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贪局在行动-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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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刘君
第一章“有狗皆碑”
一个“有狗皆碑”的光棍儿酒徒,居然也仰天长叹:“哎,眼看四十岁的人了,别说搞女人,连女人的汗毛还没摸过一根呢!”
媒婆子真的给他领来了一个,他连瞅都没瞅那女人一眼,就对老媒婆子说:“那个,是女的就行!”
媒婆子逢人便说:“保恁多年红媒,还没遇上这样痛快的主呢!”
在嫩江平原的下游,有个叫徐县的山区小县;徐县下边有个小乡,叫永和乡;永和乡里边有个山村,人们都叫它于村。
于村山青水秀,林草丰茂,花红柳绿,五谷芳香……
于村另有一绝:不管晴天,雨天,寒天,暑天;山沟,平原,村头,街尾……只要你留意,总会看到一个人,个头不高,后背微驼,衣着褴褛,脚步瞒珊,尤其身上的油垢,终年积淀,疙疙瘩瘩。他干啥,不干啥;不干啥,又干啥……是个人儿,更像个影子。反正只要你留意,在于村总能看到这样一个怪人。
村人都不喊他名字,一见影儿就喊“逛荡”。
一提逛荡,就要和酒联系起来。
在于村,提起逛荡的喝酒,已不是有口皆碑,而是“有狗皆碑”。据粗略统计,被他酒后上返的秽物醉倒的家狗不下百条。乃至狗一见他倒地就狺狺怪叫,望风而逃。其实逛荡人很随和,喝酒从不挑剔,菜好能喝,菜差能喝,有菜能喝,无菜照喝,且喝酒不计条件和环境。有人说三年困难时期喝酒也很掉价,如有时无菜,打二两白酒,站供销社柜台前边,捏两粒成盐一伸脖子也能喝酒。也有的说喝口酒,咂一口铁钉也能过痛。逛荡听后哧哧地笑:那个太浪费了,太浪费了!他喝酒从不挑剔,常站在土墙边或壕沟旁,伸一伸袖子抹一抹嘴巴,喝一口酒,吮一口二拇指头,挂满泥污和酒垢的嘴唇咂咂三响,酒照样喝得熨贴、香甜,有滋有味。
逛荡人也很热情,谁家婚丧嫁娶,孩子满月,子女上学,他总要第一个到场,最后一个退场,该笑的笑到份上,该哭的哭到位上(尽管他的哭笑很不标准,甚至有失体统),突出的表现仍在酒上。他喝酒不需要有人倒酒或敬酒,常常自斟自饮,且主动自我罚酒,常挂在嘴边上的一句话就是:我不懂得酒规,先自罚三杯,就仰着脖子将一瓶水酒喝得一干二净。尤其惜酒如金,谁酒桌上落滴酒,他就心疼得大嚷大叫。败家子儿,白瞎了,白瞎了!就用手指头小心地抿起来,吮进嘴里,最后的酒底十分关键,总要一个杯子一个杯子的拢进空瓶里。杯底的残液就交给舌尖完成。最后拧好盖子,小心地揣进怀里。
至于他到底能喝多少酒,谁也拿不准,有说一斤,有说一斤半,也有说二斤、三斤的等等。反正别人不能喝的酒他能喝,别人不敢喝的酒他敢喝;每每陪到最后一个客人,他也许倒下,也许倒不下,偶尔中途倒下,只要神志尚清就爬起来照喝。但事情往往出在独斟独饮上。因为与人共饮时往往不能尽兴,有时人家一挥手或一瞪眼睛就赶他走开了;自己独斟独饮时往往又总要喝得酪配大醉。偶尔不醉,不是酒水太少就是酒度太低。醉倒后的场所也极其随便,什么村头、路边自不必说,连小孩子都不情愿进去又不得不进去的厕所他也常常光顾,且时间长短不等,季节冷暖不分。即使这样苦熬苦受,仍躺下去丝丝缕缕一条,站起来油渍斑斑一个,惟喝酒未服过人。村里人就有文化、没文化的都纷纷地给他起了很多名字,什么“酒桶”、“醉鬼”、“醉八仙”、“不倒翁”、“喝干井”等十六七个名字,他从不计较,也不与人争辩,只沿着自己的酒路,该咋样喝,还咋样喝。
除了喝酒,惟一使逛荡感到遗憾的是,眼看四十岁的人了,别说搞女人,连女人的汗毛还没摸过一根。每想到此事,就不免要仰天长叹:恁大一个于村,可怜,真是可怜!至于听到哪哪领导三妻四妾,秘书小姘之类的话题,总要愤愤不平:这年头太腐败了,咋还不打仗呢?
然而有一天,于村最老最老的媒婆,其年龄已无人知晓,走路必须有人搀扶,头上戴着一顶黑帽子,上边还绣了一朵很显眼的红花,嘴上总叼着一杆玉嘴木质烟袋,说话嘴一撇一撇的,一看就是农村那种遗老婆子。据说她做月老的媒龄比共和国的国龄还长,她亲手撮和起来的夫妇,合起来能打一场规模不小的战争。她给逛荡领来一个女人,至于长相,谁也说不清楚,总之脑袋和身子是完好无缺的,也很可能是个处女,腿和手总不在适当的位置上摆动,眼睛看人像朝你生气,也像在认真瞄准,总是准备随时射击的样子。值得一提的是,胆小的或腿脚不灵便的千万别在她跟前转游,说不定啥时候倒下来,保不定会砸到你的。据说这女人已遍游四五十个村庄,至今未找到合适人选(确切地说没有一个想与她结为终生伴侣的)。
逛荡当时正独自在家里喝着闷酒,身边似乎还有一碟小菜,小菜的颜色已很难分辨,只见他一仰脖子将瓶子里的最后一滴白酒喝尽,揩一揩嘴巴,连瞅都没瞅那女人一眼,就对老媒婆子说:“那个,是女的就行!”
