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生活面面观-第1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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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箐问陈管事:“乡下那房子盖得如何了?”
陈管事道:“再有十来天,就上梁了。”
上梁这事,在建屋过程中极为重要,意味着房子基本成了,只差盖瓦了。需得大庆。文箐道:“反正钱也花出去了,便让工人还是盖好吧。咱们搬走的日子,既已看好了,定在九月十八日,想来那时屋也盖好了。”
陈管事道了声“是”。
文箐对这个老实的一心为主的管事的评价甚高,亦十分感激他对周家的付出,尤其是他十分尊重自己的决定,觉得这人相当不易。“房子盖好了,便送阿素姐吧。那地也不要卖 了,一并转于阿素姐。”
陈管事忙拒绝道:“这,这可要不得她的嫁妆已不薄了。咱们这房子一盖好,便是连地一起转卖 ,必也是个高价,又是块风水宝地。毕竟这一搬迁,只怕帐上银钞也用得差不多,需得这笔钱来伴身才是。总不能就一文钱也无的还乡,万一到了苏州,分不得产业,可如何是好?”
文箐点头道:“陈伯所虑甚是。我亦作如此想法,故此才不卖 。要卖 也只卖 这处房便是了。万一,苏州不好呆,我便携了文简,还能投靠阿素姐。阿素姐比小绿同我更亲近,另一者归州一路行程实是凶险,我实是不愿过峡。想来有阿素姐这么个落脚之地,于我,更是心里有个依仗,就是山穷水尽之时,我亦能回到这里,不用担心流离失所……”
陈管事没想到小姐已想到这一步,而且所思谋甚细,把这个地方当作最后的一丝依靠了。这番话,显然是小姐心底之全部信任所在。自己一家能得她如此地托付,只求能保她与少爷一切平安周全,不要真到这一步才是。可是,谁也料不得来日如何,做最坏的打算,总是没错。心中不免越凄楚,奈何自己是家中唯一男人,丝毫也不敢表现出来丁点痕迹,只安慰道:“小姐也无须多虑。适才也只是我想多了而已。想来事情都是极顺利的,万不会有那个不如意的……再说,三爷也不是个坏人,四爷更是好相处的。顾念兄弟之情,手足之谊,总是会重视这血脉至亲的……”
文箐摇摇头道:“陈伯,咱们要是想靠三叔四叔,我不知道能靠多久。周家既是大族,若真有个行差踏错,只怕三叔四叔亦不能保我周全。再说,我虽不详知三叔人品如何,四叔究竟好坏,自是不能多加以妄断。可是我亦晓得三叔那好财性子,若是有一日犯事,只怕我等反而受连累。我本同他不亲厚,如今却要靠他脸色吃饭,这亦不是我之本性。求人不如求己,这个道理我却是明白得很。”
陈管事无言。小姐所说,哪条都是极有理,所思更是缜密。周家之大,族规之言,不到内里,外人只知一切看来极好。谁能晓得一个小事,可能就是罪由?
回房叹气。陈嫂在后面,嗫嚅道:“那日周成来,我以为能还乡对夫人老爷是好事,不免高兴得紧。只是没想到这事……把姨娘逼到绝境……我好似办错了……”
陈管事转身问道:“姨娘如何说了?”
“姨娘对小姐说,小姐和少爷若是顾念她之故不回乡,她便在岳州寻个短见……”陈嫂一边看自家男人脸色,一边吞吞吐吐地道,“我知她刚烈,可哪里想到她这般……如今,你回来,回去一事看来小姐也是定了。我才松得一口气,要不晚上这院里有个风吹草动,我都吓得不轻,生怕姨娘……”
陈管事跺了一脚,道:“你啊……回乡哪里是好事?你以为小姐没考虑过?夫人当初没考虑好?这事哪值得你高兴成那样?半点不看姨娘与小姐的忧虑……”
陈嫂悔道:“族里派人来接,这也算是给咱们二房一个面子。如今本来是骑虎难下……回去不好,不回去亦不成。我还不是想着老爷归祖,少爷回族里日后也好说得上话。若是此次不回,日后少爷成年后,想在族里为姨娘百年后之事说得一句,也无插嘴的地方……”一边说,一边哭。心想自己亦不是单纯只为夫人所想,只是怕日后,连少爷都没个着落,更何况是被公文都判了的姨娘……
陈管事想着姨娘的事,还有些瞒着这里的一干女人,在苏州,可不是这般简单的事,自己也是有所虑,一直以为时机未到,所以没说出来。如今,更是不敢说出来了,一说出来,小姐要晓得了,那还不……
他长长地叹口气,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抚着额头,听着自家女人小声哭泣,不禁也没脾气了,只道:“你也别哭了。小心眼肿了,小姐又要担心。你想的,我早就想过,可是……算了。且走一步,看一步,再想下一步如何吧。不过好在当年夫人给你我的工钱亦不薄,咱们除去花销用度,置的那个铺子,总还是能顶顶,够咱们同小姐少爷吃的就成。到了苏州,便将那些再返给小姐同少爷,总不至于让他们看三爷的脸色吃饭。可惜,老太爷去世太仓促了,有些事我才一回苏州府,还没来得及张罗,三爷又看顾得十分紧,要不然,老宅肯定是能替少爷谋到手。如今四爷既说三爷主动提出分家,想来三爷都摸清了所有的产业与底细,原来我想成的事,却说不准了。小姐把常德的地与房子要转于阿素名下,我也反对不了。夫人对你我的恩情,小姐对阿素的看重,咱们就是舍命相报都成……”
前传130 交待※直觉
陈管事把这边的事处理了一下,同陈嫂一一交待清楚,便急着要去乡下看顾盖房子一事。
栓子眼热上梁的事,不免说得几句想去看个热闹。陈嫂在一旁骂道:“此事你凑何热闹?”
