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王之王楚庄王-第76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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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将齐声称是,知他不喜做作和缠杂不清,渐渐又是觥筹交错,放开胸怀,言谈无忌起来。昭元自己脸上也是渐渐笑容复现,就象是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心头却禁不住又苦笑起来:“我戒他们要拿得起,放得下,诸将自然也都以为我是这样的人。可是我自己,真的是这样的人么?嘿嘿,这世界还真是奇妙,就我这种人,居然还能来理直气壮地训人。”他想到这里,忽觉心头一痛,甚还有蔓延之势,急忙压住,大饮特饮以抑悲酸。
次日一早,郑君已受命告辞而去,三军便开始收拾骸骨。通常诸军只是掩埋能辨认的己方士兵之尸,对血肉模糊、难以辨认敌我者,以及晋军之尸不闻不问。昭元下令全军将士凡见尸首便要掩埋,不论敌我,也不分敌我是否同埋。有将领进谏说,自古以来,从无替敌人收尸之事。昭元只是冷声道:“从今之后,寡人就是古。”于是三军都是遵命不悖。
昭元自己,却亲督亲兵及暂闲诸将,搭起了一座面向黄河的祭台。到得次日,郑君等又率人送来了昭元吩咐的致祭之器,满满地摆在尚未完工的高台之侧。昭元亲自定制了大祭之服,巡视法器,亲写祭文,名为《国殇》,准备待在第三日隆重祭奠两军英魂。时若行祭,必须有河川有名,事件明晰,方好告列祖列宗,但此山却还未有其名。昭元想起自己曾在这一带亲自擂鼓,激发士气,遂名之为擂鼓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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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卷 问鼎中原 第 九十 回 威灵怒兮日无光(三)
第三日上,战场骸骨掩埋已毕,昭元便亲批大祭师袍,登台做两件事:祭两军英魂,和告列祖列宗自己胜利。众将人人盔上系以白麻,相随而至高台。昭元展开连夜亲自而就的《国殇》祭文,念道:“颛顼高阳氏世系,祝融之后,楚王芈支子德,今得天地相助,祖宗保佑,将士勇猛,败晋师于邲城之擂鼓山。芈德自知无德,不敢矜功,特先致敬于两军英魂。”说罢一句句念道:
操吴戈兮被犀甲,车错毂兮短兵接;
旌蔽日兮敌若云,矢交坠兮士争先;
凌余阵兮躐余行,左骖殪兮右刃伤;
霾两轮兮絷四马,援玉枹兮击鸣鼓;
天时怼兮威灵怒,严杀尽兮弃原野。
出不入兮往不反,平原忽兮路遥远;
带长剑兮挟秦弓,首身离兮心不惩;
诚既勇兮又以武,终刚强兮不可凌;
身既死兮神以灵,子魂魄兮为鬼雄。
祭文从来都是要求文雅而又神秘,自然颇显晦涩,说起来拐弯不少。比如“犀甲”、“吴戈”“秦弓”之类,其实就多是指代精良装备,本身并不一定是实指。但诸将士都亲身经历过两军会战的惨烈景象,神意相通之下,却人人都觉感叹的就是自己和身边的战友。因此,他们理解起来反而丝毫不难。这祭文若是用大俗之话说出来,大意乃是:
你手持金戈,身批犀皮精甲,与敌搏斗;战车互相交错,刀剑互相砍杀。旗帜遮天蔽日,敌人往来如麻;飞箭空中对撞,勇士们奋勇争先。敌人冲击我阵,肆意践踏我队;战车的左骖死去,右骖也被刀砍伤。战车的双轮陷入了土中,绊住了四匹战马,它们只能声声悲鸣;擂鼓的战友们手挥玉槌,战鼓依然轰天震响。两军拼搏得天昏地暗,连天地神灵都为之感怒;残酷杀戮后,你的尸首被弃于原野。
你慨然出征,从来没想过要回返母亲的怀抱;平原迷雾苍茫,英灵面前的路是那么的凄迷幽远。你的躯体身佩长剑,张着强弓,虽然身首已是分离了,壮烈之心却依然丝毫没有改变。你英勇无畏,热血汹涌;你慷慨刚烈,无人敢于亵渎。你虽然身已死亡,但你的精神将铭记我们之心,永不消逝。在灵魂冥路上,你也必将永为鬼神之雄。
昭元念完,缓缓将祭文投入神火之中,便退后与三军将士一起拜祝万千英灵。众军想起血战时的壮烈和同伴的离去,人人都是热泪盈眶。昭元连拜三拜,起来复举牲酒缓缓洒于神位,悠悠祝道:“漫漫冥路,幽幽神明。勇士英灵,牲酒以敬。”三军将士都是泣不成声。
昭元看着那在伸缩的火舌中渐渐逝去的祭文,眼前仿佛也浮起了那一番两军将士生死搏杀的刚烈,心头阵阵收缩:“无数的勇士,为什么一定要如此?他们这样,是为了什么?他们得到了什么?他们失去了什么?我得到了什么?我失去了什么?”
昭元呆呆地看着那幅祭文化作青烟慢慢消逝,灵魂就象出了窍一样,几乎有些站立不住。肃穆致敬后,自然便是祭告先王胜利之消息。按说这些本来是当欢喜连天,但昭元大祭师思维发作,思虑太过深远之下,却说什么也无法作出高兴的样子来,甚至都还觉得心头一阵阵地抽痛。
他勉强祭完先王,检阅完三军,正要回军,忽听一名将领小声笑道:“我军如此军威之下,谅周王还不乖乖地将美人送来?我们不是又可以有一场婚礼热闹么?洛水美人,不知何等神韵?”却听另外一人低笑道:“你又不是新郎官,纵然是来了,你还不是看不见?”