弄得那媒婆子就很尴尬。事后很久,她嘴里叼着烟袋,多次将嘴一撇一撇地对人叙说;“保恁多年红媒,还没遇上这样痛快的主儿呢!”
婚后的日子倒也平和。那女人除了手脚不住歇地震颤,也知道烧火、做饭,一得闲还去后园的菜地里拔草。婚后不久养下的两只小鹅,有一次一块儿给逛荡下了两只鹅蛋。逛荡也知道了节酒,还在自留地里下种、除草,有一次竟顶着雨去田里放水呢。有人就断言:人要说学好就能学好,浪子回头金不换呢。
女人第二年还生下了一个孩子。逛荡却感到失望,扁头,扁脸,一声不吭,直到第七天的早上,叹气似地“唉”了一下,才细若游丝般地哼了哼。最令人不解的是,四五岁了还不会叫一声妈妈,更不要说喊一声打倒帝、修、反这类的口号了。
逛荡没有去外地求医,村里的大夫就给他断言:啥也不怨,喝酒过量导致胎儿畸形。
逛荡虽然没有文化,也知道下一代和接班人的重要,下一次受孕前就加了十二分的小心,集了十二分的精力,酒也打破了连续十多个小时不喝一滴的记录。但生出的孩子还是不行,除了和他哥哥一样地肩头、扁脸,逛荡在其五官上搜索了四五个回合,还是只找到一只眼睛。说起性别,神鬼难辨,只有从瘦骨骨的两裆之间,才能分辨出他是哥哥的弟弟,逛荡的儿子。逛荡彻底失望了,摇一摇婚后已偶尔梳洗的乱发,苦笑一下:“别扯了,那个该喝酒,还喝酒吧……”
据于村的老年人讲,逛荡在政治上也曾有过要求。
具体是哪一年了没人能说得清楚,反正是个春天。事情的过程也许是这样的,当时阳光很好,天气也暖洋洋的,菜园里的小苗和地边的花草也在春风中绿油油地生长。逛荡就是在这种形势下,同样心情极好地行走在村街的大路上。他没有四顾,只专心地走路,嘴里还哼叽着一种叫人很难说清的曲调。他腿上有病,两只脚也里出外进的,走起路来身后常常跟着一溜烟尘,同时留下一道曲曲弯弯的路线,很像一支天然浑成的画笔。
待走到村书记于海成的家门口,“画笔”停止了,烟尘也消失了。他隔着铁栅栏大门怯生生地向里边望着,待有四五分钟光景,看看路边已有人朝这边走了过来,才犹犹豫豫地从栅栏边的小门钻进去。
于书记刚吃过午饭,只一个人在屋里坐着。他中等个头,方脸大眼,很重的络绸胡子又配上一只比常人长出许多的鼻子,天生就显得威严。又身体结实、粗壮,浑身上下都是肌肉疙瘩,叫人看着就有点打怵。他坐在小木凳上正想着心事。突然听到有人敲门,就很感意外,村子里谁到谁家串门是不需要敲门的,很可能是个外地客人,乡、县领导也很难说呢。就腾地从凳子上站起来,整理一下上下身的装束,赶紧走过去开门,却一下子就愣住了,“逛荡,是你?进屋就进屋,敲门干啥?”于书记很意外,很失望,很泄气,更有些生气,逛荡到家,能有啥好事?可逛荡是头一次进他家门呀,就闪开一条缝隙,“进来吧。”
逛荡就怯生生地走进屋里。于书记没有让坐,逛荡也没敢坐,就后脊梁倚着糊着报纸的墙壁站着,有一根手指头还没来由地伸进嘴里放着。
“有事么?”于书记不想让他久留,他还有很重要的事情需要思考。
逛荡似乎没有反应,两只眼睛一直望着窗台出神。
于书记一回头,见窗台上放着一瓶没有启封的“红高粱”酒。他以为逛荡又馋酒了,恨不能一下把他打发出去,家里赖着这么个物件可不是个曲子,一伸手将“红高粱”酒瓶子递给逛荡。
逛荡一张嘴用牙齿叭地启开瓶子,脖子一仰半瓶酒进去了。他拿起瓶子瞅一瞅,好像舍不得喝似的又放下来,人没有走,只用手指揩嘴角,脸也胀红起来。
“还有事么?”
逛荡嘴角嗫嚅了几下,显然是酒水起了作用,就用一只手摇了一下酒瓶子,很响亮地说:“那个,我想入党……”
于书记一下呆住了。好像白酒猛可间喝到肚子里,就呛得喘不过气来,脑子里也一片空白。当村支书二十来年,还从未像今天这样狼狈过,事后很久他都为当时自己的丑态懊悔不已。待缓过神来,就显出一脸的愤怒,额上的青筋也根根暴胀,“为什么?!”
逛荡对书记的变化竟熟视无睹,听着于书记对他说话,还很得意,呵,那个于书记跟我说话了!就重新提起手里的酒瓶子,一仰脖子将白酒喝得干干净净,话也说得更加畅快淋漓:“那个我苦了半辈子,一成家那个更完,想了那个好久,现在才想开了,差啥?就差那个没入党了……看看你们党员,那个吃饭不花钱,喝酒不花钱,宅基地尽找好的挑,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