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生活面面观-第4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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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筠一反身,奔向树林中走去,踏过地上的花瓣,两眼也不多瞧,只直直地往前走,小西拉了她一下,她也不理睬。小月对周珑道:“古怪……”
周珑嫌她多嘴,道:“这道教圣地,莫乱开口!”远远地跟着文筠。
江涛这几日倒也守信,真个做到了不沾女色,只呼朋唤友陪着孙豪将太湖周边各山各景转了个遍。到了二十八日,又与任弛碰了面。任弛道自己去到宫巷街走一趟,办个事儿,邀江涛一众人等去娘舅的宅子里玩。彼时太监弄还不叫太监弄。
孙豪对这个人失了兴致,兴味索然,任弛道却是赔礼道歉:“孙兄,孙兄,莫要着恼。那日真是玩笑一场。孙兄总不至于一个玩笑也开不得吧?今日陪罪,我到太上老君面前悔罪,饶了兄弟一回。”那”太上老君”是他的口头禅,但凡认错儿,就拿这个顶上,相熟的人早就省得。
孙豪瞥他一眼,碍于江涛的面子,终不能甩袖而去,只道:“甚么太上老君?我只信我这双眼。”
江涛怕任弛失了面子,他可是不想得罪他。便拉和道:“任兄倒真没说谎,那宅子后面就是玄妙观,翻了墙进去便进,玄妙观最有看头的便是飞拔绝技。虽说比不得孙兄马上绝技,可那手法,也着实令人叫绝。观里前两日是太上老君诞日,自是法事多多,常引来人里三层外三层地围观……”
甚么“提花篮”、“甩流星”、“滚绣球”、“迭宝塔”、“单双辟煞”等等,他说得十分动听,孙豪还真听进去了。嘴上道:“不过手熟罢了。现下又不能瞧个真切。”
江涛见他有些动心了,便又道:“这手熟,可不是那江湖把戏。太宗时,这观里便是因这个而得了重赏,如此,可见一斑。”
任弛笑了声,道:“要想瞧真个的,这有何难。咱们寻上观去,只冲他道:“与我某个先人做场法事。留下些钱来,他自是照办。爷这是花钱赏他的飞钹,给他甚大面子,他焉能不从?”
孙豪不信,任弛如受了激,便要拿出自己的魄力来,一群人吆吆喝喝地来了宫巷街。任弛办了事,从娘舅家的后院子开了门,指着一堵院墙道:“见着没?爬过墙去,便是玄妙观了。这园子,便是那观里的桃园。唉呀,不提倒忘了,今年事儿忙,我还未曾带美人来赏桃花喽。”
观在眼前,闻得花香,见得枝头娇艳,却是要绕道再进得去。江涛道了句:“可惜,这道观吝的很,也不在此处开扇门,否则倒是方便了。”
其中有人道:“江大少爷,要门有何用?咱们任少爷在此,那是踹两脚,平了,哈哈……”
任弛得了捧,笑道:“咱也懒得绕墙跑那劳什子正门,兄弟几个,要有胆子,都随我直接翻了进去。”
他一声吆喝,其它几个都叫“好”,“谁个腿勤的缺胆的,自绕墙去。翻也!”“我的娘哟,这桃花开得真个闹啊要……”“这地儿叫不得娘,叫祖宗吧:““莫乱叫,叫玉皇大帝!”几个人没皮没脸地笑哈哈地翻了墙。
任弛酒色一身,凭一己之力,自是翻不了,只让小厮弯腰他踩在上面,爬上墙头去。
江涛四脚并用,在下人的帮助下,双脚落地,拍了拍衫子,整了整下袍,左瞧一下,右看一眼,似乎自己风流倜傥模样没半点泥尘痕迹,方才洒脱地道:“孙兄,小弟不曾诓你吧。如何?”
其它人已学了任弛的样,去树上掐了一枝。任弛那厢摇头晃脑地吟起了诗,偏他唱过的酒要比读过的书本上加起来的字还要多,急兴之下咏不出来,想了半天,方才想一首:“人面桃花笑春……”发觉说串了,不好再重复,只得再摆首摆尾地道,”咳,这真是:菲桃一树独后发,意若怪我来何迟。”还是说串了,他也不自知。原诗其中几句是:“旨在桃一树独后发,竟若待我留芳菲。清香嫩蕊含不吐,日日怪我来何迟。”只是,此人吟出这段来,也可见其是何等样人,何等心思──过于独我了。及至后来,终于想得一道,大声道:“刘郎倚桃树,佳人带笑来。佳人本姓师,相携连理枝。貌比桃花艳,态似柳拂丝。见郎倚桃树,娇嗔吐言辞。’奴无桃花好?奴无桃花姿?见奴何不笑?相携何迟迟?’郎言花窈窕,人无桃花娇……”
树上桃花似乎是闻声而落,这些公子哥所过之处,桃花如遭大风卷过,乱枝垂断,花英尽洒。
江涛笑着吟唱起来:“东风着意,先上小桃枝。红粉腻,娇如醉,倚朱扉。记年时。隐映新妆面。临水岸,春将半,去日,斜桥转,夹城西。草软莎平,跋马垂杨流,玉勒争嘶。”
他用吴腔唱完,对着孙豪道,”孙兄,玉勒争嘶,将你那马牵来,倒是应景不过了。”
孙豪听得呆呆的,稍后道:“江,江兄,这是你作的?”