文箐在一旁听得这话,却想着栓子去了,至少能帮着陈管事提壶水,端个热饭。最近听陈嫂道,陈管事似得不舒服,眼见得他脸色也有些差,显然是一个人在那里张罗,实在需人手帮衬。奈何祈五郎又出门做生意去了,再加上也不能事事找他,给祈家添的麻烦够多了,怕来往多了,反而是非多。故此,他忙时吃上两口,闲时饱吃一顿,这样下去,身体坏了,可就麻烦了。于是,对陈管事道:“陈伯,栓子哥也大了,这些事你让他经历一回,下次他自己盖房,也晓得如何安排了。总不能拘了他们同我们女人在一起。”
这话说中了陈管事的心事。他也一直担心儿子如今九岁了,老是同女人呆一起,确实不成事。只是自己一惯忙来忙去,一时之间顾不得儿子了。小姐原先说请先生来教他念书,可是自己因了老爷与老太爷一事,是对仕途灰了心,也不希望儿子走这条道。既有小姐同阿素教得他识些字,日后自己再教些帐目,跟着自己历练就成。
栓子见小姐都发话了,晓得这事是如了自己的愿,十分感激小姐,冲小姐直揖礼。
文简听得栓子哥去了,难免不眼热得紧。只是姨娘第一个不同意,说工地上人多,一个不注意就容易出个事,太让人放心不下。姐姐亦是不点头,只是委屈地在鸡圈里,狠狠地追了小鸡跑,最后抱得一只在怀里出来,蹲在院中央,不停说着心里的不平。眼睛还不停扫着廊下的姐姐。
文箐知他心事,只是面上不动颜色,对于弟弟偷偷扫过来的眼光,当作没看见一般。不一会儿,文简亦无趣,放了鸡,讪讪地凑过来,道:“姐,讲个故事吧。”
文箐放下书来,道:“不生姐姐的气了?”文简嘟了下嘴,转过头去,不理人了。文箐“扑哧”一笑,觉得这孩子太可乐了,固执得很,就是有理便打死不低头,心里认错轻易不说出来的。
既然要卖 房子,周成便自动请缨去牙行,打听有否买主。只要他不呆在自己家里,乐得他出去走走。文箐心里明白他可能有什么打算,只是也不想点破。便是他想从中抽头,也算是送他的礼,不想同他计较这些个。再说,自己也不是个在银钱上一味吃亏的人。
陈嫂却一边打点还乡的行装,收拣起来,哪一样都舍不得扔。家里的其他物事,总觉得这张桌子才是去年置办,那样灯架还是今春置办,便是那扇屏风,也道是初夏才购得。如今又要变卖 或者舍弃,以前的钱可就是打了水漂。手里不停搬这个拣那样,嘴里一边念叨:“唉呀,早晓得,就不买了。要是晚买个几个月,也不会花这笔钱了。真是,当初没从曾家搬出来,也许便不至于再买得这些,如今所有一切家什全齐备了,却又要……”
转头见小姐正站在门外,笑呵呵地道:“陈妈,不知情地还以为你是极不愿还乡呢……”
陈妈脸上发红,心想可不是,自己听了是第一个大声说“好”的人,如今想想,其实还是在这里过日子,清静啊。说来说去,还是如小姐所道,是真舍不得这里。“小姐,我……我这也只是发愁,这些家什也不能搬回去,要是同这房子一起,那是贱 卖 啊,就是白送了。真正是可惜了……”
文箐看着她一脸愁容,宽慰道:“这倒无需发愁。到时乡下房子盖好了,反正这屋子也需发卖 ,便把这一应家什都拉了过去便是了。再不济,曾婶家,肯定是能用上的,便是隔壁邻里,哪样都能送人。”
陈妈把东西又轻手轻脚放下来,高兴道:“哎哟,小姐不提,我还真是发傻了。可不是,乡下的房子一建好,就是空荡荡的。到时将老爷同夫人的灵柩起运过来,再让那些雇农把这些运过去,还真是一样也没丢了。小姐,果然是当家有道啊。”
文箐看着屋里每样物事,哪样用得不长,可是哪样也好象都有那么一两分感情。也不禁发怔。到了苏州那边,只怕家什又会不一样了。
陈嫂又叹口气道:“唉,小姐,不是我说丧气话啊,这真是‘家搬三次穷啊’。这家什一搬动,摔了哪样,就是缺了腿或者断了榫,还是费钱费力的事。咱们这也搬过不少次了……不过,也好,如今啊,也算是真正要归家了……”
文箐听着她的感叹,想着这些趟,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从一次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