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浮生-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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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华安公主不顾一切的凄厉叫声有些卒不忍闻。将这个只有十四岁的女孩送往敌国，是不是真的有些过于残忍？
可她是临渊国的公主，生来就有逃不脱的使命。
国王只能狠心不去看女儿，挥挥手命人拟旨。华安公主从来没有见过父王如此绝情的模样，对她的恳求全然无动于衷。她颓然坐倒在地，哪里还顾得半点王家威仪，泪水扑簌簌落下。
“陛下且慢，可否容小女子说几句话？”忽然一个声音自殿门口响起，这声音并不大，却有一种令人难以抗拒的意味，满殿臣子，包括国王和华安公主，都齐整整地转过头去望着这个说话的人。
只见一名身着重孝的少女施施然走进大殿，对两旁侧立的文武百官视若无物，目不斜视便朝大殿正中的国王和公主走来。她未施粉黛，鬓边佩戴着一朵白花，看上去也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脸上的镇定自若却不知比华安公主强了多少倍。她面庞清秀绝尘，这一身素白孝服在身，竟被她穿出了一种特别的风韵，她的五官不见得比华安公主精致多少，但单单是那股不似人间的灵秀气质，足以让盛装华服的华安公主相形见绌。
“清鸢姐姐？”华安公主低声喃喃。
“陛下，这是昨日阵亡的许大将军的千金，许清鸢。”旁边的侍从小声提醒。
国王恍然大悟，这个少女的确有些似曾相识。就在半年前她还随父亲赴过国宴，那时他只觉得她亦还是个没有长大的孩子，与华安倒是十分相像。怎的短短半年，她就变得今日这般冷静淡漠？
“小女子许清鸢，参见陛下，公主殿下。”许清鸢微微颔首，盈盈施礼。
“平身。”国王语气淡淡的，就算她是许大将军的独女，这种时候闯上朝堂来做什么？
许清鸢没有抬头看着高高在上的国王，却也似知道他心中所想，只见她神色淡然，开门见山地道：“小女子擅闯朝堂，乃为求恳陛下一事。”
国王心里犯嘀咕，许大将军昨日阵亡，他这个女儿今日便要向自己讨要什么封赏么？脸上却不动声色：“许大将军为我临渊国鞠躬尽瘁，你有什么要求尽管说来。”
许清鸢忽然抬起了头，有些苍白的脸上满是平静的坚决：“小女子请嫁白炎国王。”
此刻若有外人到此，定会惊讶地发现，除了许清鸢之外，国王公主，文武百官，宫女侍从，不分高低贵贱，无一例外地全都是同一个表情。这表情极其复杂，主流当然是大惊失色，支流却夹杂着疑惑、好奇、叹惋、同情，还有隐藏在背后的背后，一丝难以察觉的庆幸。
一时间举座鸦雀无声，连哗然都已忘记了。
“你？”国王毕竟是国王，第一个回过神来，上前一步看着许清鸢。
许清鸢没有说话，淡淡的表情却巍然不动。
“陛下，白炎国王传檄声明要临渊国交出公主，这……”旁边已有老臣近身低声道。
然而不待国王回应，许清鸢秀眉一扬，已然微微笑道：“陛下说是公主，自然就是了。”
满殿文武都惊惧于这个少女的镇定和勇气。
或者说，也许这满殿的七尺男儿，都该为这个少女的镇定和勇气自惭形秽。
“白炎国王残暴好战，他传檄讨要公主，分明是要将我临渊国的血脉扼杀。公主年龄尚幼，又是金枝玉叶之尊，临渊国今后的希望寄托在公主身上，请陛下三思。”
连华安公主都停止了抽泣，呆呆地看着这个只比她年长两三岁的少女。
“许清鸢……这真的是你自己的意愿？你与此事并无关系，身为许大将军遗孤，你这一生定然生计不愁，旨意未下，你尚有机会反悔。”国王认真地看着许清鸢。
“小女子心意已决，只请陛下成全。”许清鸢只是冷静地一字一句道来，目光一如平湖静澜，细水潺潺。这目光这语气中没有半点质疑的余地，仿佛她才是高高在上的女王，仿佛她的话就是不可违抗的旨意。
华安公主怔怔地凝视着她，脱口道：“清鸢姐姐……”
许清鸢没有看她。她的眼光虽是落在国王身上，那片眼光中却似根本没有他这个人。这周围的一切，其实没有什么能入得了她的眼。
良久，国王终于点了点头。
“拟旨，许大将军之女许清鸢，即刻着封凉月公主，明日由王宫禁卫护送往百炎国。”他的声音里也透着无限的苍凉与疲惫。泱泱大国，如今竟然沦落到要靠一个弱女子来换取苟安，偏偏这个女子还是战死沙场尸骨未寒的许大将军之独女。
可是他又有什么办法？他看了一眼满殿文武，看了一眼蜷缩在一旁的女儿，他既身为国王，便要为自己的臣子，为自己的黎民百姓担起他的责任！如果有什么罪孽，就让他一人来承受吧。
