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狐-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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准备何时动身啊?”
“过完年,老太太本想赶正月二十五日的库伦庙会,可我想现在天太冷了,等开春暖和了才动身,二十天里也该赶到了。”王爷数着指头算日子。
“快赶,应该能到,但老坐车怕老太太吃不消,最好是中间找个安全地方歇歇脚,休息两天,慢慢走。”甘珠尔说。
“这事你就具体跟老太太商量。好吧,你就先回去准备准备吧,别先声张出去,悄悄准备。”王爷吩咐。
甘珠尔军事梅林告辞走了,从韩舍旺身边走过时狠狠瞪他,恨不得用眼睛吃了他,可韩舍旺冷笑着装作没看见。
接着,达尔罕王向韩舍旺询问起最重要的大事:出荒的情况。
“大王,您先看看这个……”韩舍旺从怀里拿出一张纸,捧给王爷。
“啥玩艺,必扯其①,拿过来念念!”王爷吩咐。
必扯其吞吞吐吐地念起来。这是一封手抄信,是别尔根·塔拉十万牧民恳求王爷,收回出荒打算的请愿长信。
“反了!反了!奴才们反了!”达尔罕王火了,一把摔碎了手中的茶杯。“出荒出定了,谁也别想阻挠我!谁捣乱砍谁的头!王八羔子们,还敢劝我,真吃了豹子胆了!韩舍旺,这信是谁写的?给我查出来!”
“禀王爷,这信传得极广,几乎全达尔罕旗都传遍了,小人也查了很久,就是查不出具体执笔写信之人。但还是有点线索。”韩舍旺阴沉着脸,观察着王爷的脸色。
“什么线索?快讲!”王爷喊。
“王爷三年不在草原,可这期间草原上发生了许多事情,眼下,咱们达尔罕旗‘孛’教很兴盛,学‘孛’信‘孛’的人特别多,几乎屯屯户户都有当‘孛’的人。这信,好像最先是那些‘孛’师当中传起来的。”
“那把那些狗日的‘孛’师们统统抓起来!给我押进大牢!”达尔罕王拍案大叫。
“不行啊王爷,‘孛’师人数众多,不可能全抓起来,再说也没有抓人的理由啊。”韩舍旺说。
“依你之见,怎么办才好?”王爷问。
“王爷既然问到小人的意见,那我说后王爷先别生气,”韩舍旺清清嗓子,喝口茶,“依我琢磨,这出荒的事暂时先往后放一放,缓一缓,现在百姓中议论挺大,办急了容易出事。打蛇先打七寸,我们先解决了‘孛’的事,再谈出荒的事。”
“这哪儿行,奉天府那儿瞪着大眼等着我回信儿呢,出荒的事一天也等不得!”王爷着急了。
“王爷,其实这个也用不着拖多长时间。”韩舍旺似乎深思熟虑,胸有成竹,“现在这‘孛’们发展太多太快了,几乎屯屯户户都有当‘孛’的人,多数没啥本事,滥竽充数,糊弄百姓混饭吃,再说有些‘孛’瞎讲排场,动不动搞血祭杀宰很多牛羊,对草原牧业破坏也很大。”
“是啊,这‘孛’现在越闹越大,西边蒙古地早就取消了,杀头的杀头,赶走的赶走,都改信喇嘛了,我老娘这次认识的那位大喇嘛讲,喇嘛教的佛爷管人的三世,能知后世,不杀生只修德就成。往后啊,咱们东蒙这边还是多搞点喇嘛教吧!”王爷说。
“王爷说得英明,现在咱们东蒙哲里木盟十旗盟主,是图什业图旗的道格信大王①,前几日他也派人送函给我们旗,谈到取消‘孛’的事。”
“哦?他也有这个意思,那就好办了,他是盟主,说话占地方。”王爷点着头说。
“他的计划是,把全哲里木盟十旗的‘孛’都集中起来,搞一次比赛,大型的‘孛’比赛……”
“搞比赛管屁用,更不把他们扇呼起来了?”
“不是,王爷,这是一次特殊的比赛,”韩舍旺阴险地转动着一双圆眼睛,放低了声音,“道格信大王的意思是,‘火炼’比赛,比试真本事。”然后,韩舍旺把嘴附在王爷耳旁轻轻地说起来。
银狐(第六部分)
“哇哈哈哈……好好,烧‘孛’!烧‘孛’好!他妈的,看他们还闹不闹!哈哈哈……”达尔罕王张着大嘴狂笑起来,震天动地。
就这样,震惊历史的科尔沁草原烧“孛”事件如此密谋商定。
这一天,小铁子正在院子里练扔卓力克面鬼,他天天念叨的老嘎达孟业喜叔叔,这会儿骑着快马和二爷爷门德一起来他们家了。
铁喜老“孛”在屋里正伏案书写着他那一大卷蒙古书,不知什么内容。一见二人来,也放下手中毛笔,迎候他们。
“老巴格沙,我每次来都见你写这厚厚的书,到底在写啥呢?可以告诉我吗?”老嘎达好奇地问。
“嗨,我人老了,没有几天活头了,咱们这‘蒙古孛’,从古到今从来没有写成文字的东西往下传,都是靠口传心记,口传这方式,虽说是保密不乱传,可也有毛病,容易传断了,传歪了,传不全了。所以,我老朽到我这辈儿上想破一破这规矩,给我的孩子们留下个文字的记载。”铁喜老“孛”捶着腰,苦笑着说,“可实际练‘孛’容易,用文字写下来就困难了,很多绝活只能意会,岂能用文字写出来,唉,我这也是自讨苦吃啊!坐坐,大家上桌,先喝上两杯,正好你们有口福,今日个家里杀了羊,快过年了,大家高兴高兴!”
