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生活面面观-第1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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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嫂愣了一下,道:“小姐从哪里听得这些事?这家里也只有咱们几个……你是从阿素嘴里听得的?这个阿素,真是……哪日她归家,我定得好好说说她才是……”
文箐听得她怨怪自家女儿多事,反而差点儿破涕为笑,只是毕竟是伤感,便道:“陈妈,为何阿素姐同我说得这般事便是多嘴多舌,你同我说及,便是正当事儿?你这可是正经八百的‘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难不成事情不是她说的那般?”
陈嫂见小姐似是不许夫人的伤心事了,不由松了一口气:“好好,我是州官,我错了。她说的,倒也非虚言。只是,小姐你想想,为何少爷能在姨娘身边亲自教养,而你却是在夫人身边呆得几年,方才到了成都才与老爷姨娘一起?”
文箐对于此事,也不是没想过。只是那时一直以为是周夫人无法生育,所以正室夫人拿妾室的儿女来抚养,似乎在古代是理所当然,所以从没问过文简为何能同姨娘在一块生活。
陈嫂见小姐一脸沉思状,也不知她所思,只接着道:“小姐也勿要想岔了。只是你那时才一周岁不到,姨娘又怀上了。夫人彼时亦同姨娘一起,随老爷在武冈任上。可是不巧的是,你出痘子,可实在是凶险。恰恰苏州老太爷那时生了一场病,总得有人回去侍疾。于是,夫人便带了你,赶回苏州。”
文箐边听,边“哦”了一声。原来如此。
可是陈嫂却未停下来,继续道:“夫人同老爷成亲十多年,一直未育,先时只道是体内极寒,不适生育。调理了十来年,也没怀上,包括我,亦都认为是极难怀上了。没想到到苏州,等夫人日夜照顾得你好点儿,却也亏了身子。却不想,是落红。算了,这些事,同小姐说来尚早……”
文箐却听得入神,拉着她手道:“别啊,陈妈讲下去。我不也是看得些医生,晓得这落了红,是有身子了可是?”
陈妈愕了一下,想到小姐确实看医生,晓得这些个也实在太早了。不过也不能说是坏事,便也没说她甚,只应了小姐的话,讲了下去:“小姐这医书真正是没白看。那时我们请了医生来给夫人瞧病,却正是怀了一个多月。夫人身体缘故,身来葵水不准,初时也以为是来了。听得这事,全家都欢喜了。便连老太爷也晓得此事,大为高兴,一时病也好了。只是,因为夫人劳累过度,小姐的痘儿还是传给了夫人,肚子里的,还是没能保住,流产了……夫人的命是真苦啊……”
陈妈说得泪流不止,文箐只觉罪孽深重。过得会儿,陈妈道:“唉呀,我是想给小姐宽心的,没想到最后反而让小姐……”
文箐摇摇头,道:“这事你不说,我哪里晓得?你说了,我才知母亲对我有天大的恩情。只是,文简不是才五岁吗?莫不是姨娘肚里的那个亦没留住?”
陈妈摇头,却也不语。文箐再三催促,她方才开口道:“后来姨娘生下来的亦是位少爷。只是那年老爷武冈任上到期,上京述职,便带了家小回了次苏州。便没了……算了,这些都是陈年旧事了。夫人去时总担心你日后被人误导,说甚么正室夫人夺了姨娘儿女之类的。只是小姐,我说的这些个,你心里晓得就是,但是万万不要在姨娘面前提及。一提,姨娘只怕又痴了……”
文箐十分好奇,都生下来了,想来回到苏州时,那也得一两岁了,怎的就夭折了呢?只是无论如何再问,陈妈都道:“这事夫人都不让提的,都是我不好,话一多嘴上的门也没拉好,小姐别再问了,就当没听说过这事吧。反正我们也不回苏州了。”
文箐叹口气,心想这事必然同苏州的人与事有关。现在离苏州千里之外,倒是真不用操心那边的事了。
前程旧事,都当土一抷,在周大人与夫人坟前一洒,新土也慢慢成为旧尘。
前传119 开解_亲娘俩贴心
陈嫂问得小姐的心结是因为“鬼使神差冲动之下去看花轿”之后,便也悔道:“小绿之亲事,还是我提的。本来想冲喜,哪里想到……这都怨我,要不是我凑热闹,起个哄,非得赶在那时候提甚么亲,又哪里来这般子事……”
文箐没想到自己这边不停拷问,而陈嫂那边亦为此事心不安想来也没少自责,心中不忍。古代冲喜的事,历来都有,她一片忠心为主,急着想周大人的病好,哪里又能料到后面的事?这会儿,她反倒过来劝陈嫂道:“陈妈,你万勿这般说。小绿如今同郭三郎亦好得很,如今又有子息,这般姻缘他只有感激于你的,你何须自责。小绿当日也说要不是多了她,也便没这事了。这当子话,哪里能那般说来。”
陈嫂道:“小姐晓得这般道理,为何也自怨?”
