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生活面面观-第18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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裘讼师自己既不能离开赵氏,且得想法子,考虑如何稳妥,才能让周家姐弟安好回杭州。想着袁彬曾说过,要是他家事一忙过,自来南昌帮忙,到了约定的客栈住下来,却久不见音讯。本来还想着自己要是送不了,多少还有他可以托付。如今看来,什么打算也赶不上这老天爷的安排。
正在裘讼师叹气地时候,却来了一个人。你道是谁?
却是那日被袁彬放走的小偷。
此时的他,背了一个小包袱,着了一件新的夹衫,个条也显出来,并不矮,细瘦细瘦的,脚上穿上了新鞋,头发也梳理光整,原来黑乎乎的脸也见得个真章,长得倒是不差,只是仍比一般同龄人黑了些,瘦了些。看来受了他人的救济了。哪里还有当日那乞丐样?
“袁彬过不来了,打发我来报个信的。”这少年先是有几分不好意思,一见着文箐,便直接说明了来意。
文箐惊讶于他的变化,适才第一眼都没认出他来,以为是哪里来的一个营养不良的少年。听了这话,想来是袁彬帮了他,不免对袁彬这人又多了一分好感。“原来你去了袁大哥家了。可是有甚么事?”
裘讼师琢磨了一下,袁彬应该是喜添贵子来不了,自己如今家里也要添丁,眉间喜色不掩,不免言词之间又起了调侃之意,问道:“袁兄呢?可是家里喜事忙得紧?喜得贵子大肆宴请,派你来给我们发喜帖了?”
少年没想到他还会开玩笑,当日见他很紧张被曾无赖欺负的小郎,对他人的脸色可并不好。犹豫了一下,方才老实说道:“不是甚么好事。他……他家娘子去了……”
裘讼师立马端正身姿,为自己方才的言语颇感后悔,缓缓地问道:“那,那个孩子可安好?”
“也,也没了……他现在难过得很,还要守上一年孝,所以自是过不来……让我来说一声:失信不是本意。”这少年说得一脸郑重,哀伤之情亦有所流露,显然对袁家倒有几分感情了。
文箐想着当日袁彬听曾无赖说那个钱袋是他娘子绣的,袁彬那要吃人的样子,对于痛失爱妻,且又失腹内胎儿,想来这双重打击,那铁打的汉子亦是要咬牙挺着。
裘讼师头痛,本来还寄希望于袁彬相助。不过这事对于赵氏来说,那是慎之又慎,想着先前失去的那个,如今又听到袁家不仅孩子没了大人亦没了,于是天天只呆在屋里安胎,再也不出门,只偶尔给肚里孩子做些针线活计。
文箐坚持自己走,少年小偷知情后,道是左右自己无事,不如索性随了他们兄弟二人去苏杭转转。裘讼师犹豫,不过他却拍着胸脯打保票道:“你别看瘦,我毕竟在道外混过些日子,也晓得甚么人是奸滑之徒,甚么人是惹得惹不得的,总之,我会着意小心的……”
文箐在旁边听着发笑,他要是晓得甚么人不能惹,又怎么会去掏摸袁彬的钱袋而被逮?
裘讼师上下打量他道:“你也不过比庆郎大不了几岁,三个孩童上路,还是放心不下……”
“谁说我小了我明明……”他突然停了一下,皱了一下眉,说不出下半句来,只是马上又指指文箐兄弟道:“我比他大好多你看我这个头,比他高了不少,别看我瘦,我跑起来连袁彬都追不上,唉,算了,这个……”说着说着发现自己说溜了嘴。见裘讼师仍是一脸怀疑状,就更努力找词来说服:“就算顶不了大事,至少有事报个官找个人帮忙,给他们兄弟二人壮一份胆气,还是可以的。”
文箐只想着尽快去杭州,探了亲,摸了苏州周家的底,赶快把那些旧事了结,一见他自告奋勇,便也在一旁帮腔道:“是啊,是啊,裘大哥,你看啊,有他在,他例来混这个的,自然对于下三滥的那些门清得很,有事他也能传讯。袁大哥都托他来传讯了,肯定是信得过他办事。我看就这样,挺好的……是不是啊,小偷哥?”
小偷不乐意了,听着没一个好词夸自己,也不顾裘讼师在眼前,冲文箐瞪眼道:“你倒底会不会说话啊甚么叫我例来混这个的?我不过……”可又说不出甚么冠冕堂皇的职业来,只气得冲文箐翻完白眼,又走过去,拉了一下他的衣襟,低声道:“我看在上次的份上,替你说话。我好心帮你,瞧你怎么说话的……”
文箐记仇,想着那日他说话噎死自己了,这次他自己硬要撞上来,自然不会轻松放过,虽然这次他好象是要帮自己。不过,能得了机会刮人家一下,不刮白不刮,只是自己注意分寸就行了。“上次什么份啊?我可不晓得。你是不是自己又想着赚钱了,打我的主意啊?”也不等他回话,又高声道:“那你且说是混哪样的?”
小偷气得直叫道:“你这小郎,袁彬真是看走眼了,还道你如何如何好,心地不错。我真是……算了,不同你讲了。气死人了……”
文箐笑着道:“真是甚么了?你还一口一句袁彬的,袁大哥的名字是你这般连名带姓叫的么?适才我们问你尊姓大名,你还没报上来呢。难不成我一直就叫你的职业——小偷大哥?”
