!不愧是阉人专习的武学,好生刁钻阴狠!”
  这人真是好生狂妄!明明不敌雍阙,一张嘴却分外不饶人。
  秦慢本以为按着雍阙高傲自持的性格,必当场将其击毙,然而等待片刻却没有丝毫动作,只闻他淡淡道:“你不必刻意激怒于我寻死,今日我来是想向你讨教件事情罢了?”
  那人语气终于有了变化:“我现在活着与死了何异?!多亏你的好师父,若非他,我何至于沦落到这境地,人不人鬼不鬼地躲在湖底苟且偷生!”
  眼睛开始适应了黑暗的秦慢跟着他们声音望去,数十步开外,影影绰绰立着两道身影。长身玉立者是雍阙无疑,而他对面佝偻着背的老者应该就是方才雍阙口中的老渡人了。
  老渡人,奈何桥,合着阴森恐怖的周围,倒是很应景。
  回味他们的对话,观察完周遭的秦慢不觉抬了抬头,借着一点微光,她眯起眼盯了会,终于瞧见他们头顶竟是一片缓慢流动的幽暗水光!
  他们竟真是在湖底?
  这倒确实几分置身森罗地狱的感觉了。
  面对老者的愤懑质问,雍阙勾了一下嘴角,笑声里是淡淡的不以为意:“你自己也说了,害你至此的是我师父不是我。况且,我亲自处理他,也算变相为你报了仇,你理应感激我才是。”
  老者似是被他话里的轻描淡写一时惊怔住了,顷刻他咬牙切齿道:“连亲师都杀,东厂不愧是养畜生的地方!”
  雍阙笑了笑:“他不死,我便要死,杀他我有何错?”
  周遭一片寂静,半天老者回过神来,苦笑了一下喃喃道:“对,你说的很对。人都是想活着的,为了活着又有什么不可为?”又过了许久的死寂,老者颓然道,“你想问什么便问吧,我只求你不要向此外第三人透露我的下落。”
  “等一下哦……”秦慢诺诺地举起手,插嘴道,“我能不能走远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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