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生活面面观-第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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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三叔牵了两孩子过来,道:“小师父,这便是周家小姐与少爷,你且让我交些香火钱,前头带路,引我们过去吧。”
他交了香火钱,取了香,小沙弥拉了钟响。文箐一脸不解地看向陆三叔。
陆三叔解释道:“这原本是告知有客人来悼用的。”
文箐这才明白过来,想来这头敲了钟,那头念经的念得更响,然后丧主家的亲人便也哭得更响,以便迎接客人。
他们去的是寺庙侧殿后面紧挨着山的灵棚。
走过那群和尚、道士和锁呐手,就见周夫人脸色十分吓人,青白青白的,脸颊,是越发的瘦削,双目完全无神地对着某处,对周遭事物也无多大反应,人是摇摇欲坠,两旁由陈嫂和阿素扶持着。
陈管事带了栓子和小豆子都跪在旁边。
陈管事早已闻听来客铃声,此时抬头一看,都惊讶得嘴都合不起来,眼睛瞪得很大,差点儿要将眼珠挤出来一般。然后,嘴里磕磕巴巴地说不出话来。
那一刻,文箐突然就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了,扔下了文简就往前跑。“母亲!”一声大叫,然后大哭着扑了过去。
周夫人被她一扑,倒在了陈嫂怀里,猛烈地咳嗽起来。
文简则被她刚才那一带,差点儿摔地上,陈管事忙起来紧走几步要去抱文简。却发现一个穿着青布短上衣的高个汉子把文简扶了起来,递给自己。
柱子他爹马上在旁相互加以介绍。
锁呐声也便提高了音量,以为是有客来吊。陆管事忙让小沙弥去停了乐声,说少爷和小姐刚回来了,且让一家子说个话儿。
“小姐!少爷!”阿素尖叫起来,“我都做了多少次梦了,这次真是真回来了?!”她一连说了两个真字,显得语无伦次了。陈嫂与周夫人却似乎响应延迟。
“母亲!!是我,我文箐,和弟弟文简啊!”文箐见周夫人直愣愣地盯着自己看,仿佛害怕自己随时不见了一般。
“夫人……真是小姐……和少爷呢。”陈嫂边哭边说,从陈管事手里接了文简过去,上下检查。
似乎过了好久,周夫人方才醒过来神来:“你?文箐?你爹把你们追回来了?”说完犹未置信,抬起手来,摸了摸文箐的脸,“这是文,就是瘦多了。”
“嗯!母亲,我们回来了。害您担心了……”文箐眼泪直流,刚才情绪一下子就如一桶油见了火花似的,爆发了,自己来时根本没想过会这样。
“文简也回来了?”周夫人侧头找文简。
“是!夫人,文简也好好地回来了。”陈嫂把文简送到她怀里。
“那你爹呢?”周夫人左右看了看,却一阵咳嗽,嘴角又溢出血来。陈嫂帮她擦拭了好几下才擦干净,她却再也控制不住,似乎是明白过来周老爷是一去不复返了,“啊啊”地大哭出声来了,只是音都是破的,看来噪子早就倒了。
“母亲……”文箐此时心里痛得不行,也只是觉得哭才能发泄出来,再也不管不顾,跟着大哭起来。
“小姐,你们回来了……可算回来了!夫人盼得好苦啊。”陈嫂边哭边喊道。
文简本来哭了好几次了,这下子,噪子嘶哑地“呜呜”地哭着。陈嫂两母女也跟着哭,哭的一份是小姐与少爷回来的安心,一份是老爷走的太不安心。
于是豆子和栓子都跟着哭,众人都哭作一团。
一时间悲伤便弥漫了整个山谷。
这边女人小孩哭得稀里哗啦,那边男人们听得,无不动容。陈管事领了陆三叔和柱子他爹去上香祭拜。陆三叔转身,见得这样一片悲伤场景,一时之间,安慰话也显得苍白。陈管事只得代主家叩头行了礼,道是“简慢了两位,实在是哀伤过度。”招呼了陆三叔和柱子他爹进旁边招待来客的隔间。
陆三叔一脸歉意道:“我这,我这也是急得,都忘了从府上给小姐和少爷带上孝服过来,孩子小不懂得这些,只急着见家人,都急得忘记尊敬了。我替他们告个罪……”
陈管事忙拉了他道:“陆恩公可千万别在意这个,您不说,我们都不曾注意。就是老爷,泉下有知,只要少爷和小姐都好,哪里会计较这个。反而是来急着看望夫人和老爷,情急心切,更是可表孝心。多谢陆恩公援手相助,并远道送家来”。
转头急着叫小沙弥去端热茶来待客。那厢女人和小孩也哭得差不多了,声音渐渐弱了下来,确定了这不是作梦了。
“回来就好。箐儿,简儿,来,给你们爹爹去磕头,多磕几个。老爷说要去追了你们回来,果然给回来了啊……”周夫人说到最一句,又忍不住大声哭了出来,“老爷,您看,箐儿简儿都好好地回来了,你却舍得抛下我们啊……看,女儿和儿子啊,都好着呢……我没骗你啊……老爷……”
“老爷,我会照顾好他们的,你泉下有知,一定要放心……”周夫人在灵前斩钉截铁地发誓道。
其实文箐刚才那一扑过去,自己也是未曾预料到,仿佛那动作就是完全身体自发的一般,从来不曾觉得自己在周家有投入太多的感情,原来短短的两个多月,再加上拐卖 的这二十来天,却已然有扯不断的情感将自己与周家紧紧地缠在了一起。尤其是这段时间与周夫人相处很亲厚,突然看到周夫人这模样,心痛周夫人。后来第二次哭,则是想到爸妈在三个月前一定面临着如何参加独女的丧葬仪式的问题,便是空前的悲从中来。这一哭完,方觉得心中不是刚才那样压抑了。
陈嫂把大家都引到旁边一间禅房里,陈管事也领了陆三叔和柱子爹过来,向周夫人说了说陆三叔的事。
陆三叔只是简单地说就是浑家见到了小娘子问路,所以就给带了过来。
文箐这时也回过神来,向大家一一说了陆家各人的恩德,周夫人和其他人都要磕头行礼,陆三叔自然不受,只道是有缘罢了。
最后周夫人还是行了个大礼,方才作罢。搂了文箐和文简一会儿,咳个不停,便将二人推开来道:“母亲如今病了,实在是会传人的,不得害了你们。”
陈婶递过去帕子,周夫人擦了,文箐眼尖地看到帕子上有好些血丝。
文箐忙问陈嫂:“母亲这是什么病?原来不是咳得没这般厉害吗?如今怎的就这样了?”