昭元顿时觉出一阵前所未有的刀绞剧痛从心头迷漫而起,全身都如同被抽去了经脉一般,眼前一黑,几乎当众晕倒在台阶之上。两边众将见他忽然脸色惨白,眼神发直,脚步踉呛,都是大惊失色,抢上来扶住。
昭元全身丝毫无力,那似曾相识的身心之痛已是如钱塘巨潮一般,一层层涌将上来,要将他彻底吞没。他想要拼命忍住,极力转过头来望那些惊慌失措的面孔,想要朝诸将说句“寡人没事”的话,但却只是嘴巴张了几张,连一个字也没说出来,便晕了过去。
睡梦之中,昭元只觉自己如置身于一处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四面没有任何日月星辰,更加没有半点灯光。那无比均匀一致的黑暗让他恐惧,似乎每呼每吸一下,进出的都是令人窒息的邪恶和丑恶。他想要喊,可是却根本发不出声,也更加没有人应。他想要逃到某一个地方去,却根本不知道朝那里逃。他的身体不听使唤,心思更加不听使唤了。他驱不动双脚,更加捡不起己的心。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还存在,因为他看不见自己,摸不动自己,感觉不到自己,认识不了自己,更加理解不了自己。
等昭元模模糊糊醒来时,却发觉自己似乎是在中军大帐中,旁边还有人轻声言道:“祭河之典怎么样了?”依稀是虞丘的声音。昭元霍然睁开眼睛,问道:“什么祭河之典?”
虞丘一见他醒过来,大喜道:“大王醒了!”立刻一群人奔了过来。昭元勉强想要坐起来,却是说什么也全身无力,因为那股痛入灵魂的身心绞痛还在继续着,他的全身更加是丝毫无力,根本支持不起自己的重量。虞丘等扶起他道:“大王还请善养龙体。这祭河大典乃是因为臣等见大王昏迷,百般诊断,始终不得其因,于是想到乞求河神保佑。”
昭元心头忽然一股怒气上来,咬牙道:“不准祭河神!没有河神能保佑寡人!”可是他自己,却因为这句话的激动而剧烈咳嗽起来。虞丘叹道:“臣等才起念祭河不久,刚刚准备了白马白壁和太牢少牢,大王便已醒转,足见还是有用。臣等请……”
昭元忽然奋起全力,一把揪住虞丘衣领,死死瞪住他的眼睛,一字一字地道:“寡人说过,不能祭河神,你听见没有?”虞丘吓了一大跳,忙道:“是,是,不祭,不祭。”
乐伯道:“大王是否不信河神有灵?大王不是先曾祭了万千勇士之灵么?这里地近河洛,河伯为尊……”昭元一听洛字,立刻如同被针扎一样,扬手止住了他,冷冷道:“寡人祭的是人,是人的英烈之气,不是祭神。寡人不需任何东西保佑,也绝无任何东西能保佑寡人。若生死有定,确有神灵,此痛乃是降罪示警的话,那么寡人既获罪于神,求之何益?为君者身挑一国之担,乃是身负万民,而非身负万神!君王无人可以约束,必须有异象以为君王之自警。若是真有神灵,寡人不但不惧降灾,还会时时乞求天降异象!若异象警示是因为君王之德行,那么为君者当体仁万民,才可以赎罪孽。若是寡人真有罪于神,失德于民,岂是向神行贿、抬几匹牲礼就能免的?那样神与贪官何异?又有什么资格接受寡人的祭礼?若是根本无神灵,求之又有何益?准备什么太牢少牢?统统拿回来给将士们犒赏!”
众人都是默默不语,似乎都以为他是昏乱之言。昭元心头愤闷,更是热血上涌,竟然连精神突然间健旺不少,冷冷道:“你们是不是都以为寡人马上就死,于是都不肯听寡人的临终昏乱之言?”诸将大吃一惊,哗啦啦拜倒一片,都道:“臣不敢。”
昭元咬牙侧身,一字一顿地道:“传寡人旨意,祭河大典取消,所有祭品犒赏三军将士。寡人生死有定,谁能不死?谁真能跟乌鬼王八一般活上万年?寡人便死在今日,也还有你们在,还有三军健儿在,还有楚国在,还有天下在!你们一个个如丧考妣做甚么?”众将见他的确是动了真怒,而且说话也似乎还算清醒,都只敢唯唯称是。但天下皆多信神,最起码也是“不可全信也不可不信”之辈。因此,众将口中虽唯唯,心头却是大都还有些不以为然。
虞丘小心翼翼道:“这些太牢祭品已经被按照祭品之法,蒸至八分熟了,油盐未入,只怕拿回来协助犒赏三军有些不便。”昭元冷笑道:“有甚么不便?马上取出,回锅切片而炒,再配油盐香辣之物,一样美味。”
乐伯道:“大王,此等之法,实在似未曾听说过啊。”昭元怒道:“你们现在不是听寡人说过了么?别人没试过,寡人就没试过么?你们就不能试么?寡人多年前即已亲自试过,此等回锅之肉甚是独特,乃是美味佳肴。枉你们这么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