“多谢陛下成全。”许清鸢盈盈下拜，“小女子代先父多谢陛下恩典。”
许清鸢的语气波澜不惊，也许她自己并没有半点别的意味，可是当着满殿文武百官，这句话实在是赤裸裸的讽刺。
许清鸢抬起头的时候，眼角分明有一滴泪滑落。她忍不住闭上了眼，仿佛只有这样才能重温一番她的国家，她的国家的温度。
她也曾经是个无忧无虑的少女，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恣意葱茏年华。
可是一切都在父亲为国捐躯的那一刹那戛然而止。阳光突然变得无比刺目，就连林苑中怒放的花朵都鲜红得刺眼，那种令人窒息的红色，涌流着一股让人不安的蠢蠢欲动，就像熊熊燃烧的战火和野心！
她那高大威猛的父亲，她那爱女如命的父亲，她那驰骋疆场三十年、战功赫赫的父亲，她那每一次出征前都要与她微笑话别的父亲！
这一次她求来的平安符，没能保住父亲的平安。她苦等四天三夜，等来的是一具残缺不全的冰冷尸体。连父亲的头颅都被当做战利品，随着失守的城池一同被劫掠一空。
白炎国王！她此生不会忘记这个男人！仇恨的火焰，会将他这个人硬生生地在她余生的年华刻下生死轮回的烙印！
许清鸢清澈透洁的双眸中，忽然燃起了烈焰！
从此她再不是什么许清鸢，临渊国也将永远成为回忆。她知道，自己再也不会回来了。可惜那个人啊，今生定是再不能相见了呢。
她嘴角一扬，忽然无端端地露出了一个微笑，霎时间绿柳青扶，姹红争妍，所谓倾国倾城，不过如此。
国王愣了愣，突然想起了什么，又道：“你想要什么陪嫁之物，尽管说来。”
许清鸢默默摇摇头，面庞上竟无端端地有些惨淡。“半月之前，先父早已将陪嫁吉服妆奁备下。就请陛下恩准小女子带着父亲的心意去往白炎。”
又是一阵死寂。文武百官之中，大概已经有人开始忍不住擦汗了。
“一概准奏。”
忽然一个惊雷毫无先兆地劈将下来，震得众人耳中嗡嗡作响。倾盆大雨铺天盖地，一时间电闪雷鸣，天地变色。
第二卷 前尘旧缘 第四十一章 一夜尽未央
“你看见过那临渊国公主脸么？她可真是好看……”
“真的？我守了一整日，连公主的影子都没见到，有多好看？”
“好看极了，我在宫里这几年，从来没见过这样好看的人！现今宫里这些娘娘，没有一个能及得上她！”
“你别乱说话，小心被旁人听去了。”
“不怕，这公主貌美如花，只要讨得陛下欢心，说不定很快就会封娘娘了。到时你我也跟着享福。”
轻轻笑了两声，窃窃私语停了下来。
许清鸢静静地坐在一片刺眼的红色中，面前的红盖头让她的双眼都已有些疲乏。令人厌恶的红色，许清鸢心中冷冷道。
外面的喧闹声一日未停，真不知这帮劫掠了美色还要自命不凡的强盗打算举国欢庆到什么时候。大红盖头之下，许清鸢盛妆的容颜浮起一丝凶狠，与她的容貌很不搭调。
突然外屋的大门砰地一声开了，随即听见宫女的声音：“参见陛下。”
“平身。”一个陌生男子的声音道。
许清鸢的手猛地攥紧了大红吉服的裙裾，或许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若是此刻揭开盖头，会发现她清丽的面容竟是如此狰狞扭曲！她没有见过这个男人，没有听到过他的声音，可她知道他是谁。
冷静，冷静。许清鸢一遍遍在心里告诉自己。
他的脚步声朝里面来了。
微笑，她命令自己，哪怕这是她发誓要用一生来仇恨的男人。
他喝退了左右宫女和随从，内室的房门开了，她听见他一步步朝自己走过来。
让她如何冷静，如何冷静！就是这个男人，举兵攻入她的国家，烧杀掳掠，让百姓流离失所！就是这个男人，亲手用剑刺进她父亲的胸膛，亲手斩下了她父亲的头颅！
她身体中有一股烈焰在燃烧，让她喘不过气来。她只是忍不住想要立刻扑过去的冲动，纵然手无寸铁，她恨不能咬断他的喉咙，用他的血来祭奠她的父亲！
红得炫目的视野中，忽然出现了一只手。不待她有所反应，这只手已经揭起了她的盖头，蓦然闯进双眸中的外物，让她突然有几分眩晕。
有一个人站在她面前，与她一样也是一身大红吉服。可是令她感到奇怪的是，似乎有两道目光在看着她，不是看着她的脸庞，而是直直地望进她的心里。
她抬起头来，正迎上了面前男子的目光。
这人不过二十四五的年纪，皮肤白皙，五官俊朗挺拔，尤其那一双神采熠熠的眸子，再加上几分恰到好处的桀骜，将他整个人衬得愈发气度高华。单看这样一个人，实在无法将他与杀戮成性的白炎国王联系起来。
他离许清鸢是如此的近，近得他的呼吸都淡淡地拂在她的脸上，近得许清鸢能够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