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浮生-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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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轩皓喜出望外地看着她，笑道：“清儿，你已经炼精化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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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今生种种 第二十四章 半世情劫重
白晋沿着石阶信步拾级而上，安逸地欣赏着溶溶月色。夏至之夜月影疏空，尘曳轻徊，灵山夜景平添十二分的清融。他向来喜欢在天气晴好的月夜外出，每当这时，天地之间的空灵都会让人忍不住流连于山川水秀，忘却纷扰烦忧。
山坳拐角处忽然柳暗花明，白晋却看到了前面一个白衣的背影。月华清辉之下，这忽然映入眼帘的身影竟然无端端地熟悉得让他再也挪不动脚步。他努力地说服自己，那是小师妹上官清凌，只是上官清凌而已。虽然如此，脚下已经有些不听使唤，就想要上前去。
然而他方跨前了一步，还没来得及开口，忽然又一个人影从旁转了出来，却是秦轩皓。他翩然御剑而来，呼吸却有些急促，显然是飞快赶来的。只见秦轩皓收起自己的飞剑，向上官清凌笑道：“练功练得忘了时间，我认罚。”
上官清凌笑道：“怎么，要在我面前炫耀一下，你已经可以御剑飞行了？”
“不敢。”秦轩皓笑笑，向上官清凌伸出手：“来吧，带你一起飞。”
上官清凌一撇嘴，昂昂头道：“有什么了不起，我也会。”
秦轩皓笑着凑近她：“那你带我一起飞，总行了吧？”
秦轩皓和上官清凌说说笑笑地走远了，白晋却愣在了当地，久久拔不动步子。这世间怎能有两个人如此相像，不只是相貌，连举手投足、一颦一笑都那样像，像得到了骨子里，像得让人无法说服自己，她们不是同一个人！
但他心里偏偏很清楚，她们不是同一个人。白晋自嘲地笑笑，继续向山峰上走。
这许多年，他早已经习惯了思念，也早已经习惯了独自一人。应该说，他从来就是独酌思念的，从来如此。
不管是薛清婉还是上官清凌，对他来说都不过是一个遥远的过客。当年那个人擦肩而过了，如今纵是天界人间，古往今来，又何来第二个薛清婉？
忽然传入耳中的一阵细碎的喘息声打乱了白晋的思绪。这声音离得不远，听起来细长而急促，倒有些像是受了内伤。是师弟师妹修炼的时候出了什么岔子？白晋放心不下，循着那声音而去。
这个人对灵山的熟悉不亚于已经在这里生活了百余年的白晋。他小心放出灵识，凝神倾听，追寻了好久，终于看到了那个人——一身白衣，面容娇艳如牡丹，却有些苍白，正是莫梓痕。她不停地剧烈喘息着，额上也满是汗水，显然是在竭力忍着什么疼痛，正扶着石壁一步步往前面偏僻处一个山洞挪过去，完全没有发现身后的白晋。
若是别的师弟师妹，白晋定然已经上前询问了。可是此时面前的人是莫梓痕，白晋一时有些犹豫，莫梓痕毕竟是妖，也许有些事情她并不愿让旁人知道，他的关心会不会根本是多余？
他尚在踟蹰着，莫梓痕已经闪身进了前面的山洞。白晋最终还是不放心，悄悄跟了上去。然而他刚刚上前，不过才往洞中看了一眼，这一惊已经不小。
一只通身火红的小火狐倒在地上，也许是身上的痛楚让她想要挣扎，却连挣扎都有些惨淡无力，旁人看来只不过是轻微地挪动了一下四肢而已。一身白衣凌乱地散在一旁，装束形容还依稀是莫梓痕的打扮。
莫梓痕现了原形？白晋大是吃惊，她修行千年，绝不会凭白无故丧失幻化人形的能力，更何况前几日同崔氏兄弟的那一场恶斗，都没有让她灵力耗竭，维持不住自己的人形，很显然她驾驭自己外表的能力早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那她这是怎么了？
白晋犹自不解，却见那小火狐全身颤抖不已，背后皮毛上开始显现出了一块巴掌大的黑色印痕。小火狐的身子本来就不大，这黑色印痕一显现出来，几乎占据了她整个背部。而这块黑色还在不断地扩大，一转眼已经蔓延到了她脖颈之处。
这黑色印痕不像火灼，倒像是一块墨迹，在小火狐的背上淡淡地氤氲开来，却显然给它带来了难以忍受的痛苦。它的身子已经完全蜷缩了起来，四肢紧紧缩在身下，因为疼痛不停地抽搐。这一刻或许莫梓痕倒宁愿自己是一只火狐，因为没有哪个女子会愿意自己的如花容颜被疼痛蹂躏折磨得面目全非。