酒桌摆上了,大家边喝边聊起来。
“老巴格沙,如果真把一身本事全记录下来留给后人,这可是功德无量的事,西部蒙地的‘孛’都绝种了,就我们东蒙还有些‘孛’,现在叫喇嘛们排挤得也快完啦,要是用文字把‘孛’教写成书传下去,老巴格沙你真是深有远见啊!”
“老嘎达,王府那边有啥动静,听说王爷回来了,出荒的事咋说?”铁喜老“孛”从老嘎达脸上看出有什么事,关切地询问。
“出荒的事还没传出啥消息,但听送茶的高其克讲,王爷跟韩舍旺老爷密谈了很久,好像谈的都是有关‘孛’的事。”老嘎达孟业喜说。
“看样子,那封恳求王爷的信,可能是传到王爷耳朵了,不然不会谈论‘孛’,这事有些怪,韩舍旺是一只老狐狸,不知道要搞啥鬼。”门德“孛”分析着说。
“唉,说实话,一封信不可能阻止住王爷卖地换银子的心,谁知这位昏庸的王爷,在奉天府欠了多少银子!看下一步咋说吧。老嘎达,你是不是还有啥事?”铁喜盯着问。
“过完年开春后,我们王府马队要护送王爷的老母亲,去你们库伦大庙朝拜!”老嘎达说。
“哦?这位老福晋太太信佛了?”铁喜奇怪。
“听说是在奉天府,认识了一位库伦大庙的喇嘛,被说服了,天天吵着要去库伦庙上还愿,还要我们护送。王爷点着名让老梅林甘珠尔自己去,这几百里路,也不是通衢,兵荒马乱的,谁知道会出啥事?唉,我们马队算倒霉了。”老嘎达显得很担心,闷闷不乐。
“我这位侄儿啊,可能舍不得新娶不久的小老婆了!”门德逗着说。原来老嘎达的前妻得产后风死了有两年,几个月前从东边敖日木屯子娶来一位如花似月的新媳妇,名叫梅丹其其格①。
老嘎达微红了脸,申辩道:“那倒不是,做一个男子汉大丈夫,哪能让女人捆了手脚?二叔,你可别把小侄儿当成离不开女人被窝的孬种。我主要是担心这一路责任重大,不同一般,有啥闪失,可是要掉脑袋的。你们也知道,我们那位带兵的军事梅林甘珠尔老爷的两下子,动嘴儿可以,动真格的,他哪儿是个料儿?连骑个十里快马,都要散架子的主儿哟。”
“老嘎达,这趟你可真是摊着苦差事了。可话说回来,‘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呢?”铁喜老“孛”仔细观察一阵儿老嘎达的脸上气色,喝口酒,低头不语。
“老巴格沙,都说你老是神机妙算,我脸上是不是有啥预兆?”老嘎达不放心地问。
“倒不是有啥预兆,但你整个脸相大有文章,不是指这一次……”铁喜老“孛”斟酌着词句。
“老巴格沙,听说你老会打卦,能否帮我详细算一下?我不让你算出我一生,一生的事都由天定,不去管它,我这人很实际,只问这趟出门的祸福之事。求求你老了,给我指点迷津,明点说吧。”老嘎达说着,斟满一杯酒,双手捧着,单腿跪在铁喜老“孛”前边。
“这这,使不得,贤侄儿,不要这么重礼,老朽为你打一卦就是。”铁喜老“孛”急忙接过老嘎达的酒,一饮而尽,便说,“坐着说话,贤侄归座吧。”
接着,铁喜老“孛”从一红丝绒口袋中掏出杜尔本·沙①,放在香桌上,手指天地,嘴里念叨起咒文。那杜尔本·沙,只有四色,个个油亮滑光,打磨或使用多年后变得光润精致,像是四只小古董。
“呜——呀——先祖图勒克沁②可汗明示!这次请先灵显示老嘎达孟业喜远赴库伦之祸福,哦,朴!”铁喜老“孛”往手中紧握着的杜尔本·沙吹了三口气,然后向天向地祈祷着晃了三遍,接着便把杜尔本·沙往香桌上一掷。
那杜尔本·沙随着老“孛”的手劲儿,在香桌上急速地翻滚旋转起来,良久,四只羊拐骨落定,呈出四种样式:一只黄帝朝上,一只白帝朝上,一只布克朝上,一只“齐克”朝上。落定的方向也不同,头尾均各异,形成三角,一只则孤零零落在远处桌角。
铁喜老“孛”皱着眉头,根据杜尔本·沙的呈式,暗暗掐指算起来。沉吟片刻后,他才对老嘎达缓缓说起:“老嘎达贤侄儿,这一卦可很有说道儿,恕老朽直言,你们这趟出门凶多吉少!”
这句话,掷地有声,听者俱是目瞪口呆。
“听我劝告,贤侄儿最好辞掉这趟差事,不然,轻则有牢狱之灾,重则有刀枪之劫!”铁喜老“孛”面对杜尔本·沙自己也惊愕不已,嗓音微颤。
老嘎达脸色已变,转而又有些疑惑:“老巴格沙,有那么严重吗?辞这趟差事谈何容易,在马队里,我的枪法骑术都顶尖第一,最近老梅林又提我当了小队长,管十几个人,他不可能准我辞呈请假,要是不去倒有可能把我关进大牢,难啊。”
铁喜老“孛”又细细地观看起老嘎达面相。