文箐一愣神,才明白陈嫂这是拿她自己来反说,只得还嘴道:“看来,我是身在局中了。”
如果世事不可测,那自己也只是一盘巨大的棋中的一枚棋子,牵一发而动了全局。所有的偶然凑一块,成了必然。
陈嫂这时方道:“小姐晓得便好。这也是夫人念念不忘的。当日小姐同夫人讲得此事,夫人便一直想在心头,深怕小姐为此事思虑过重,交待我x后要是察觉,定要开解于小姐。正如夫人所讲,这都是命啊……要是小姐自怨,那姨娘岂不更是……”说到这当儿,却也停下来了。
文箐听得外头动静,是姨娘在叫文简的声音。忙去开门,却发现姨娘并没有叫得文简回屋里,而是自己回房了。
难不成,适才说的一番话她便正在外头,全听得了?还是只听到后面几句?
文箐惊出一身冷汗
陈嫂好意劝自己多想着点活着的人,要自己多照顾体贴姨娘,只是哪里想到说着说着后来的话便拐到别的地方,这要引起了误会,让姨娘再加深自责,岂不是好事没办成,反而使得事情往坏处发展,变本加厉了?
文箐忙对陈嫂道:“陈妈,我去瞧瞧。”
陈妈拉了她一下道:“小姐,你且等等。我适才其实是想同小姐说的话,原不是这些。只想说姨娘其实是个烈性子的,只是这几年才变得外表看起来极柔,可骨子里仍然刚烈得狠。小姐要是同姨娘说及一些事,万万要晓得哪些事能提,哪些事不要提……”
姨娘性子烈?
文箐是真吃惊她是一丁点也不晓得这个,还一直以为姨娘就是个没主见的随人搓成泥的软而懦弱的娇花。
听完陈妈妈的交待,也顾不得再问原由,只着急去看姨娘,便点头应道:“我晓得了,仔细着些便是。”
进了姨娘房里,却发现姨娘正在研墨,准备抄经书。想来是周夫人房里原来留下来的经书,她都搬了过来。
徐姨娘见得女儿跟了进来,只抬头看了一眼,仍然继续抄写。
文箐想掩饰自己内心的不好意思,强作无事一般,道:“姨娘,你抄那般多,手只怕也累酸了吧?”
姨娘看了看有着明显旧伤疤的手,只淡淡地道:“不累。抄了,心便能静一些。以前也曾抄这些,只后来老爷强令不让我抄,才作罢。如今老爷夫人都不在身边了……”
以前一直抄?自己却以为只有周夫人才抄得这个。原来此前是姨娘的“专利”?
说到底,她是打第一眼印象开始,觉得同姨娘打交道不知说甚么好,不如周夫人那般好似说深说浅都无所谓,故而对姨娘都是流于表面的招呼与应付,就比如对同事对邻居你常问:“吃过了吗?”“今天天气真好啊”“哈哈……”倒还真是极少了解她真正的性情,或者说是完全被她外表的柔弱与美丽给迷惑了。
文箐觉得自己真是失察,也确实太疏忽了。如果自己是她的亲生女儿,确实不应该。也许,从今日起,该认真拿姨娘作一个血亲来看待了。
有了这个心理,文箐亦靠了过去,挽住姨娘的手臂。这显然算是第一次十分明显的亲近行为了。“那是多久以前啊?打我记事起,怎的不记得啊?”
姨娘身子略微有些动,也不知是不是紧张了一下,但手头上的笔是放了下来,道:“那时你还小呢,才不到一岁。”
文箐点点头,道:“哦。我说呢,要是我知事了,定会记得姨娘爱抄经书这事。”
“记不记得又有甚么打紧?只要我心诚些,多抄些,能保佑你们姐弟平平安安,我便知足了。”姨娘叹口气道,想着当初被老爷同夫人救出火坑后,周转打听得自家被退亲不说,甚至连家人因羞于门庭,便只道自己早没了,拒不承认为自家儿。那时只觉天下无自己容身之地,差点儿遁入空门,去做了姑子。可惜庵里按律不能收下自己,只因自己年少未到出家的年纪。后来还是夫人派人请了自己出庵,到了周家后来做了姨娘。那时便开始了抄写经书,以求保佑自己能顺遂平安过余生。
文箐想着自己倒底是个女儿,不能说“你日日抄这些经书莫不是把家里当寺庙了?不会经营,总是要帮着理家才是一个母亲该做的事吧。”,只顺着她的话接下道:“我晓得在姨娘心里,我同弟弟是排第一位的。那我便将姨娘抄的经书教于弟弟,每日里诵上一些,也保佑姨娘同家里所有人都平安。”
“你有这个心便是好了。倒是不需得如此。”姨娘终归心疼自家女儿,想着要是把儿女都教成无欲无求,万事皆休,岂不是真应了老爷当日的话?彼时自己为求心安,成日成夜里抄经书,老爷便也怨自己都成了“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又如何能修成夫妻安于一家?”自己为此搁笔,再不提这个。莫不是菩萨怪自己心不诚,志不坚,才如此让自己经历这些苦难?只是为何不是自己来应孽,却是好心的老爷同夫人?
文箐摇摇头,仍然倚在姨娘怀里,道:“这可不好。我前几日还念了《论语》里,记得有这么句‘有事,弟子服其劳’。对于先生,作弟子的尚且如此,更何况是母女呢?姨娘抄经书如此辛苦,我写的字不如姨娘,自是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