看到这块黑色印痕，白晋忽然明白了。“这……魇魂术……”就在他明白过来的这一瞬间，他的心口忽然被一阵疼痛揪住了。
魇魂之术，应该说是每个修仙之人最想得到，同时却又最忌讳自己去实行的仙术。即便是爱到深处，爱到愿意为了对方去死，恐怕也不会愿意承受这魇魂之术的痛苦。一个人从决定接受魇魂之术的那天起，也便是在自己身上种下了相思之毒，他想要庇佑的人会得到命运最多的眷顾和关照，可是这个人自己，却要在春分、夏至、秋分和冬至时节，忍受这世间最惨绝人寰的痛楚。而且这个受到庇佑的人不能知道有人在为他牺牲，否则所有的努力化为泡影，他也会受到命运轮回的报复。
魇魂之术会跟随它的宿主，只要活着一天，就要接受这种痛苦的凌迟，而这一年之中的四次，一生中不知会是多少次，每一次都有可能要了人的性命。
莫梓痕这样做，已经有多少年了？她真的是心甘情愿？她这样做，是将自己的性命交付与那不可知的痛苦！
白晋顿觉有些窒息，他修炼百余年，对于这魇魂术从来是只闻其名，因此方才久久想不到这一节上。这些年来他从未见过一个人自己心甘情愿这样做，因为这魇魂术最致命的，就是不能被所爱之人知道自己的付出。恐怕没有几个人真正愿意这样默默无闻，自己躲进角落，去承受这最深重的痛苦吧？
莫梓痕的勇气从何而来？
只见小火狐轻轻挣扎了一下，突然不动了。白晋的呼吸倏然便是一紧，再也顾不上莫梓痕是不是愿意被旁人知道，飞步抢上前去，伸手握起了小火狐冰凉的前爪。它双目紧闭着，已是气若游丝，而那片黑色印痕已经完全掩盖了它火红的鲜亮毛色，此刻它就像一只被扔进了墨缸中的狐狸，全身都是令人厌恶的黑色。
白晋将强大的灵力灌注进小火狐体内，却只觉空荡荡地丝毫触不到回应。白晋眉头一蹙，右手仍握住它，左手倏然出掌，正中它天灵盖，势如涌波的灵力洪水一般灌进去。
可是小火狐仍然一动不动。白晋心中有些着慌，但并未放弃，直到过了一炷香功夫，他终于感觉到了小火狐自己体内涌动起了细微的灵波。虽然轻细到微不足道，但至少能够证明这小火狐还活着。
白晋喜出望外，手中将灵力催加到最大，他的额头上都渗出了细细的汗珠。不多时小火狐微微动了一下，很快便渐渐睁开了眼。它显然感觉到了身上异样的舒适，转过头来望着白晋。
白晋见到这眼光，大是放心，撤了手中的灵力，回身退出山洞去。他知道，莫梓痕马上就可以恢复人形了。
洞中轻轻地窸窣了一阵，莫梓痕很快穿好了衣服，勉强试了试，却发现自己几乎已经无力站起来。这一次毒发来势果真是前所未有地凶猛，若不是白晋相助，她早已一命归西了。
知道白晋还在洞外，莫梓痕轻轻靠在石壁上，低声道：“白师兄，多谢。”
白晋的影子被洞外的月光拉了进来，投在洞中。“不必客气，举手之劳而已。”
莫梓痕虽然勉强化回了人形，却依然面无血色，连呼吸都似若有若无，实在让人忍不住担心她会突然一口气接不上来。白晋看着她，眼光中满是怜悯，他忍不住走近莫梓痕身边，蹲低了身子：“师妹……你这样做，值得吗？”
莫梓痕的目光不知落在了何处，淡淡地一笑，神色之中尽是释然平静，没有半分波澜。“自己觉得值得，便值得了。”
“师妹……”白晋知道自己不该过问莫梓痕的私事，可是这魇魂术带给他的吃惊，实在是超出了他修炼这些年能够做到的淡然。他脸上那种永远事不关己的和煦清淡，已经被这惊讶驱赶得不见踪影。“那个人……是谁？”
莫梓痕身子倚在石壁上，淡淡道：“已经几百年过去了，连我也不知他现在何处，变成了什么样子。”
白晋已经很多年未曾这样惊愕过，惊愕得完全接不上话来。他不说话，莫梓痕也不说，两人沉默了半晌，白晋忽道：“既然如此，你何不就此放手？师妹，这样很危险，今日若不是我刚好遇见，你……你可能……”
“若不是师兄出手相救，梓痕早已一命呜呼，”莫梓痕笑了笑，语气如同谈天一般自如，就像这差点一命呜呼的人不是她一样。“师兄今日救命之恩，梓痕铭记于心……”
“我不是要你铭记什么救命之恩，”白晋摇摇头，脸上却再不能波澜不惊。“若是不解去这魇魂术，你今后还要受这等痛楚，难保哪一次……”他忽然住了口，只是望着莫梓痕。
莫梓痕却仍是一副不以为惧的淡然：“这几百年里有无数次都险些命丧，最后却又侥幸捡回一条命来，”她笑了笑，说不清是自嘲还是自怜，“梓痕早就看开了，性命而已，不过是在世一具躯壳，还能为他做些事情，也算不枉。”
白晋久久地盯着她，他突然觉得自己对莫梓痕的心情完全感同身受，不过可惜的是，连他都没有莫梓痕这份勇气。良久，白晋缓缓道：“既然你心意已决，那今后的每一次，我都会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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