少年小偷更是气得跺脚,握紧了拳头道:“你莫要欺负人我真是,好心没好报大不了,你自己走,我不送了……当回好人,还找气受了”
“我哪里给你气受了?你莫要睁眼说瞎话哦。是你自己没有说清楚。那你说,我该叫你甚么?”文箐觉得这孩子同陆大哥与席韧完全不一样,一时逗得开心,免不了就没刹住车。
“袁彬……他们叫我小黑子”少年扭扭捏捏,脸给气得通红,最后一鼓气说了出来,其实,袁老太太还叫他“小猴子”,这个打死他也不愿说出来的。
裘讼师难得见文箐同人拌嘴拌得这么欢的,平时只见她少年老成,这回却也见到了稚趣的一面,有了这小黑子,果然家里气氛都热闹多了。且乐得看了一场热闹后,问道:“这些且另说。小黑兄弟,我只问你,你晓得如何从南昌到杭州么?”
小黑子摸了一下头,眨巴了一下眼,道:“这个,我问过袁彬,这里过鄱阳湖……到饶州府,没错是吧?然后……”
“然后经昌江到祈门,休宁过后,一路沿新安江到淳安,再沿桐江,也就是富春江上游,顺流而下,到富春,之后过一天左右便能到杭州了。是吧,裘大哥,我记得没错吧?放心,这些我都问过几个人了,这样走,不用多换马车,主要是坐船,船好行,顺风的话,也快。若是其他路线,则是山路多,便需得多雇马车、牛车的,那些小路难免颠簸得很,文简只怕受不了。”文箐见他说得吞吞吐吐,索性接了话题,一口气说完路线。
裘讼师听完点头,带点赞赏地道:“你说的没错,可是向来纸上谈兵自是轻巧得很。这一路也还是马车、船只不停地换,并不轻松……路程远,不若还是到九江去,能找到直接去杭州的最好……”
小黑子可不想坐船,那样憋在船里,还不天天只能看庆郎那张气人的脸?自己要是说不过他,不活活被庆郎给气死?想想要是按庆郎的路线,这一路虽不是赏花游春,可也是赏山游水啊,到时有的是机会折腾庆郎,报仇雪恨。想到此,他暗笑了一声,道:“我觉得他说的线路好……挺好的……”
文箐得意地道:“什么‘他’,‘他’,我可是有名字的。叫我庆兄弟”
小黑子再度被气得咬着嘴,不说话了。突然想到:我为甚么就一定要陪他投亲?凭甚么我一定要看庆郎的脸色过日子?我又不欠他甚么?又想到桌上的那些钱来,还是欠的……
“拿人家手短,吃人家嘴软”。很快,他就明白这个道理了。
另外,很久以后,他也明白,一个人给别人的第一印象很关键,而第一次的对话方式与语气,决定了以后交流的方式。
正文46 三个孩子一台戏1
文箐不想事情再有反复,抓了这个便宜小黑子当差,便能自行回家,自是趁热打铁,把个裘讼师最后也说服了。
这个时候,赵氏却想起文箐真正的好来,倒是颇有些舍不得。“那也得瞧瞧日子啊,总得找个出行的吉日才行。”
文箐一听这个,头大。浑话,想当初自己慌不择路地从岳州逃出来,哪里有功夫看日子,还不是连续遇贵人?倒是周夫人时时看日子,最后还是落得病困岳州?想到此,难受。看在她孕妇份上,不想惹她不高兴,点了点头。翻了历,三天后就动身。
既然要动身,就要酬谢人家裘讼师的热心帮助,文箐自感身上的钱紧张得很,临行前一天,同小黑子出去转了转,也没买到合意的,只给赵氏和未出生的宝宝扯了两块细棉布。而裘讼师的,原想着买样文房四宝,可拿得出一手的,过得去的,也得一百贯钞以上,这又让向来大方的她此时舍不得。最后还是决定自己下个厨,做顿饭来。
文简最近想吃扁食,就也是饺子,还说是陈嫂以前做的那般。文箐可不太会檊面,要她檊面就跟绣花一样,要做出五个人的份,还不得一天功夫了?最后想来想去,做一道炸鸭?一只鸭才二十文铜钱。到店家的厨房一找,居然还有蜂蜜,又让小黑子跑腿去买两斤茶油。
小黑子狐疑地看着他道:“你还会做菜?我以为你读圣贤书的,自是‘君子远疱厨’。”
文箐冲他一瞪眼道:“哪个说我是读圣贤书的?我何曾说过……”
小黑子冲他伸手要了钱,数数,道是不够,又多要十文,文箐不给,让他自己想法子。小黑子为难地道:“我都答应过袁彬,再不……”
文箐又摸出十文来,凶巴巴地道:“买最上等的那种油有味的不要”
小黑子嬉皮笑脸的跳到一边,一边走一边回头道:“又不是我说的,袁彬说的你找袁彬算帐去”
文箐没明白他这句话回的哪句,琢磨了会儿,才想起他是回应前面那句“哪个说”,不过又想到这人,不是连自己名字都没有的,怎么还会懂得“君子远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