“大夫说,夫人这是‘痨瘵病’。”陈嫂谨慎地道,心里恨不得自己替夫人得了这病。
“什么劳疾病?”文箐也不知道说的是哪两个字。
“就是肺虫病,痨虫病。”阿素在旁边解释,她也特意问过几次郭医士。
“怎么会这样?”一时听也听不懂,文箐心里烦得紧。
“小姐,你和少爷丢了,老爷一去,夫人都在床上了好几日了,最近才好转一点儿,夫人却坚持要在这陪着老爷。都怪我,没劝动夫人。小姐您回来了,可得帮着劝劝才……”陈嫂很是自责。
“阿兰,箐儿才回来,你便与她说这有的没的作甚?你且让陈管事陪了驿丞大人和陆三管事,别怠慢了二位的。”周夫人不乐意陈嫂继续说下去。
“是,夫人,这就去。阿素已经去替小姐和少爷换孝服去了。”陈嫂边走,边不忘提醒孝服的事。
“啊?母亲!我只顾着母亲了,忘记了这事,就是只想着马上告诉母亲和全家我们回来了,倒是对父亲极不孝了。”文箐突然也明白过来未换衣衫便出来了。阿静今日糊涂,自己虽说不太清楚这个,可主要也是太急了,便坏事了。
“无事。这正是箐儿和简儿的孝心。大孝方是随心而发。你父亲一定能明白的。就是你不换,他见你们安然,也一定含笑的。”周夫人搂紧女儿,安慰道,“箐儿,你看,你父亲走了,我和你姨娘都差点儿先后脚追上去了,可是却没追上,想来你父亲是知道你们要回来的,所以就教我们等着,好照顾你呢。”
“是。母亲可一定要注意保重身体呢。我和弟弟还不知事,要是没了母亲和姨娘,如何才是好啊?”文箐想着刚才帕里的血,第二次强烈意识到要是周夫人不在了,这可如何是好?便觉心惊肉跳起来。
“你且别担心,如今你和弟弟既归家,我也自然放心了。”周夫人反过来安慰这个懂事的女儿,一脸心疼。
晚上,周夫人安顿好疲惫的文箐文简睡下,让陈嫂给准备陆三叔的礼物,加上刘三将陈知县替赖家垫的二千贯,又添了三千贯钞,送于陆家。
次日陆三叔来辞行,没想到带回去的东西较多,陈管事道都是些果子,可分于村里乡亲的,他推却不得,终于收下了。
周家拿出来的东西,陆三叔也以为真是果子,也没多想,结果等到了家后;被陆三婶拿了打开一看,都愣了——除了好些各人一套布料以外,还有好些银饰也五千贯钞。另有一封信,陆二郎打开一看,是文箐写的。内容则是——
全家都非常感激陆家厚义。因家中事务多杂,又在守制,近三年可能都无法离家远行,不能尽快回迷路村看望大家。没想到姐姐把手镯退回来了,据母亲说与弟弟的脚环是一对,从生下来就打的,有个名堂,叫“手足情深”。母亲又说自己太不懂世事,只好给三婶和姐姐各一点小银饰表示,反正这几年都没法戴,请三婶和姐姐们别嫌弃。不知其他叔伯家有几位姐姐,只好下次补上。内中又说下次来,就向三叔请教如何种雪耳。对于陆三叔来说,两斤雪耳可能是一年或两年的收获,而对于周家来说,却也只是一两个月的药费,所以至于那点钱财务必收下,就当开馆请先生用。内中千言,无以表述,云云。
陆三叔在一旁听了,晚上夫妻夜话完,便对陆三婶道:“周小姐不是凡人,我看。咱家的孩子虽不如她,但也需得多识些字懂些礼,也能说清一二事才行。免得日后相见,一个是高山云,一个塘底泥,这云不在乎,泥却会自己在意。”
三婶想了想道:“我省得。你们走了后,我想想这小娘子确不同凡人,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