江涛从枝上轻轻地剥下一只花来,放在手心,对着嘴一吹,花儿飘飘,又渐渐落到了他脚上,他脚抖,花儿坠地,如同其它碎瓣一般,终也成泥。他抬头一笑,道:“我不过是一介商人,哪作得了这等诗?这是南宋的一个诗人写的词。孙兄,喜欢听这个调调的?”
孙豪脸上有些红,道:“江兄说不过一介商人,我亦不过区区一粗人,这些个是半点儿不懂,只是这个,实在好听。可还有?”
江涛见他这模样,比昨日酒酣还有意思,便也乐得顺了他的意,道:“这是前些日子新学的调儿,我也是瞧着个有点儿意思。你且听着啊,我为哥哥也就卖这一回唱。’共携手处,香如雾,红随步,怨春迟。消瘦损,凭谁问?只花知,泪空垂。旧日堂前燕,和烟雨,又双飞。人自老,春长好,梦佳期。前度刘郎,几许风流地,花也应悲。但茫茫暮霄,目断武陵溪,往事难追。’”
孙豪也不知为何,只应和着他的调儿,跨出一步又一步。不知不觉,唱的人与听的人都有些陶醉,二人与那几人都隔得远了。
稍顷,江涛也醒过神来,道:“唉,孙兄,咱也算是知己一回了。这歌,小弟卖唱一回,送于你了。不过,好不好,哥哥给个赏钱啊……”
孙豪一愣,江涛大笑,道:“哈哈,孙兄着实有趣,有趣……”孙豪这才道了句:“实是好听得紧。”
平生不懂诗歌,如今才听一词,却是记恨一生。
孙豪只默默记住其中几句:“倚朱扉”似乎那次与庆弟吵嘴,自己一时气走,归来时,夜色下只有庆弟瘦小的身子在船头立着,那种迎候,一下子温暖了自己,什么气儿也没有了。他断断续续记了一下词,却发现过得片刻,眼泪倒是流了出来,词却忘得差不多了。背过身子,见得一阵风儿旋过,于是花瓣儿旋起,树上的,又纷纷坠了下去。飘啊飘的,他似又回到了在船上的某个梦里,荡啊荡的,找不着个着力点。
江涛唤道,”孙兄,快!前头儿催上了。”
这一声,最后孙豪也只记得“往事难追”这四字了。
正文 第232章 赏花2孽/英雄救美
不知小西低语几声甚么,文筠听了,突然将她推倒在地:“你就是老向着她!我偏不去!”然后如发了疯一般便跑了起来,小西扭了下脚,只瘸着腿追上去。
这事太突然了,周珑赶紧让小月去拦住文筠,自己紧跟在她后面跑。这园子实在大大了,桃花开得太艳,到处是花啊,不久便瞧得眼有些晕了。哪都瞧不见人了,只闻得小月在叫“六小姐”。周珑便唤“小月”,隐约听到小月在林那头回道:“小姐,那处有个亭子,您且在那候我。”
周珑懒得去追文筠,于是见得离墙不远处有个小亭子,园内此时也没人,索性就到亭子里赏花。
然后听到了前头似有男人说话话,只盼着这是周家人才好。可隐约传来的声音,似有调笑声,实不像周家人说话平心静气。生怕遇到陌生男人,自己一个人,如何是好?
越是怕什么。便越是来什么!
任弛没想到自己这般好运,翻墙翻墙,竟翻到了个美人儿候在此亭中。虽只是背影,只那身段,也着实有一番风姿:如雨后新竹,亭亭玉立也。
他见得其他人围了过来,便笑着道:“赏花有美人伴,何其乐也。各位兄弟可勿唐突美人。”他调笑着走近了,其他人自是让开两尺之地来。
周珑抬眼觑得见人时,一时便有些慌了手脚,以帕遮面,扭头就往一侧走。不料被那几人围住,偷眼觑得,不象正人君子。心中大悔:文筠,你害我至此!
有人道:“哪家娘子?竟是孤身一人,莫非在此要会哥哥的?”
“哈哈,这么多哥哥,娘子可要哪一个?”
……
周珑背过身去,低了头,紧掩面,吓得都要哭了起来,只竭力忍着,身子绷紧了,却忍不住发抖。
春风中,男人们从瞧得她这副身姿,真是俏得很,一身素雅,比寻常娘子高出小半个头,长身玉立,浑身透着一股生人勿近之势。便似凡尘不沾,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疑为仙女下凡。
“果真是桃花仙子下凡尘了。”任弛瞧了瞧,冲后方大声唤道:“江兄,江兄……”他挡在周珑面前。
周珑在后帕下颤声道:“请,公子,借个道。”
任弛一听她声音柔柔的,一颤一颤的,闭着眼想象这人要是与她燕好之时,也这种调调,又可怜又娇羞的模样,一时身子便好似酥掉一半,于是越发起了捉弄的兴致。他倒也不是个急色的,家中诸多艳丽,他手段繁多,讲求的是一个“妙趣”,那种一见面便强干的事,他也不屑取。睁开眼来,瞧不到这娘子的真面目,便似捉迷藏一般,笑得越发开怀,道:“小姐,你这倒是让我想起了一句诗,’犹抱琵琶半遮面啊,道是无情却有情得很啦……好意趣,妙,妙!”
周珑气得骂一句:“登徒子,休得胡言乱语!”
可惜,她终究是没骂过男人,不像街头巷尾的那些下里巴人,骂人也是有决窍的,既要够利索,似江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